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锋般刺穿身体,姚心玉缩在石洞口,布满伤口的双臂全力挥动着火把,那是她对抗野狼的唯一武器。对峙片刻,饥饿的头狼很快看出了猎物的弱小,狰狞着扑上来。
象征生死的天际线在此刻交汇,姚心玉听到了崖顶官兵的吵嚷声,听到了哥哥的呼唤,这些细碎的声音早已被大把大把的记忆覆盖,她看到一束紫光划过,带着和阿娘一样的鸢尾花香气,当她抬头,只看见几只袖箭和尽数倒地的野狼。
梦中惊醒,身体和被子湿腻地纠缠在一起,姚心玉浑身冒着冷汗。
她回想着把方才梦中的空缺补齐,原本属于向秋雯的记忆居然衔接了周意的脸,自嘲可笑。
姚心玉为着梦魇看过不少次大夫,结果都是说她“多思成疾”,严重些还会致使某些时刻的记忆错乱,这点她深信不疑。方才的梦姚心玉做过很多次,每次都有不一样的画面出现,像是胡乱拼接的面容,又或是似真似假的声音。
她口干舌燥却没急着唤锦年,而是摸索出藏在枕下的布包,一块翠绿色的腰牌呈现其中,翻过背面,金丝雕刻着“永安”二字,这是三品以上官员的规制,对应的是当今朝堂上最得势的武将永安侯。
当年她被向秋雯救起,鸢尾花簪子是掉在地上被拾起的,可这块腰牌她却紧紧塞在怀里,没有任何人知晓。
姚心玉感到心仿佛被两股丝线来回牵扯着,所谓的“记忆错乱”是否只是她为自己找的借口?是她一次又一次强行用向秋雯的故事来覆盖那段痛苦的记忆,最终编织成一张困住自己十多年的大网。
房门轻启,锦年见姚心玉魂不守舍地坐在床边,默默放下餐食。
姚心玉默不作声收起腰牌,扒过食盒吞咽起来。
“这菜不是厨房做的吧。”姚心玉饿狼般吞咽着:“好难……”
“这几个菜都是向妈妈亲自下厨做的啊!”锦年骄傲道:“费了半日的功夫呢。”
姚心玉看着碗里焦如黑炭的土豆和摆成条蜈蚣模样的菜心,还是把“难吃”二字咽了下去。
“秋姨在准备去西疆的物件吗?”姚心玉水足饭饱,问道:“咱们何时出发啊?”
锦年收了食盒,眨眨眼:“姑娘打架打糊涂了啊?向妈妈不是早就回绝了周姑娘,不去西疆了。”
“不去了?!”
当日宾客散去,向秋雯打算以厚礼酬谢,周意淡然婉拒,却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在下是做茶丝生意的,并不缺金银,只是近日带队前往西疆交易的掌柜抱病,商队出了些小麻烦。听闻金玉阁常往西疆运送茶叶胭脂等物,想来轻车熟路,当是卖我个面子,劳烦姚姑娘带路前往西疆金川城。”
这话是私下商谈的,西疆南昭因平昌郡战事断了往来,先帝时便停了两国的民间贸易,周意包下官府商队自然无碍,金玉阁却是实打实的民间私商。
姚心玉本有去往西疆之意,正要答应,却被向秋雯以调养身体为由送了出去,此后几日被关在房中,后事便不得而知了。
“姑娘就别为这事操心了,大夫说了你的身体还需要静养……”
锦年话音未落,姚心玉便从半掩的房门窜了出去,片刻后,又一阵风刮过扫走了外衣和胭脂。
……
“秋姨现在怎么像个老古板一样,去趟西疆又不会死人。”姚心玉想着踏上了荔州城,她顺了一身鹅黄短褙子,上面栩栩如生绣着数朵艳红的小花。她最爱红色,素净的衣裳也定有红色点缀。
既下定了主意,她也思量着探探对方的虚实。凭借着熟络的关系网,姚心玉很快在街坊口中打听到了周意的行踪。
周意二人在城中兜兜转转,租了车马,还购置了些衣物干粮,分明是在为西疆之行做准备,姚心玉半掩面纱跟在其后,心中疑惑。
“秋姨尚未答应,她急着租车马做什么?”姚心玉随着二人来了布庄,疑道:“是认准了此事能成?”
周意于柜台前挑挑选选,她则站到了另一侧的香料架子旁,听着二人谈话。
“秋雨,你瞧着这条淡蓝色的披帛配不配姚姑娘?”
随从侍女正要附和,忽然被“姚姑娘”三个字惊到皱了皱眉,指向另一条披帛:“姚姑娘应当喜欢更鲜艳些的颜色吧。”
姚心玉对这个神秘茶商的记忆还停留在比武大会,凌厉的言语中伴着些书卷气,和江南甜荔养出来的娇柔女子大不相同。她本顾着大事在身没去多想,可如今因利而聚,她倒多了几分好奇。
姚心玉正转头检查自己是否被人注意,一道惊呼自周意处传来。
“我的钱袋!”周意猛然回头,右手却在下面按住了正欲行动的秋雨。
姚心玉两步上前,挡住了身旁略过的男子,将其单手反扣,另一侧去摸却一无所获。
“你故意的?!”姚心玉瞪眼看着不远处的罪魁祸首,慢悠悠地从地上捡起了自己的钱袋。
“姚姑娘在这啊。”周意微微颔首,若无其事道。
姚心玉忙给那人道完歉,冷笑道:“周老板好雅兴啊,知我在此却迟迟不语,白费了我一片好心。”
“姚姑娘言重,是我失礼了。”周意嘴上抱歉,脸上却止不住的笑意:“我盼能与你相见,辗转反侧,日夜思念。”
姚心玉习惯了和向秋雯真刀真枪的争吵,如今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只得把怒气憋在心里。
已然见面,周意提议去一旁的茶馆坐坐,临走时还非让姚心玉选了喜欢的披帛,姚心玉并不愿他人过多窥探自己的喜好,便随手指了几条浅色的。
“一盏逢春”周意笑道:“小池风雨故人逢,酿得春寒酒盏空。可惜我与姚姑娘并非故人,并不应景。”⑴
姚心玉常来这店,倒对名字不甚注意,要了茶点便不再开口。
“我与你不是故人,但比武大会当日的确有故人相见。”
茶杯悬停空中,姚心玉抬眼看她,周意却转口问道:“姚姑娘知道现在讲的是哪出话本吗?我没听过。”
“剑仙文圣,老故事了。”姚心玉将故事大致讲述一遍,笑道:“听说早年间重文之策尚未实行,人们常常把剑仙文圣的塑像并排摆在庙里,以求儿女文武双全。可不知怎的,一夜过后,文圣的脸总是被画成个大花猫,渐渐被传为奇事。”
“这不声不响,夜潜入庙的本事怕也没几个人能有,而剑仙的塑像总是完好无损,人们便将此和两人的恩仇故事联系在一起,有的说是钱债纠缠,有的说是性情不和,更有的地方戏文直接将两人写作一对,塑像上画画甚至成了**戏码。”姚心玉讲着,周意浅笑着看她,像是聚精会神地听故事。
“周老板听了许多,想来这两人是何种关系呢?”
(1)诗句出自明代诗人王稚登的《吴参军雨中过池上军方以互市之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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