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你代表的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整个极昼军的立场。”雒云鸢靠在门边，轻描淡写地说着，“所以这次，你自己看着办。”
“不要轻易站队，是吗？我懂。”
雒云鸢看着宫溯宁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由笑出声：“倒也不必这么紧张。刚刚说的那些只是我的猜测，说不定那位凌长官真的只是想请大家吃个饭呢？”
“他不会那么好心。”
“无论如何，好好玩吧。说起来，你也很久没有跟那位实验体见过面了，不知道他还活着吗？”
宫溯宁垂下眼，拿起床上的毛绒鸭子，沉默了一会儿，掐着鸭子的脖子把它塞进了背包：“应该吧。”
“怎么还扭扭捏捏的？每次提到他你就开始不对劲。”雒云鸢怀疑地看着宫溯宁的后脑勺，“你们当时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换装游戏给你落下这么大的阴影？”
“倒也没有吧。”宫溯宁无意识地梳理着自己的耳羽，“不是什么大事，是我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
“他碰你哪儿了？”
宫溯宁摇摇头，继续收拾东西：“没有，就是感觉......很新奇。”
雒云鸢放弃跟他沟通：“算了，我看你是迟来的青春期。”
青春期鸟类代表极昼军受邀前往“烈阳”基地，同时受到邀请的还有另外大大小小几十个人类基地。受邀来宾的车穿过外城区最繁华的街道，一直抵达内城，由“烈阳”的接待人员引路前往早已安排好住处。
宫溯宁洗了个澡，把一路上那些黏糊糊的汗冲掉。他本可以避免经历这路途中的颠簸，但雒云鸢说了，要让他把自己那些不太寻常的能力藏起来。
但雒云鸢也说了，变鸟这种事没必要再藏，不然会引起更多怀疑。
于是宫溯宁小心翼翼地把毛绒鸭子和一些雁罗特色点心藏进脚环的隐藏空间里，在夜色降临的时候飞出了窗外。
“目标出现，A401位置准备......”
他隐约听见暗处的人报信的声音，没有在意，朝着实验楼的方向直冲过去。
实验楼变得跟他之前来时不一样了。原本密闭的墙上多开了很多道窗户，看上去像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楼。他轻车熟路地飞到窗台上，透过玻璃朝里面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的实验员。
“S0719状态如何？”
“非常稳定，但凌长官那边说了，他还不具备外交资格。”
“我有时候不太懂凌长官的考量......说实在，现在9的状态比1的状态好太多了。”
“唔，虽说禁止了S0719的参会，但凌长官也说了，晚宴可以把两位都放出去见见世面。”
“那得联系后勤准备两套礼服......”
两人离开前关上了灯。宫溯宁刚刚准备动身找人，就听见楼上的位置有人打开了窗。
接着，一根打了几个结的长长破布和一条穿着宽松休闲裤的腿垂落。
宫溯宁警觉地朝里面挤了挤，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以一种极其熟练的姿势挂在破布上，轻盈地蹬了几下，沿着破布滑了下来。
那人无意间看见了站在窗台上的红色鸟类，瞪大了眼睛，一人一鸟在半空中对视。
宫溯宁：“......嗨？”
实验体看了他几眼，低头向下看去，那几个最后离开的实验员正好锁上门，穿着便装走进了车库。
“事急从权。”实验体冲他点了点头，一把捉住宫溯宁的翅膀，以拎鸡的标准姿势把宫溯宁扛起来，打开后面的窗户钻了进去。
宫溯宁不知道这位又是想到了哪一出。总之他被晃晃悠悠地甩着，看着某人熟练地避开所有摄像头，进入一个办公室，从天花板上巨大的通风管道一路潜入到了车库，正好从另一个管道出口看见转载实验垃圾的车慢慢驶出。
“等等。”宫溯宁顿觉不妙，“你要干什......”
实验体从兜里掏出一件一次性雨衣裹在身上，轻轻一跳，便跟着垃圾车一起离开了实验园区。
垃圾车拐过一个路口，实验体便顺势一跃而下，藏在一个小巷子里躲开了探照灯。沾满秽物的雨衣被扔在一边，许久未见的实验体理了理衣服，好整以暇地看着鸟形态的宫溯宁。
“你来找我？”他挑了挑眉，“正好，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你带我去你住的地方吧。”
宫溯宁深吸一口气，终于明白雒云鸢逮到自己和那群从小在极昼军长大的孩子偷偷溜出去逛夜市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出来透透气。没事，你不用担心立场问题，是我绑架了你。”实验体轻松地说，“刚刚路过摄像头时专门拍了一个我掐你脖子的图片，角度视野刚刚好，不会造成误会。”
宫溯宁立刻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他们知道你出逃了？”
“又不是第一次，我又不干什么坏事，只要在天亮前回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大家都好。”
宫溯宁瘫在地上半天没说话。实验体蹲下来，手法娴熟地摸着宫溯宁的头，把这只临时闹脾气的鸟哄得很好。
“别摸了。”宫溯宁闷闷地说，“你抱我起来，我给你指路。”
*
第二天的会议只邀请了少部分势力范围较广的人类基地，极昼军自然在列。会议室里人人都在思索如何给自己的基地捞的更多利益，直到凌渊带着几人走进来。
宫溯宁原本在打瞌睡，抬眼却看见实验体坐在正对面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欢迎各位莅临‘烈阳’基地。”凌渊微笑着环视所有人，“实不相瞒，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提到我们基地的名字，因为它之后或许将不复存在。”
“什么意思？”有人在窃窃私语。
“各位一定很疑惑我为何要诅咒自己的基地。事实上，对于我，对于所有人来说，这更是一个祝福——祝福人类历史即将打开一个新的篇章。”
“在座诸位都或多或少与我们有过合作，或是物资互通，或是共御黄昏。如今局势暂且平稳，但没有人能预测我们能否见到明天。我们的基地散布在大陆的各个角落，就像星火，不知何时就会熄灭一颗。”
“因此我提议，将人类有生力量汇集起来，让这些星火聚成真正的、足以燃烧世界的火种。”
私语声更大了。宫溯宁看见很多人都皱起了眉头，露出不赞同的表情。就是宫溯宁自己，也很难说清自己听到这话的感受。
好吧，他觉得凌渊可能还没睡醒。
“各位肯定有很多顾虑，不过，我希望各位能先听听这边的想法。”凌渊拍了拍手，“首先，需要强调的是，目前我们追求的只是结盟，涉及整体决策都将交由各大基地代表投票决断。”
“类似议会？”有人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凌渊温和地说，“不过还有一点需要说明，参与此事的成员不止在场各位。在此之前，已经有五十余个小型基地选择接受我们提供的物资和科技方面的帮助，未来也将彻底与我们的基地合并。”
有人大声问：“凌长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吗？”
凌渊勾起嘴角：“现在我们处于平等的位置，先生，我提出了这个提案，正在征求各位的意见。”
宫溯宁现在已经很会读潜台词。凌渊这话在所有人耳朵里直接被翻译为——“我现在给大家机会和平讨论，未来就说不定了”。
“烈阳”如今的确是数一数二的大基地。与极昼军的立身根本不同，它的优势在于远超其他基地的技术以及末世中极其稀有的物资。如果拒不合作，断供对很多依赖物资交流的基地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
风向开始变化。凌渊轻轻敲打着桌面，耐心等着众人的反应。
“凌长官，能否再为我们多讲述一下您的想法？”
凌渊微笑道：“乐意至极。”
*
“你想当皇帝？”S0711平静地问。
“当人的势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时，他做什么已经是身不由己。”凌渊倒了一杯茶，把茶杯推向对面的人，“很高兴看到你已经适应了这种场合，这将是你走出实验室的第一步。”
“我没有在会议上发言。”实验体直白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鸡蛋装在同一个篮子里。况且，‘皇庭’这个名字很土。”
“土吗？我觉得挺好。尝尝这茶叶吧，不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实验体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蹙起眉眼：“好苦。”
“真可惜。”凌渊遗憾地摇摇头，“至于你的其他问题，我想，如果你多跟着我看几天，你就能知道答案。”
“嗯，但我不喜欢勾心斗角。”
“我猜也是，你更喜欢和那种不爱动脑子的人呆在一起，比如那只鸟。”
实验体毫不意外地抬起头：“你果然知道。”
“多社交是好事，那位宫先生的态度很关键。如果我们能争取到他，基地......不，我现在应该叫‘皇城’，将能弥补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
实验体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我以为你清楚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接近他。”
“你接近他是你的私事，我让你接近他是公事。S0711......”
凌渊抬眼，紧紧盯着那双酷似蛇类的冷漠瞳孔：“人不可能做到公私分明。”
“不要这么叫我。”实验体皱起眉头，声音却带着一丝莫名的雀跃，“我想拥有我自己的名字。”
“等到晚上你就知道了。你是不是还没有见过那位S0719？”
“嗯。你该不会晚上要给我们取名字吧？”
凌渊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放在唇上：“是，又不是。”
管他是不是，实验体想，反正昨晚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独特的名字。那是鸟类翻字典为他选择的专属字眼，是他存在于这个世上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阿焓，我以后就叫你阿焓。”宫溯宁这样告诉他，“这样的话，你一听到这个字，就知道是我在叫你。”
阿焓：避雷谜语人
宫溯宁：阿焓是专属爱称，嘻嘻
*
差点预言失败，我还是不要再预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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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山河焰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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