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像条影子一样不远不近的跟在万庄后面。他有些庆幸自己一直生活在这种地方，哪怕是现在昏暗到没有光，他都有把握不会撞到周围的东西。
而与男人这种熟练的跟踪正相反，万庄极少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她不了解随时出现在路边的障碍物，十多米的距离她就撞到两次东西。
状况频出的万庄让男人更加放心跟踪，同样他也确定万庄来这里的原因一定很特殊。如果只是跟兴卓的命令有关系，万庄可以随便安排一个手下，这样不用出小镇就能在大人物面前刷脸的机会只要是个人都会愿意做，而万庄坚持趁着夜色自己来，他猜想可能是来见一个特殊的人。
万庄就这样没有减速直接走进大兴邦的地界上，更证明了男人的猜测——她的目的地非常明确。
男人继续猫腰跟着，因为发现秘密的激动让他完全忘记自己头上的伤口，那里已经毫无疼痛感。
她们再往前走就会拐上一条大道，那条路能直接通向刘云泽住的三层小楼。作为今天大门处冲突的见证者，男人认为万庄的目的是刘云泽。
正想着，男人突然见到前面阴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他脑子现在转得飞快，马上想到那是个人。
他深吸一口气想提醒前面的万庄，却见万庄在黑影前面停下脚步。
男人连忙捂着嘴巴蹲回潮湿的角落中，前面的两人一句话都没说，直到男人感受到自己倚靠的铁皮不断将凉意传到他的后背上，他才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
“人我都给你带来了，你该告诉我她们在哪了吧。”
万庄笑笑：“你说的是哪一个？”
苍老的声音沉寂下去。
黑暗中“嚓”的一声响，打火机的火苗照亮万庄微笑的嘴角。
不等男人看清万庄对面的人是谁，火焰就灭下去，黑暗中只剩下万庄手指间的一个红点。
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安：“时间太长我记不清了。”
万庄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怎么会呢？你只是看起来老，又不是真的七老八十。小镇上很多人都说你的记忆力好到让人羡慕，她们说你在外面的时候走过一遍的小路都能记得清楚，对你那么重要的一个孩子你怎么会忘记呢？”
“她们还在你手上，我有什么好骗你的。”那个声音继续争取，“或许是因为我的脑子出问题了，你知道这些东西对人的伤害有多大。”
黑暗中，那点红色从万庄手指移到她嘴边，伴随着红点骤亮后迅速后移，万庄用手指捻灭那一点：“既然这样，我就自己随便挑一个。要是我不小心挑错，你可别心疼。”
苗嘉以为自己的“威胁”会让苏照生气，但苏照却对这种负面表达接受良好。
“我之前给你的通讯器，能联系上辛未。”苏照抓着苗嘉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
“我知道啊。”苗嘉回答。她并不是真的在意苏照与辛未的联系，她挺喜欢苏照这种与世界有联系的生活方式，被人牵挂是与世界的联系。
她只是想逗逗苏照，所以她还是接着之前的语气问，“所以呢？”
苏照啃咬苗嘉指节的牙齿用力，她上下两个尖锐的虎牙对在一起，苗嘉痛到“嘶”了一声。
那两枚牙齿的尖端虽然没有刺破皮肤，但指节就这样被卡住，苗嘉收不回来，而且越想收回来，被刺到的地方就越痛。
等苏照放过那根可怜的手指，她看着苗嘉指节上两侧发红的印子：“没有所以，你别忘了就行。”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会忘记的可能性极大。”苗嘉另一只手的手指捻动着，痛过之后的地方慢慢泛上轻飘飘的触感，让她想将另一只手也递上去。
“你要是忘了，我就把自己沉河里去。”苏照学苗嘉之前故意斜瞥的眼神。
“拿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的行为不可取。”苗嘉正经起来，“如果我不在意，那你这种行为会变得愚蠢又可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这句话说的太凶，苗嘉觉得苏照眼中的湿意更重，她不由得伸手去摸苏照的眼角，心里连连感慨幸好只是自己的错觉。
现在想来刚才那话好像是有点不近人情，她又补充：“当然我肯定是在意你的，所以你跳河这种事情真的会伤害到我。同样你交代的事情我是万万不敢忘的。”
这种保证一般的回答并没有让苏照放松下来，她将眼前人紧紧抱住，双臂在苗嘉背后交叉成两道坚固的禁锢。
苗嘉感受到自己被压紧的后背，还有因为禁锢扩张受限的胸腔也传来疼痛，她任由苏照拥抱，也拥抱苏照带着破坏欲的情绪。
苏照慢慢松手放开苗嘉。
后背的压迫一松，肺部被挤压的感觉也一松，可不等苗嘉吸一口气，苏照又将人抱回来。
苗嘉觉得苏照如果能有八条手臂，估计她整个人都要被拢成球形。
比之前更用力的禁锢让苗嘉听到自己身体中血液翻涌的声音。
苏照的手紧贴着苗嘉的后颈，她想说什么，却将没出口的话放进动作中。
“你说什么？”苗嘉微微挣脱问，方才耳朵中太吵，她没听到。
“我说你忘了，我会躲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中偷偷哭。”苏照回答。
“刚才说的不是这句吧？”苗嘉怎么想都觉得不是，这句太长。
可她还是用同样的力气将人回抱着。
外面的温度随着时间逐渐变低，吹进来的风更凉：“我得关上窗户。”苗嘉觉得再吹下去两人可能要生病。
苗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巨大的黑色夜幕像是要融化滴进河面上一样。
大约是时间到了，外面的路灯相继关上。河岸边空荡荡一片，随即她就看见有个黑影慢慢挪到两人窗外的空地上。
苏照看见苗嘉微停的动作，她在旁边轻轻喊了一声：“苗嘉？”
“嗯？”苗嘉转过头，她眼睛余光扫过窗外的时候，似乎看到一个比灯光显眼的红点，她来不及有更多回应去细看那个红点。
窗外不远处的红点明明灭灭，苗嘉这才看清楚红点后面是一个人。
她的视力不错，那应该是个男人。
苏照因为苗嘉的反应已经走到窗边，苗嘉摁着苏照的肩膀将她压低，毕竟上午的红点来自一把枪。
而苏照已经看清楚外面的人，她拍拍苗嘉的手解释：“有人在外面抽烟。”
苗嘉没想过是这种原因：“我倒要看看是谁大晚上在这里吓唬人。”说完她手攀上窗台，准备翻出去会一会外面的人。
她们的房子虽然是一楼，但窗外和外面的平地因为地势原因有落差，直接跳下去也跟二楼差不多。
苏照说：“从大门出去。”
“万一他要是趁机跑了呢？”苗嘉不答应，很快她就发现那个人举着那个红点朝两人的位置走过来。
窗户透出去的光让两人看清楚那果然是个男人，男人先是小心打量着建筑的四周，像是在确定没有人看见他。
对上苗嘉两人的视线后，男人用手捻着那根烟冲两人笑了一下。这人动作有些鬼鬼祟祟的，明明已经站到窗外，可就是不愿意走近，可他又冲着屋内的两人招手，似乎是想让两人出去。
“他干什么呢？”苗嘉问，毫无疑问这人是冲着她们来的。
古里古怪一定有问题。
“出去问问。”苏照说。烟并不是寻常的物资，甚至很少在交换市场上流通，这个男人的外形和穿着并不像是能抽上烟的人，又是趁着没人的时候目的明确地来找她们，多半是另外几个帮派的人。
今天大门处人最多的是兴卓的人，想到那个卷毛最后的态度，这人是兴卓派过来的可能性极大。
一想到卷毛，苏照不得不多想，她拦住苗嘉：“你先等等。”
苗嘉还是打算从窗户下去，外面的地势又不陡峭，往外跳一点难度都没有。她再次被苏照拦住，有些不解。
苏照解释：“我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你去问或者我去问有什么区别吗？”苗嘉坐在窗框上。她有些遗憾刚才那种脆弱的苏照已经收回去了。
“当然有，这人一看就是个传话的，作为老大你怎么能直接见别人的下属，等我先去问问，要不然多没有面子。”苏照说的玩笑，但她的意思并不是商量。
苗嘉琢磨着苏照的意思应下：“那你去吧，最好你们能来窗户边上聊，让我在高处听一听。”
苏照将人从窗台上拉开，她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从大门口出去，而是跟苗嘉一开始的打算一样从窗户翻出去。
男人在看到苏照出来后，缩着肩膀躲到一堵墙边上，他的身影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几乎和墙面融为一体。
苏照先试探着往那边走几步，确定那里只有男人一个后，对窗户里的苗嘉打个手势，慢慢朝男人走了过去。
苏照根本就没有将男人带到窗户边上的打算，苗嘉还是想听两人会讲什么，与其等着不如直接过去，她不信两人会因为见到她靠近直接跑开。
她一脚踩上窗台，还没等用力往外翻呢，身后的门就被敲响。
苗嘉猜是之前来送东西的红姐手下。刘云泽因为林秋的关系对两人格外关照，光送东西就来了好几趟。
苗嘉的动作被打断，她抬头望一眼外面的两人，两人就站在墙面的阴影中对话。
外面的人没有等到屋内人的回应，敲门声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苗嘉走了几步往后看的时候，墙根处的两人连姿势都没有变化。
她将门打开缝隙，问道：“什么事？”
外面的人不是之前来送东西的那个，但这人苗嘉眼熟，正是开阿唐玩笑的小姑娘，小姑娘带着焦急的目光迎向苗嘉：“容姨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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