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大人可真会哄人开心啊。”硺黎轻描淡写地说。
凌焓声挑挑眉：“是吗？需要我来哄哄你吗？”
硺黎笑了：“与其跟我说一些不走心的甜言蜜语......大祭司大人不如跟我讲讲您和宫统帅究竟闹了什么矛盾，以至于在如此美好的夜晚，要来跟我一起共进晚餐？”
凌焓声拐过弯，如实回答：“没闹矛盾，我们很和谐。”
他死亡的时候两个人没有闹矛盾，宫溯宁看上去接受很快。在他走的这些日子里，宫溯宁应该不至于想着想着就开始记恨自己吧？
他想起远在未来的宫溯宁，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有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可怜的轮回者......
不过现在，他至少能尝试给未来做一些事。
“我的疑问依旧没能得到解答。大祭司大人，您......”
凌焓声深吸一口气：“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莫非这不是您的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安排？”硺黎勾起嘴角，“再这么说下去，我真的要开始高兴了。”
“再让你多高兴一下吧，为了今天，我可是筹划了许久。”
尽管硺黎没有再说什么，但凌焓声明显感觉对方下楼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他兀自笑笑，没有试图去解释这个误会。
这是对权力的青睐，而非对他本人。
“一会儿大祭司大人是坐我的车吗？”
“不，我安排了人来接。”
“啊......”硺黎的眼神闪烁不定，“也就是说，我们的晚餐会有其他人在场？这反倒让我放心了不少呢。”
凌焓声径直往实验区后门走：“不，理论上讲，他只是起一个司机的作用。”
皇城的晚风吹过湖面，又吹过两人肩头。硺黎过去一般都是急匆匆地下班，很少看见这样的景象。夕阳倒映在两个湖面，像是有三颗或近或远的太阳。
“要是没有黄昏该多好。”硺黎突然感慨地说，“这样大家都不至于错过这样的景色。”
“黄昏呈现出的巨日其实是能量折射现象，在一定区域内发生了光线扭曲。”
“您这是......在说什么？”
硺黎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见凌焓声得意的表情。
“今天天气这么好，我都想出去看看了。”凌焓声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提起另外的话题。
“可您明明知道不可能......”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就像现在，你我竟然能站在落日下和平共处。换做将来，大家只会认为你、或者我、或者我们两个，都疯了。”
凌焓声摊开手：“动手吧。”
硺黎还没来得及回头，后脑勺便沉重一响，随即视野就变得一片昏暗。
昏暗的尽头，他看见一双湛蓝的眼睛。
*
时间回到大祭司兵变前。
是夜，凌默戴着口罩，急匆匆来到约定好的交易地点。外城潦草搭建的烧烤摊人满为患，他无奈地“啧”了一声，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倒可乐的南焕。
“坐。”南焕毫不客气道，“想吃什么随便点。”
凌默太阳穴上青筋直跳：“不要浪费粮食！点多了你来付钱！”
“行吧，待会儿是不是还有人来？你要给我介绍的物资走私商。”南焕低抿一口可乐，表情像是在品鉴一杯极有韵味的红酒，“这可乐没气儿了。”
凌默举起纸杯犹豫地摇晃着：“可能是过期的二次贩售产品。”
“知足吧，82年的可乐，喝不死就行。”
两人点好一部分菜，面对面沉默地对饮过期可乐。外城的夜晚非常热闹，烟雾缭绕间，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从人群中挤进来。
“你来了。”凌默看着来者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刚刚从队里交差清理完最新一批战利品......你们已经把菜点好了？我要吃肉！”
来者把自己厚重的外套扒拉下来，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短袖，指尖捻起身前的布料开始胡乱扇风。他一把扯下头盔和口鼻防护罩，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庞和一双亮眼的蓝眼睛。
“你好你好！”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少年站起身，向南焕伸出一只手，“我叫卫晟，隶属拓荒队，是最底层的外派打工人。”
两个奸商隔着桌子热情握手。凌默只能默默把凳子往后挪了一点，努力忽视自己的存在感。
“原来如此！那你真是年少有为！”南焕也热情地摇着对方的手，“我叫南焕，是皇城守备军的......呃，一个小队长。真没想啊，我之前看那批物资的数量特别震撼，都是你从战利品中扣下来的？”
“哪有哪有，那都是小意思，我只是把没达到标准的废品二次利用而已。你知道的，内城那群家伙，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那我就给他们挑最好的咯。”卫晟弯起眼睛笑着，“他们还得感谢我呢。”
南焕真诚地说：“我们俩合作，必然所向披靡！”
“好！今天之后，我卫晟也是在皇城守备军里有人脉的人了！”
惺惺相惜的两人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凌默轻咳两声，帮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老板拿过餐盘：“你们坐下聊行吗？”
“声哥！”卫晟转过头激动地说，“太感谢你帮我们俩牵线了！这顿饭我请了！”
凌默立刻也激动地跟他握手：“太好了！那我们再多加几个肉吧！”
整顿饭吃的三个人都喜气洋洋。他们端着过期可乐碰杯，仿若已经看见了无限光明的未来。
“话说回来，你们俩又是怎么认识的？”
卫晟猛灌一口可乐，擦擦嘴：“他跟我一起出过任务。”
南焕拿烤串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看向凌默的眼神中略带疑惑。
凌默自然地点点头：“之前一段时间跟卫队一起跑过几个荒城，卫队对我照顾颇多。不过现在我的精力不足以让我应付沦陷区，就没再跟着做任务了。”
南焕的手微微一颤：“你还去过沦陷区？实验室那边......”
“嘘——将军慎言。”凌默扬起眉毛，“我发誓，你之后会有机会知晓所有真相，我会把整个事情全盘托出，不过信不信由你。”
南焕转头问卫晟：“你知道他是谁吗？”
“当然是我亲爱的凌焓声小兄弟呀，怎么了？”
“你不觉得......”南焕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不觉得他跟大祭司候选人长得一模......很像吗？”
“不关心，我兄弟爱长啥样长啥样。”卫晟蛮不在乎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肉，“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我声哥真的是大祭司候选人，不对，他要是真的就好了。”
他冲凌默笑了笑：“声哥，你要是发达了记得带我一起飞升啊。”
“那肯定的。”凌默点点头，真诚地说，“像卫队这样有能力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
话题逐渐滑向互相吹捧的方向。南焕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只能强行按下心中的疑惑，努力吃更多肉。
“两位，说起大祭司选拔，我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凌默吃饱喝足，终于想起自己的任务，“唔......其实我跟其中一位大祭司候选人的确有些渊源，他被困在实验室里，我是他意志的代行者之一。”
南焕没有说话，倒是卫晟先开口了：“好说好说，兄弟你要让我们帮什么忙？除了把皇庭掀了这种明显有点难度的事，我都可以帮！”
“谢谢卫队，不过不是这种事，我还算是个遵纪守法好公民。”凌默眨眨眼，“我是想说，未来的大祭司大人的确有能力带领我们走向更好的生活，但现在外城对这件事的关心程度不够。”
“你关注外城的风向干什么？现在赢得那个虚职的方式是去议会拉票。”南焕终究忍不住吐槽。
“议会理应代表全体皇城公民，而非内城吧？但现在议会中缺乏这种立场，大部分人还是在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我也并非指责这种立场，但这样的趋势下外城发展将会越来越停滞。当真正的灾祸到来时，外城只会成为内城人逃命的盾牌。”
卫晟放下手中的食物，若有所思地擦擦手：“你的意思是，要投出一个能为外城带来切身利益的大祭司？可这不就是个挂名吉祥物吗？”
“大祭司的存在是用于控制人们的思想，下一步就是给人们洗脑，塑造出一个圣父形象，进而让外城人心甘情愿接受奴役。他的存在可以说是吉祥物，却是被抬高到与神明类似的吉祥物。”南焕解释道，“不过就他本人的权能来看，这个职位始终是虚职。”
“南将军说的很对。这样的未来必定会发生，但我们应当把它往更好的方向引导。”凌默点点头，“就比如，宣扬大祭司的美德，把未来皇庭的大饼提前喂给所有人。”
“可这不就是在帮助推进这种......呃，怎么说，个人崇拜？”卫晟难以理解。
“与其放任这种个人崇拜落入皇庭手里，不如落在我们选定的人身上，不是吗？”凌默勾起嘴角，“我有一个更加详尽的计划，大家想听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兄弟你还卖什么关子？”
凌默沉下声，三人在桌子中央凑近，仿若耳语：“如今的两位候选人，试验编号太长了，我们暂且把他们称作A和B。”
他用筷子沾了沾可乐，在桌上随意写了几笔：“其中A是目前议会青睐的人，也是皇庭今后理想的傀儡。B看似没有任何优势，但他的背后有极昼军。”
“什么？”南焕诧异道，“怎么做到的？这个情报我这边都还没有收到。”
“嘘——南将军不要大呼小叫。”凌默继续解释，“极昼军跟我们刚刚的想法一样，需要一个能为他们带来好处的傀儡。因此，他们会保证B的上位合情合理。”
卫晟思忖：“这要怎么做？主要投票权在议会手上啊？”
“答案显而易见。”凌默摊摊手，“之前极昼军不是跟皇城守备军进行了人员整合吗？南将军应该更清楚这一点吧？”
“他们要武力示威。”南焕沉下脸，“虽然极昼军在皇城守备军里的兵力无法对皇庭的安全造成威胁，但这对议会的人来说足够了。”
“说了这么多，总结下来就是我们要混入极昼军造反？”
“并不，我们得优先保全自己，极昼军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做吧，我们是渔翁。”凌默在字母“A”上打了个叉，圈了圈“B”，“假设在我们不出手的前提下，接下来的日子里，大祭司将面对两个虎视眈眈的力量。一个是失败的议会，另一个是风头正响的极昼军，他会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不应该是极昼军的人了吗？”卫晟第无数次疑惑。
“是，在所有人眼中他已经是极昼军的代表。但极昼军远在雁罗，根本管不了这边，他成为极昼军留在皇城的筹码，一个人质。由此，他本人得到的权力依旧有限。在皇庭这种大环境下，他无法改变任何东西，只能任由议会采取别的手段。议会完全可以选择其他名称的吉祥物，小祭司中祭司老祭司......总之在平衡短暂维持期间，我们的大祭司根本来不及发展自己的力量，获得实权。”
“唔，但我们想利用这个给外城争取利益。”
“没错，我们需要让大祭司看到希望。试着想想，当极昼军示威时，外城居民同时奋起反抗，指明我们的B先生成为大祭司。尽管他们的声音无法成为议会桌上筹码，但我们只需要让大祭司本人看到就好。”
凌默最后在字母“B”上也打了个叉：“由此，当他在孤立无援时，他会想到我们这些外城伙伴，并尝试以实际行动回应我们的支持。在不涉及议会和极昼军双方利益的情况下，他会选择以外城为根基，发展属于自己的势力。”
“这就是我的想法。各位有什么问题吗？”
三人沉默良久。
“我最后问一句，你没参与赌.博吧？”卫晟确认道。
“没有。但我前面说了，我是B先生意志的代行者，他会怎么做，我全然知晓。你们不能指望我站在绝对公平的立场想问题。”
“这都是小问题。”卫晟长舒一口气，拍了拍凌默的肩，“兄弟，我跟了，虽然我一点都没听明白。”
凌默笑笑，转向南焕：“那你呢？”
“我......我会照做，但这不代表我会支持B先生。”南焕面无表情地回答，“把你的小树枝放下，这里是人群密集区。”
“那就太好了。”凌默弯起眼睛，“感谢各位的支持，B先生不会让人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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