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琰踏进那间挂着“迅捷科技”破旧招牌的办公室,冷气混着劣质咖啡和电子元件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个顶着黑眼圈的同事在格子间里敲着键盘,没人多看他一眼——这正是他需要的背景噪音。他刚在工位坐下,那个催修BUG的客户电话就追了过来。
“程工!那个数据库连接池的报错到底……” 对方急躁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
邹琰强迫自己用最温顺甚至带点卑微的语气回应:“张经理您别急,我正远程看着呢,可能是中间件版本冲突,我马上降级试试……” 他手指在键盘上敲着毫无意义的命令,眼神却空洞地扫过屏幕上滚动的日志文件,脑子里全是加密通讯器上那句“风险极高,优先自保和周镇岳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在桌角无声地亮了。是唐筠枫。
枫: [分享了一个搞笑动物视频链接]
枫:早上好!这个像不像昨天餐厅门口那只打哈欠的流浪猫?可怜兮兮又理直气壮。
邹琰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可怜兮兮又理直气壮?这无意间的描述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他此刻的伪装。他盯着那条消息,拇指悬在屏幕上方,仿佛那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回复?任何互动都可能成为周镇岳手中指向她的利刃。不回复?反常的沉默也可能引起她无谓的担忧或好奇。
最终,他近乎自虐地、用最机械的动作点开链接,让视频播放了几秒,然后切回对话框,敲下两个冰冷到毫无感情的字:
Y:“像。”
发送。像完成一个切割仪式。他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份沉重的愧疚。然而,指尖残留的触感,却比加密通讯器的震动更让他心神不宁。
下午三点,借口“外出客户现场排障”,邹琰终于逃离了令人窒息的办公室。他没有去任何客户那里,而是直接坐上了前往城西“枢宸会所”方向的地铁。他需要踩点。
枢宸会所隐匿在一片高档别墅区的边缘,外表是低调的灰白色现代建筑,巨大的落地单向玻璃隔绝了所有窥探。邹琰在隔了一条街的街心公园长椅上坐下,摊开一张报纸,像个无聊的上班族在消磨时间。墨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
他默默记下监控的死角——几乎没有。唯一的空隙是正门右侧一小片被高大景观树遮挡的视觉盲区,但停留超过十秒就会显得可疑。撤离预案在脑中快速成型又不断被推翻,每一个方案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裤袋里的加密通讯器再次传来微不可察的震动。上线终于有了新消息:
【确认阿彪今早单独面见周镇岳,时长约15分钟。内容未知,但阿彪离开时神色得意。周镇岳临时召集核心层晚7点提前抵达‘枢宸’。目标:金鼎B区地下金库,行动时间锁定今晚23:30。行动代号‘夜枭’。务必取得金库最新结构图(疑在周镇岳私人保险柜)。极度危险,见机行事。断链指令已准备。】
邹琰收起报纸,起身走向地铁站。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烙铁上。时间不再是十一个小时,而是四个小时。他需要立刻回去,进行最后的准备。
狭小的公寓浴室里,冰冷的水流再次冲刷而下。邹琰闭着眼,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背脊肌肉滚落。这一次,疲惫被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取代。他擦干身体,站在雾气弥漫的镜子前。镜中男人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凝聚成两点寒星,深处翻涌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拿起特制的伪装硅胶,小心地贴在左臂内侧,覆盖住一个微型数据接收器。接着,是一枚伪装成普通金属纽扣的微型摄像头,别在衬衫内侧。最后,他拿起那把薄如柳叶、淬过神经毒素的特制陶瓷刀片,用磁吸装置牢牢吸附在后腰皮带内侧。
每一件装备的放置,都伴随着精确到毫米的计算和沉重的呼吸。这不是赴约,是赴一场生死未卜的修罗场。
他换上那身符合“枢宸”格调的深色休闲西装,镜子里的人瞬间变成了一个带着几分技术新贵气质的“邹琰”。他最后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个没有任何照片的旧相框,里面只有一张写着“平安”的泛黄字条——那是他加入警队时,已故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
晚上七点十分。
邹琰站在“枢宸私人会所”那扇沉重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大门前。门童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将属于“邹琰”的所有挣扎、疲惫、愧疚强行压入冰封的心湖最底层,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符合当前“身份”的、带着点拘谨又努力镇定的笑容。
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里面是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深渊。灯光璀璨,映照着他挺直的脊背和那双深不见底、再无波澜的眼眸。他走了进去,将身后那个还有阳光和唐筠枫消息的世界,彻底关在了门外。
沉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与空气。门内的世界,是另一个维度。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水晶吊灯碎裂的、冰冷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雪茄、昂贵皮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权力与**混合的压迫气息。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却更衬出此地令人窒息的寂静。
一个穿着剪裁完美黑色西装、眼神如同扫描仪的门侍无声地迎上来,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毫无温度:“程先生,请跟我来。周先生和诸位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句“等候多时”像一根冰针,刺入邹琰紧绷的神经。会议提前了,周镇岳的“等候”绝非善意。
他被引着穿过空旷得近乎奢侈的大堂,走向深处一扇厚重的、镶嵌着暗色金属的橡木门。门两侧,站着两个如同石雕般的壮汉,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邹琰全身,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邹琰能感觉到自己后腰吸附的陶瓷刀片和左臂内侧的接收器仿佛在发烫,他强迫自己呼吸平稳,眼神保持一种符合“技术新贵”身份的、略带拘谨的镇定。
橡木门被推开。
一股更浓郁的雪茄烟雾扑面而来,混合着烈酒的气息。房间很大,布置得如同一个冷硬的现代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却遥远的夜景。一张宽大的黑色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五六个人。主位空着,但无形的压力正从那个方向弥漫开来。
阿彪就坐在靠近主位下首的位置,看到邹琰进来,嘴角咧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带着毒蛇般快意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幸灾乐祸。
“哟,程工,架子不小啊,让周老大和哥几个等你?”阿彪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邹琰没理会他,目光快速扫过在座的人——都是周镇岳的核心打手和智囊,个个眼神如鹰隼。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主位旁边那个空着的、如同王座般的高背椅上。周镇岳还没到。
“抱歉,处理点技术上的急事,耽搁了。”邹琰的声音刻意带上一丝技术人员的木讷和匆忙赶路后的微喘,目光低垂,显得谦恭又有点不安。他拉开离主位最远的一张椅子,正要坐下。
“坐那么远干什么?过来。”一个低沉、平缓,却蕴含着绝对威压的声音从侧门传来。
所有人瞬间挺直了脊背,阿彪脸上的得意也收敛了几分,换上谄媚。周镇岳走了进来。
他身材并不特别高大,但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穿着深灰色的中式立领上衣,面容刚毅,眼神深邃平静,看不出丝毫情绪。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外露的凶狠,但那种久居上位、掌控生死的漠然气场,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他径直走向主位,坐下,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邹琰身上。
“周老大。”邹琰立刻起身,微微欠身,姿态恭敬。他能感觉到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试图穿透他的皮囊,直达灵魂深处。
周镇岳没让他坐,也没看其他人,只是拿起桌上的紫砂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滚烫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部分表情,却让那双眼睛显得更加锐利。
“火车上的事,阿彪跟我说了。”周镇岳的声音依旧平缓,听不出喜怒,“路见不平,英雄救美。程工,好身手啊。”
来了!第一刀,直切要害!阿彪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邹琰心脏狂跳,但脸上却适时地露出几分尴尬和无奈,他搓了搓手,语气带着点底层人特有的、被误解的委屈:“周老大您说笑了,哪有什么身手……就是当时看那姑娘被挤得挺难受,那男的又动手动脚太不像话,一时没忍住吼了一嗓子。谁知道那家伙那么怂,看我个子高点就溜了。为这事,我还被乘警盘问了几句,晦气。” 他把“英雄救美”轻描淡写地归结为“一时没忍住吼了一嗓子”,重点落在对方的“怂”和自己的“晦气”上,试图将行为合理化、普通化。
“是吗?”周镇岳呷了口茶,眼皮都没抬,“阿彪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那妞,叫唐……筠枫?挺漂亮,挺有气质?程工眼光不错。”
“唐筠枫”三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邹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冻住了。他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萍水相逢,聊了几句,知道是个设计师。”邹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点技术男对“设计”这个词的轻微距离感,“人家就是觉得过意不去,非要请吃饭答谢。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去了。就是个普通小公司的设计师,聊的也都是些……呃,艺术啊,软件啊什么的,挺无聊的。” 他再次强调对方的“普通”,并试图将接触内容“无害化”。
“普通?”周镇岳终于抬眼,目光如电,直刺邹琰,“阿彪,给程工看看,这位‘普通’设计师小姐,有多‘普通’。”
阿彪狞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点了几下,然后推到邹琰面前。屏幕上,赫然是几张偷拍的照片:
1. 唐筠枫穿着精致的套装,走进一栋挂着“宏远集团”巨大LOGO的写字楼。
2. 唐筠枫与一个穿着银行高管制服的中年男人在高级咖啡厅会面(照片角度刁钻,显得很亲密)。
3. 唐筠枫的住址门牌号特写,一个安保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区。
4. 甚至有一张模糊的,是她昨晚和邹琰在餐厅门口分别时的侧影!
“设计师?普通小公司?”阿彪嗤笑,“程工,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妞是宏远集团新锐项目的主设计师!她那个闺蜜是宏远董事长的行政助理!她昨晚跟你吃饭前,刚见过汇通银行负责金鼎商业中心安保资金审批的赵经理!你告诉我这叫‘普通’?!”
轰!邹琰的大脑一片空白,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阿彪的调查竟然如此深入!远超过他伪造简历的预设!宏远集团、金鼎项目、银行安保资金……这些关键词像炸弹一样在他脑中引爆!他精心编织的谎言,在铁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整个房间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审视、怀疑和冰冷的杀意。周镇岳放下茶杯,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牢牢锁住邹琰惨白的脸,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程琰,你昨晚和她吃饭,真的只是‘聊艺术’?”
“你费尽心机接近她,甚至不惜‘一时没忍住’得罪我的人……”
“告诉我,你到底是看上了这个女人……”
周镇岳的语调陡然降至冰点,带着洞穿一切的森寒:
“还是看上了她脑子里……那份金鼎地下金库的最终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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