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会议主要商讨三个议题。”
这是新修的皇庭议会专用会议室，四周采用回声系统，保证身处其中的人即使不大声说话，也能被听得很清楚。之前为了大祭司任命仪式修建的大礼堂已经被拆除，美其名曰“回收材料，避免铺张浪费”。但任谁来看，那被血色浸润的建筑已经成为不祥的象征，正如此时此刻坐在台上的大祭司本人。
凌默今天穿了皇庭礼仪部为他新设计的大祭司礼袍，微长的发丝间夹着几缕精心设计的树叶发夹。礼袍通体银白，边缘点缀着金色的丝线，背后画了一个巨大的符文。据设计师所言，符文来自传说中的创世之树，象征着大祭司至高无上的地位。
他心不在焉地往旁边瞥着，思索说这话的人什么时候会被隔壁这位小心眼的庭主解决掉。
凌渊翻过文件，念道：“第一，关于大祭司凌默申请异能者管理机构‘神谕阁’一事的投票表决。”
底下的人议论纷纷。凌默微微抬眼，漫无目的地扫视着，所有人便同时停止了交谈。
“第二，关于是否继续进行‘新人类计划’的投票表决。”
议论声再起。凌默坐在一旁无聊地抠手，开始认真思考今晚吃什么。
“第三，关于皇庭实验室申请派遣调查团队深入调查黄昏灾情的投票表决。”
台下，宫溯宁莫名抬起头，与台上的凌默对视，后者勾起嘴角，一副得意的模样。
“现在开始第一项议题，由大祭司本人陈述细节。大祭司，请。”
凌默坐直身体，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整理了一下桌上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纸张，而后简单开口：“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觉得有这个必要。不然，各位想如何管理异能者呢？”
“异能者也是人类，自然是要平等对待。”一人说。
“说对了。你，我记得你把你全家都拉去参与了改造实验，成功率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五十。”凌默笑起来，在空旷的会场拍了拍手，“恭喜大人，你们家拥有强大的基因。”
刚刚说话的人顿时遭受了众人的目光洗礼。他硬着头皮，按照自己家族给出的说法继续反驳：“我还是那句话，异能者也是人类的一员。按照人类的法则，拥有更强能力的人就应当负起责任，以人类的身份保护群众。”
“那这位先生，你是觉得，异能者就该拥有更多权力，承担更多义务吗？按照你刚刚的说法，‘负起责任’......这不就是你要让异能者来管理群众的意思吗？”
凌默转了转笔，不管突然嘈杂的人声，继续说：“我的议案只是为大家指明一个道理。不可否认，异能者与普通人类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为了让我们的世界相对公平，我们只能‘不公平’地对待各位——让异能者与异能者竞争，普通人类与普通人类竞争。”
他往后一靠，倚在背后的靠垫上，懒洋洋地说：“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这只是一个提案，大家火气不要那么重嘛。”
“凌默先生称述完毕，各位还有别的疑问吗？”
“有！”另一人举起手，“这个......神谕阁，取这个名字是要大祭司来管理吗？”
凌默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管理者的身份是另外的议题。各位，我只是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如果大家有更好的名字，也可以提出新的议题呀？”
“凌默，不要挑事。”凌渊警告道。
“好的，庭主，我没有挑事，只是在称述事实。”
“现在开始不记名投票。”
投票结果很快揭晓，神谕阁的存在通过了提案。宫溯宁有些惊奇地看着凌默，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对方如此具有攻击性的一面，当然，指非物理层面的攻击性。
“接下来开始第二个......”
“庭主有没有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这个提案有呈上来的必要吗？”凌默故作乖巧地眨眨眼，眼下的红痣亮的惊人，“不会吧？不会是因为某些人不能成为异能者而破防，才在这里阻挠我们为之奋斗已久的大业吧？”
“又或者，是某些人自己已经成为了异能者，便不想让异能者的竞争变得更加激烈，好让自己能在高位站稳脚跟呢？”
“凌默！”
“好吧，还是让这个提案的发起人来称述吧。我就此闭嘴。”
凌默做了一个在嘴上拉拉链的手势。但他的声音一落，下面的声音就又大了起来。
“安静！”凌渊有些头疼，“这个决议是匿名提案，经委员会审议通过后放在议会上讨论。因为议题直白，所以没有称述环节。”
“哈，草台班子......”
“开始投票吧。”凌渊敲了一下桌上的锤子，力道大的像是想要敲碎大祭司的脑袋。
如同凌默所说，这个议题也没有悬念的结束了。议会大部分人都还没能从小规模试点中捞到好处，再结合之前神谕阁提案通过的事，更察觉之中有潜藏的利益在。于是新人类计划的第二次试点将会如期举行。
“下面是今天最后一个议题，由皇庭实验室联合提出。”没有涉及政治，凌渊的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凌默歪了歪头，目光澄澈：“称述环节？”
“......由实验室负责人凌默陈述。”凌渊的笑容转瞬即逝，“说吧，祭司大人，速战速决。”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抵抗黄昏，让人类文明存续，不是吗？”凌默摊开手，“抵抗黄昏就得研究黄昏，从而才能针对性地提出解决方法。唯一的缺点就是之后类似的申请会变多，如果都拿到议会上讨论，有点浪费各位的时间，大家也都听不懂。建议下次给个提案，缩短实验室报批流程吧。”
“实验室由你全权负责，你来提案就好。”凌渊回答，“下面开始投票。”
不知是否是各位的怨气作祟，原本应当呈现压倒性胜利的票型竟然没有出现，有比预料中多的一部分人投了反对票。但最终，这项提案还是顺利通过了。
众人起身向庭主和大祭司作别。凌默双目无神地站在凌渊身旁，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心思已经飘向了不知什么地方。
“祭祀仪典的事，你准备好了吗？”
凌默回过神来，眨眨眼：“还行，就是上台走一走，做个样子。”
凌渊正在收拾材料，闻言抬起头，言语间夹杂着一些不自然：“呃......如果有需要，我这边可以腾出些人手。毕竟是你的第一次祭祀仪典，准备得更完美些，在以后能少点遗憾。”
“你是在惋惜什么？”凌默偏过头，不解地问，“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你这时候来掺和一脚，会让我误会的。”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群众的期待没有那么好敷衍。”凌渊叹了口气，“我先走了，你也早些休息，晚上不要熬夜。”
凌默目送着凌渊离去。这个男人的想法经常让他看不懂。或许是自己的姓氏给了他别样的期待，但显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阿焓......”
“不要熬夜是什么意思？”凌默转头看向宫溯宁，满脸凝重，“他在监视我？”
宫溯宁迷惑地歪了歪脑袋：“我记得最近我们都睡很早。”
凌默没有回答，心中的答案越来越清晰。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么，对神谕阁的掌控迫在眉睫。
*
祈愿塔的塔顶。风很大。
他至今依旧不明白，他能与神明沟通的传言是怎么出现的。他依稀记得自己身为实验体，本来目的是为了适应黄昏，但很可惜，他并没有获得任何异能，只是与被黄昏污染的蛇共存。
所以这一切跟神又有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成唯心主义了？
凌默扒着塔顶的栏杆往下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看不清脸，像是一堆围绕着食物的蚂蚁，对着他虎视眈眈。
从这里掉下去，恐怕会摔得很难看吧。
他往后退了几步，害怕自己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走。临时搭建的祭台就在身后，他需要点燃烈火，而后......
凌默嗤笑一声。为什么一定要是火？
又一阵风吹来，用于遮挡面部的面纱被吹走，露出那张带着一丝非人感的脸。诡异的鳞片嵌合在原本光洁无瑕的皮肤上，瞳孔隐约呈现出比正常人略窄的形状。乌黑柔软的发丝随风粘合在脸颊边，凌乱不堪。
凌默伸手摆弄了一下头上用于固定头发的发夹，呼出一口气。
面对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生锈铁架，他看见了上面的摄像仪，于是朝着那个红点微微一笑。
这一幕被投屏到了皇城的各个角落。所有人都看清了大祭司的真实面貌。
宫溯宁站在人群边缘，听见人群中的骚动，偷偷皱了一下眉。
这些隶属于凡尘的骚动自然无法影响身处高处的人。
凌默抽出那根诡异的树枝，朝着天空一挥。随着宽大的礼袍袖口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他的腰肢弯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度，堪堪将他从跌倒的边缘重新拽回人世。
原本晴朗的天空中炸起一道可怖的闪电。乌云迅速聚集，却又被某种异常的力量驱散开。
“怎么回事？”
“神迹！这是神迹！”
宫溯宁抬头看着高塔上那个小小的影子。大祭司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手下垂，眼睛紧闭，似乎真的进入了某种入定的状态。
“会不会出什么问题？”他转头询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那人满脸凝重：“不知道，这不是设计好的环节。”
宫溯宁后退一步，耳羽忽的立起。在他准备强行上塔之时，万众瞩目的大祭司突然睁开了眼睛。猩红的蛇瞳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正常。
“各位。”大祭司温润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所有人的耳畔，“神愿人类长存，于是为我们降下预言——三个月之后，皇城将直面黄昏，若能平安渡过此次危机，皇城庇佑下的人类将获得一年绝对安稳的时间。”
神谕降下，众生哗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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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山河焰心（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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