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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毒饵画廊

枢宸会所那场“投名状”测试的硝烟尚未散尽,邹琰便被更深地卷入“夜枭”行动的齿轮中。他像一颗被强行楔入犯罪机器核心的螺丝,在钱铎阴冷的监视和阿彪毫不掩饰的敌意下,调试着那些将用于瘫痪金库安保的致命设备。每一个指令输入,都像是往自己良知的棺材上敲下一枚铁钉。他只能在加密通讯器收到上线简短的“等待时机”指令时,从冰冷的屏幕光里汲取一丝微弱的慰藉。

而风暴的中心,正悄然转向对此一无所知的唐筠枫。

“唐小姐,周先生请您务必赏光,参观他的私人收藏。” 电话里的声音彬彬有礼,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寒意。当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色轿车停在唐筠枫公寓楼下时,她知道,拒绝的代价可能远超想象。

她被引至城郊一处掩映在竹林后的现代艺术馆——“蚀光廊”。名字透着不祥。内部空间极高极冷,巨大的混凝土墙面如同冰冷的墓壁。没有常见的画作或雕塑,只有无数悬挂的、镶嵌在墙内的屏幕,正无声地播放着……她的生活。

上班路上的匆匆身影,与银行高管赵经理在咖啡厅交谈的侧脸,甚至昨晚她在便利店买牛奶的清晰特写……三百六十度,无处不在。唐筠枫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被冰冷的恐惧冻结。她被剥光了,置于一个由电子眼构成的巨大刑架上。

周镇岳从光影的暗处踱步而出,依旧是一身考究的深灰中式装束,像一条优雅的毒蛇。他手中拿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格外清脆。

“唐设计师,欢迎光临我的‘记忆宫殿’。”他微笑,眼神却毫无温度,“这里收藏着所有……有趣的人和事。而你,最近让我非常感兴趣。”

唐筠枫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指尖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清醒:“周先生,这是非法监视!侵犯**!”

“**?”周镇岳像是听到了一个天真的笑话,轻轻晃着酒杯,“在宏远集团的金库面前,在几十亿的财富面前,个人的‘**’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他走近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唐筠枫几乎窒息。“我更好奇的是,你接近程琰,是巧合……还是计划?”

“程琰?”唐筠枫一怔,火车上那个沉默但眼神坚毅的男人?昨晚那个略显紧张却帮她挡住骚扰的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只是……”

“只是一个路见不平的IT男?”周镇岳打断她,笑容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唐小姐,你太天真了。”他抬手,旁边一块屏幕亮起,显示的是一份泛黄的警方内部档案的扫描件。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许多、眼神却同样锐利如鹰隼的邹琰——警服笔挺,警号清晰。档案标题触目惊心:

【机密档案:警员邹琰涉工程举报人唐志远遇害案调查报告】。

下面是几行关键信息:

“邹琰(警号:774533)涉嫌于2013年4月6日,向承包商周某(注:即周镇岳早年白手套)泄露举报人唐志远(宏远集团前工程师)行踪……导致唐志远遭遇‘意外’车祸身亡……证据链存疑,邹琰调离原岗……”

唐志远!那是她父亲的名字!

唐筠枫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撞在冰冷的屏幕上。父亲那张慈祥带笑的脸与档案上冰冷的“遇害”二字重叠,瞬间撕裂了她所有的理智。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她死死盯着照片上那个年轻警察的脸——邹琰!程琰!那张火车上帮助她的脸,此刻在档案的阴影下扭曲成恶魔的模样!

“不…不可能!你伪造的!”她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伪造?”周镇岳怜悯地摇头,递给她一个老旧的牛皮纸文件袋,“看看这个,你父亲留下的工程举报材料原件副本,还有……他出事前最后几天的日记影印。里面清楚地提到,他因为察觉金库早期施工的重大贪腐问题,被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警告过,随后就……”

唐筠枫颤抖着手抽出那些纸张。父亲熟悉的笔迹,描述着工程偷工减料的细节,最后几页的字迹变得潦草而恐惧:

“…那个警察又来了,眼神好冷…他说我女儿在XX小学…他在威胁我!我该怎么办?…”

“…资料必须送出去…不能连累筠枫…”

日期,就在父亲车祸身亡的前三天!

铁证如山!至少,在唐筠枫被巨大悲痛冲击得摇摇欲坠的认知里,这就是铁证!父亲日记里提到的“穿警服的年轻人”,与档案照片上邹琰的脸,完美地重叠了!周镇岳甚至“贴心”地隐去了档案中“证据链存疑”的字样!

“为什么…”唐筠枫泪流满面,眼神空洞地看着周镇岳,又像是透过他看向那个名为“程琰/邹琰”的恶魔,“他为什么要害死我父亲?现在又接近我…是为了那份图纸?为了灭口?!”

“图纸?”周镇岳精准地抓住了她崩溃中吐露的关键词,眼中锐光一闪,“什么图纸?唐小姐,看来你父亲守护的秘密,远比我想象的更重要。他可能就是因为知道了太多,才招致杀身之祸。”他语气沉重,像一个悲悯的旁观者,“现在,那个警察又盯上了你,用虚伪的‘英雄救美’接近你…唐小姐,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巨大的恐惧和恨意淹没了唐筠枫。她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为了保护自己,为了报复那个欺骗她、害死她父亲的魔鬼,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嘶喊出来:

“金库!是金鼎B区地下金库的最终结构图!父亲当年查的就是这个!那个通风管道,第三节点!承重数据有设计误差!长期震动下焊接点会失效!那是薄弱环节!邹琰…程琰!他接近我就是为了这个!他一定想利用这个漏洞!”

她像倒豆子一样,将那个出于职业敏感发现的“瑕疵”和盘托出,将其视为邹琰/程琰觊觎的目标和父亲被害的根源!她完全落入了周镇岳精心编织的谎言与半真半假证据构成的逻辑陷阱。

周镇岳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得逞的弧度。毒饵,终于被绝望的鱼儿吞下了。

画廊厚重的门在唐筠枫身后关闭,将她隔绝在那个冰冷的电子监狱之外。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她骨髓深处的寒意。她失魂落魄地走在人行道上,泪水早就被风吹干,只剩下麻木的刺痛和熊熊燃烧的恨意。

手机在包里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她此刻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名字——程琰。

她盯着那两个字,父亲日记里恐惧的字句和档案照片上冰冷的脸反复闪现。她猛地按下接听键,不等对方开口,用尽全身力气,将所有的悲痛、愤怒和背叛感嘶吼出来,声音尖利得如同玻璃刮过金属:

“程琰!或者我该叫邹琰?!你这个魔鬼!杀人凶手!你害死了我爸爸!现在还想利用我拿到金库图纸?!通风管道的弱点?你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邹琰正身处一个临时租用的、充满电子设备噪音的安全屋内,监控着“蚀光廊”外围的动静。他听到了周镇岳的诱导,看到了唐筠枫崩溃跑出的画面,心知不妙,立刻冒险拨通电话想警告她别相信任何话。然而,这劈头盖脸、字字泣血的指控,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心理准备!

“唐筠枫?你…你在说什么?什么你爸爸?图纸弱点?周镇岳对你说了什么?!”邹琰的声音因震惊和急切而变调,那份属于“程琰”的伪装几乎维持不住。

“装!你还在装!”唐筠枫在街头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疯狂,“周先生给我看了!你的档案!我爸的日记!是你!是你这个披着警服的畜生害死了他!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图纸!为了灭口!你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我跟你同归于尽!” 她吼完,狠狠掐断了电话,仿佛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失声痛哭。

安全屋内,只剩下刺耳的忙音。邹琰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周镇岳这一手太毒了!精准地挖开了唐筠枫内心最深的伤口,并用精心炮制的“证据”将脏水泼到了他的身上!那份关于他父亲旧案的档案……周镇岳竟然能拿到,还篡改利用!而唐筠枫父亲唐志远的死……难道真的与周镇岳有关?甚至与警队内鬼有关?!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不仅失去了唐筠枫的信任,更可能触碰到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阴谋边缘!他想立刻冲出去找到唐筠枫解释,但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周镇岳的人一定在暗中监视,他此刻现身,只会坐实“灭口”的嫌疑,将唐筠枫彻底推入火坑!

“呃啊——!” 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喉间溢出,邹琰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设备箱上,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无力感和滔天的愤怒几乎将他吞噬。

信任,尚未真正建立,便已在这场精心设计的画廊毒局中,被彻底埋葬。

苏晓的心跳得飞快。她躲在“蚀光廊”员工通道的阴影里,手心全是冷汗。作为宏远集团董事长的行政助理,她今天被派来“协助”周先生接待一位重要客人—唐筠枫。她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商务应酬,却无意间听到了画廊深处那场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片段——周镇岳的威胁、唐筠枫崩溃的哭喊、还有那个关键得让她浑身发冷的词:“金库图纸”、“通风管道弱点”!

更让她魂飞魄散的是,她认出了周镇岳递给唐筠枫看的档案照片上的人——程琰!那个昨晚和筠枫吃饭的男人!他竟然是个警察?还牵扯到筠枫父亲的死?

苏晓知道周镇岳是什么人。她本能地感到,筠枫被卷入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漩涡,而她无意间听到的这些,是足以致命的秘密!她必须告诉筠枫真相!但怎么联系?周镇岳的人无处不在。

她想起董事长办公室那个隐秘的保险柜,里面锁着几份连董事长都讳莫如深的、关于早年一些“特殊工程”的原始账本副本。其中一份,似乎就与宏远承建、后来转手给周镇岳洗钱的某个项目有关,时间点恰好就在唐志远出事前后!也许…也许这里面有能证明“程琰”清白或揭露周镇岳罪行的东西?

求生的本能和对闺蜜的担忧压倒了一切。苏晓趁着唐筠枫跑出后,周镇岳正在听手下汇报邹琰的电话反应时,像一道影子般溜出后门,跳上自己的车,疯了一般冲向宏远集团大楼。她必须拿到那个账本!

然而,她低估了周镇岳的监控网。她刚发动车子,一辆黑色SUV就如幽灵般跟了上来。

宏远大厦,深夜。

大部分楼层已陷入黑暗。苏晓利用权限卡,避开监控死角,如同惊弓之鸟般潜入顶层董事长办公区。她颤抖着手,用记忆中偷看到的复杂密码,打开了那个隐藏在一幅巨大油画后的保险柜。冰冷的金属抽屉滑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加密U盘。她一把抓起,塞进口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就在她转身想逃离的瞬间——

“苏助理,这么晚了,找什么呢?” 钱铎阴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门口响起。他身后,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壮汉,堵死了唯一的出路。阿彪抱着胳膊,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

苏晓脸色瞬间惨白,绝望如同冰水浇遍全身。她背靠着冰冷的保险柜,手死死护住装着U盘的口袋。

“钱…钱工…我…我回来取份董事长明天急要的文件…”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急要的文件?”钱铎缓步走近,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寒光,“是急着送去给唐筠枫,还是…急着送去给警察?”他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扣住苏晓护着口袋的手腕!

“啊!”苏晓吃痛尖叫,奋力挣扎!混乱中,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低头狠狠咬在钱铎的手背上!

“贱人!”钱铎痛呼一声,下意识松手。苏晓趁机像受惊的兔子般冲向巨大的落地窗!那里是唯一的“生路”——外面是狭窄的设备检修平台!

“抓住她!”钱铎怒吼。

阿彪和另一个打手猛扑上来!苏晓已经半个身子探出了窗户,夜风呼啸着灌进来。她拼尽最后力气,在阿彪抓住她脚踝的瞬间,将那个染着她汗水和泪水的U盘,用力塞进了窗框外沿一个不起眼的、粘着口香糖的缝隙里!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楼下隐约可见的、正失魂落魄走向大厦的唐筠枫身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呼喊:

“筠枫——!别信!账…!”

话音未落,阿彪狞笑着狠狠一拽!

“啊——!”

一声短促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唐筠枫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她看到了永生难忘的噩梦景象——她最好的闺蜜苏晓,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宏远大厦顶层那扇洞开的、如同巨兽之口的落地窗口,直直地坠落下来!那身她熟悉的米白色套装,在冰冷的城市霓虹中,迅速变成一个绝望下坠的小点。

“不——!晓晓!!!” 唐筠枫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疯了一般冲向大厦楼下!

“砰!”

沉闷到令人作呕的撞击声,在死寂的街道上轰然响起。

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溅到了唐筠枫惨白的脸上和失控前伸的手臂上。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那一片刺目的、蔓延开的猩红,和苏晓最后那声未喊完的“别信”在她脑中无限循环、炸裂!

她瘫软在地,浑身冰冷,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死死盯着几步之遥那具再无声息的躯体,巨大的、窒息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她。她抬头,望向顶层那扇如同恶魔之眼的窗口,模糊的泪眼中,似乎看到了阿彪那张一闪而过的、狞笑的脸。

“周…镇…岳…程琰…邹琰…” 这几个名字,如同淬毒的诅咒,被她用尽全身力气,混合着血泪,从齿缝间狠狠挤出。

而在街角阴影里,一辆伪装成工程车的监控车内,邹琰通过高倍镜头,清晰地目睹了苏晓坠落的瞬间,看到了唐筠枫崩溃的哭喊和抬头时那刻骨铭心的仇恨眼神。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握着操纵杆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苏晓用生命传递的警告和她藏匿的账本,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掀起了毁灭的巨浪。邹琰与唐筠枫之间本就脆弱的连接,在血与恨的浇灌下,彻底崩断。荆棘之路,正式铺就,每一步都将踏着牺牲者的血泪前行。复仇的火焰,已在唐筠枫的眼底和邹琰的心底,同时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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