忘了还有这种东西了。
苏照并没有转过视线，但这种沉默带来的压迫确却是充满整个车内空间的。
虽然苗嘉对苏照的评价是“一个没情绪波动的人”，但说实话苏照这人任谁看了都会相信她是个胸怀坦荡、光明正直的好人，哪怕是苗嘉这种怀疑所有人都对她暗藏杀机的人也在刚见到她的时候就放心跟着她走进那个陌生的底下建筑。
苗嘉曾经偷着怀疑过苏照只凭着一身正气在这种道德丧失的环境中无法带领团队。
现在苗嘉否定了自己之前的看法。
沉默的苏照比拧着眉头生气的苏照更令苗嘉安静，就像别的炸弹爆炸后是烈焰，她边上这个爆炸以后是极速冷冻。
苗嘉甚至无法用那种插科打诨的方式问一些问题打破沉默，只能等着苏照先开口。
就在苗嘉被车里的沉默和苏照生气的侧脸搓磨到呼吸不畅的时候，苏照突然有了动作。
苗嘉一惊，她的后背已经紧贴车窗，此时再无后退的余地。
而苏照就着苗嘉这个手臂压在自己背后的姿势一只手摁住了苗嘉没受伤的肩膀。
苗嘉动作慢了一拍，她发现想摆脱这个姿势只能将苏照踹开。
苏照显然也明白了苗嘉的意思，她眉头往上一挑，大有苗嘉敢动她就动手打人的意味。
“有话好好说……”苗嘉一张口。
苏照就又往前移动。
两人面对面，苗嘉都能看见苏照眼睛中防备的自己。
苗嘉的眼皮跳了三下，她只好将头也往车窗上倚去，下巴都回缩试图拉开最大的距离。
“这么紧张干什么？”苏照问。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好听，但苗嘉实在无法欺骗自己苏照现在很平静。
“不是紧张，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特别怕靠近人。”苗嘉解释。
苏照毫无要离开的意思，她就这样看着苗嘉：“害怕靠近人，那不害怕靠近什么？异变动物吗？”
“我一般会让子弹和刀靠近这些东西，人倒是不会靠近。”苗嘉往前顶一下肩膀。不说近在咫尺的苏照，仅这个姿势也让她十分难受，尤其是弯在后面的手臂，压得时间一长开始发麻。
苗嘉思索着要不然说点服软的话，没想到苏照顺着她的意思将摁在她肩膀上的手收回去。
苗嘉还没等松口气，苏照的双手就直奔着她领口的拉链而来。
“等等，你干什么？”苗嘉觉得她不挣扎苏照真要拿她当尼亚这种乖小孩了。她顾不上多想费力将手从身后抽出来，手背被破旧的门板划出一道长长的红痕。
她的的手从苏照的手腕上绕过去想将苏照的双手一起抓住。
苏照两只手对上苗嘉的独臂自然是有明显的优势，她一只手换了角度用手掌的边缘格挡在苗嘉的手腕上，紧接着用力将苗嘉的手往外推出去。
苗嘉早有防备，她在苏照刚碰到的自己的时候迅速绕着苏照的手向下躲开，苏照那一下收不住力已经切出苗嘉的身体范围，苗嘉趁机抓住了苏照的另一只手，同时横在苏照脖子前的手肘发力推着苏照往后去。
苏照原本就是率先发动攻击的人，她那时候身体已经离开座椅，前后都有活动的空间，而苗嘉一番动作也只是让自己稍稍离开门板。
苏照由上向下借着重力对苗嘉施压，她将自己的脖子完全暴露在苗嘉面前，苗嘉只要对她的脖子出手，不需要太大的力道就能让自己失去行动力。
苗嘉只是横着手臂顶在苏照的脖子前。她能感受到苏照热烫的皮肤下心跳的律动：“你为什么非要看我的伤口？不都包扎好了吗？”
苏照微微低头，她这一低几乎将苗嘉的手腕夹在自己下巴和锁骨的包围中：“刚才那么惊险的逃亡，万一开裂了怎么办？”
苗嘉不知道苏照这样浓眉大眼的人也能随口说瞎话，她被气到笑出来：“你要是不放心，我回社区找医生看，在这多不方便。”
“不用医生，你身上的伤就是我包扎的，我有数。”苏照话说的轻松，但是语气怎么听怎么带着紧绷。
“真的吗？原来你还有这能力呢。”苗嘉问，她现在太想让苏照赶紧退回去，如果时间能倒退到两人交手之前，她肯定当机立断推开车门跑下去绝不犹豫。
苏照见苗嘉这个反应，她从自己腰上拆下一把短刀，就在两人这个怪诞的对峙姿势中塞进苗嘉的手中：“抓紧。”
“等等……”两人身体挨着这么近，尤其是苏照的脖子就在刀锋边上，苗嘉感觉任何动作都会流血。
苏照任凭苗嘉讲话，她并没有拉开苗嘉的衣服拉链，她的手非常稳地落在苗嘉肩膀的伤口处，用力摁压后注视苗嘉的表情。
苗嘉眼睑微敛，有气愤、有不情愿，但是没有疼痛。
苏照松开苗嘉的手身体后撤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苗嘉这个在身前横握短刀的防御姿势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她拆开苗嘉袖子上的扣子，将衣袖往上推露出底下的绷带。
“苏照。”苗嘉声音一冷，“你不会真的相信我是个好人吧。”
“不信，所以刀给你了，你随便用。”苏照解开系住的地方，逐圈将绷带拆下来，接着是底下的固定支架……
苗嘉只能看着苏照动作，她有些庆幸自己沾上血的手套已经丢在逃跑路上。
绷带底下是光滑的皮肤，变形的腕骨已经恢复如初，甚至连之前肿胀的部分也平整一片。
苏照握着苗嘉的手腕微微转动。
苗嘉被握在掌心的手指蜷缩，但没有抽回来。
见苏照正向转了两圈还想倒转，苗嘉忍不住开口：“愈合了，不疼能正常使用。”
苏照视线抬向苗嘉：“什么时候愈合的？”
“我也不知道，要不是你态度强硬拆了我的绷带，我一直以为它还伤着呢。”苗嘉回答。
眼看苏照又有往她肩膀上探寻的趋势，苗嘉赶紧手腕微动让短刀从自己眼前调转了方向将刀刃收在自己手腕下方：“不用查看，我肩膀上突然也痊愈了。”
说着怕苏照不信，还转动肩膀给她看。
“这么巧，我还以为我的视线有治愈能力呢。”苏照轻飘飘道。
苗嘉不在意苏照现在讲话夹不夹刺，最要紧的是苏照人已经坐回了她的驾驶位上，两人中间那种如有实质的接触终于减轻了一些。
苗嘉觉得自己宁可选择和异变动物肉搏，也不要再重复一遍刚才的经历。她有些想拽一下粘在后背的衣服。
苏照静静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苗嘉只觉得出于一种奇怪的心理，她不喜欢这样的苏照。
“你知道你们在通道底下突然失去意识这件事吗？”苗嘉必须说点什么，她真的想消灭这种沉默的氛围。
“知道。”苏照的声音飘过来，像是还没有回魂。
现在的苏照实在超出了苗嘉的理解范围，她一开始不打算将自己在地下通道的经历讲出来，反正当时有意识的只有自己 ，但现在她必须说点什么转移苏照的注意力：“你都不知道你们失去意识后我在地下通道遇见了什么……”
“不用跟我说。”苏照突然张口打断了苗嘉的话。苏照这打断就像是突然爆发的情绪。
苗嘉听到苏照这语气后比苏照更生气，她马上转头去掰门把手，连续试了好几次才想起来苏照把锁打开了，她气得将门锁拍出声响后对苏照喊：“开门！”
这话在预想中是想有如惊雷炸响，但讲出来只剩外强中干。
苏照忽而转身让苗嘉又紧张起来，她以后再也不说苏照是个没有情绪的人了，她宁愿苏照没有情绪，这样她好应对。
“我道歉，我刚才不应该大声讲话。”苏照收拾着那些包扎的东西，“我给你把夹板装回去。”
苗嘉将刚拆掉绷带的手递了过去，苏照把她的手腕按之前的样子重新包扎起来。
但拆开后的绷带不如新的好用，苗嘉开口：“我有备用绷带，换一条吧，这条打斗的时候弄脏了。”
苏照动作一顿似是在等苗嘉。
苗嘉的手刚放进口袋中，就想起来那团绷带中还藏着东西，她脸上的笑意一讪：“我记错了，我没有绷带。就用旧的吧，我对旧物都有深厚的感情。”
苗嘉能看见苏照这个角度下格外纤长的睫毛快速眨了几下，手上熟练的将她的手腕包扎好，然后放下了她的袖子：“好了，反正也不需要真的固定。”
“多谢。”苗嘉的感谢真心实意。
“我们回去吧，在外面待时间太长她们会担心。”苏照重新平静下来。
车子开出去得有几公里，苏照重新问：“你在那个地下通道遇见什么了？”
“啊？”苗嘉坐直，她正回忆地底下那个巨大的躯体和怪人讲的话，听到苏照突然发问差点将脑子中的场景讲出来，“也没有什么，就我看你们都不会动，想将你们背出来。但我刚把你背起来就听见了潘达的呼救声，然后我就去前面将她俩带了出来。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苏照应答，“没有遇到危险就好。”
苗嘉活动了一下身体问：“你知道自己是怎么失去意识的吗？”
“不知道。”苏照说，“上一秒还在看前面，下一秒醒过来就是你带着潘达和张奇跑过来，我甚至连什么时候被落了一身土都不知道。”
苗嘉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原本有一条跟苏照打架时在车门上蹭出来的划痕，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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