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啊，我想下来帮你推来着。”
覃严走近，捡起掉落在地的两颗螺丝以及垮了一半的三轮车沿边。
“没事。”语气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又低下头盯着宋柏的脚踝，“你没受伤吧？”
“没......”宋柏挠着头感觉还是有些尴尬。
“推吧，上了这个坡就到了。”
宋柏把糖葫芦递给奶奶，他俩就这样一前一后，感觉还没怎么用劲儿就到家门口了。
这一片叫北巷，只有一条狭窄的上坡路，两边都是自建房。但邻街就挨着武装部，所以虽说没有小区门卫监管，这区域也还算安全稳定。
覃严家是最里面右手边那栋。这房子不算大，一共两层，砌着红砖，门前有个院子，种着棵桂花树。
“等我一下。”
覃严把奶奶扶进屋里，出来时左手拿一螺丝刀，右手还提着个类似手电筒的东西。
“院子里灯坏了，你拿这个给我照一下。”随即把提着的那个手摇式发电电筒递给宋柏。
......
“亮一点。”覃严边说边拧着螺丝，留宋柏在一旁死命摇着手柄。
“再亮一点，看不清了。”
“就两颗螺丝有那么费劲吗？”宋柏手都要抡冒烟了。
......
“搞定。”
“终于。”宋柏长舒一口气停下来，周围立刻陷入了黑暗。
“照过来，这边还要加固一下。”
“…….”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宋柏看见覃严嘴角微微泛起，“你在偷笑？”
“没。”
“...我看见了。”
“好吧，就是突然想起好笑的事。”
“比如？”
“比如...”覃严突然转过身看着他，嘴角的笑还没展平，浅弯的眼睛中和了他冷脸时的厉色，竟显得有几分温和。
好近...
就在两个胳膊肘碰到一起的瞬间，覃严突然抬手擦去了宋柏额头上的薄汗。
宋柏怔怔的盯着他琥珀色的眼珠，恍惚间看见了梦中的那片湖，一支羽毛轻飘在上面，泛开圈圈涟漪，到深处，越来越暗...
“...灯。”
“......”
俩人都没再说话，只有摇柄转动的沙沙声和金属碰撞的清脆音。
“搞定，我再检查一下。”
宋柏刚准备换个方向继续抡这该死的电筒，只见覃严缓缓起身，走到墙边，摸出一根毫不起眼的线，一拉。
“啪！”
灯亮了。
……
“你故意的。”宋柏放下手上那坨废铁忿忿的走到他面前，“你就是...”
“就突然想起来昨天已经修好了。”覃严比宋柏要略高半个头，他没听清宋柏后半句说了什么，只觉得此时自己面前有只炸毛的小猫，想摸。
“……”
“走吧，我送你回家。”最终还是忍住了想伸出的手。
这次宋柏直接跨进了三轮车里，长腿确实有优势。
“我们不坐那个，骑这个快一些。”
随即他看到覃严从旁边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推出一辆破旧的红色电动车，右边后视镜还是用黄色胶带缠上去的，大概是之前被谁扳断过。
“你刚刚为什么不骑这个来？”
“我忙完就接到你电话，顺路就来咯。”
“……”
宋柏感觉这人一直在挑逗自己，什么高冷，什么孤狼，他就是狗！真狗！
......
最终他还是老实的坐在了覃严的后座上，看着路边的彩灯和中国结，自言自语道：“要过年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宋柏这才注意到这人出门竟然把耳罩忘了，两只耳朵冻的和那红彤彤的灯笼别无二异。
“不管了，保暖要紧。”宋柏想着就把手从兜里抽出来捂上了。他没有骑车的需求，所以一般都不戴手套，现在只感觉掌心捧着两块冰。
“那个...看着难受。”
覃严倒好像没觉得奇怪，“你手不冷吗。”
“...不冷。”宋柏感觉到他的耳朵在慢慢变热，怎么自己的耳朵也在变热？
“湿了。”
“嗯？”
“手出汗了。”
“...抱歉。”他连忙把袖子往前拉了拉，继续捂着。
“真乖...”
“什么？”
“我说谢谢。”
“哦。”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宋柏瞟见后视镜中的覃严笑了一下，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好像什么计谋得逞了一样。
“到了。”
“谢谢。”宋柏刚跨下车又被叫住。
“你叫什么？”
“宋柏，柏树的柏。”
“你在嘉水中学？”覃严想起自己每次路过学校表彰栏，红色的年纪前五十榜上排在第一个的总是这个名字，要不是每月的标题会变，他甚至还以为从来没换过那张纸。
“对，你也在？”如果是校友，那宋柏就不惊讶为什么对方认识自己了，因为嘉水中学没人没听过宋柏的名字。
“嗯...”覃严又仔细看了看他，“原来传说中的高冷学霸长这样。”
“怎么，跌破你心中预期了？”
“没，我还以为会是个戴着啤酒瓶底那么厚的眼镜的书呆子，没想到这么...灵活。”覃严努力想着形容词，试图抹去脑海中那只炸毛的小猫。
“灵活？”宋柏被他逗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这么形容我。”
“唉，语文不太好，就是不死板的意思。也不高冷。”覃严找补道。
“是吗？”宋柏眼睛闪烁了一下，盯着他笑，“你也高一？”
“当然，我看起来很老吗？”覃严稍稍抬高了音量。
“没，只是没见过你。”其实一学期过完宋柏连班上人都没认全。
“我经常旷课。”覃严顿了顿，“没事儿，现在认识也不晚。”
“嗯...”宋柏看着他被冻红的鼻尖，想起了小时候看的一部动画片里戴着小丑红鼻子的大型犬，“太冷了，你快回吧，我也进去了。”
“好，那拜拜。”覃严朝他招招手就骑着电动车离开，在不远处又停了下来，戴上了放在前兜的耳罩。
“？”
宋柏看着他远去的车影，确信这人是真狗。可为什么戴着红鼻子的是自己？
......
姜小兰坐在一楼门口的石凳子上等着宋柏，见他一脸笑意的进来。
“什么事这么开心？”
“做对了道物理题。”
“......”
“开心就好，也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你才高一，等高三...”
宋柏上到二楼开了门，没等姜小兰说完就进了自己房间，留她自己在客厅嘀咕着：“青春期的男孩是不是都没办法和妈妈呆在同一个空间超过三秒。”
宋柏坐在书桌前捏着那本折过角的物理书，眼睛却一直盯着天上的月亮。愣神之际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好友申请，添加方式显示手机号搜索，头像是那破三轮的车把手，名字一个覃。
“像老年人。”宋柏自言道，顺手通过了好友申请。
覃：“我到家了。”
“好”
覃：“你糖葫芦被奶奶吃了。”
“没事 我也不爱吃甜食”
覃：“那你喜欢吃什么？”
“辣的吧，辣条？”
覃：“就像猫咪喜欢吃猫条一样吗【坏笑表情】”
“？”
“【暴打】【暴打】【暴打】”
覃：“【求饶】【求饶】【求饶】”
宋柏盯着他发来的表情闷笑，心想这人也挺幼稚的，随后脱了外衣躺到床上继续聊。
“那你呢？喜欢狗粮吗？”
覃：“不喜欢，因为我真吃过。”
“为什么吃这个？单纯好奇吗？”
覃：“不是，因为之前有段时间总饿肚子，就偷了邻居家狗的饭来吃，也不能算很难吃，就是没什么味道。”
宋柏原本以为他是开玩笑的，所以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停顿了好久，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才会显得自己情商高一些。
“你不会在自责自己问了这个问题吧？”覃严见聊天框上的名字一直是正在输入中...，猜到了对面的心思，“没事儿，早过去了，而且我现在学会做饭了。”
“我给你说，我做的番茄炒蛋巨好吃，你别看这道菜简单，想做好吃可不容易嘞。”
“后面有机会的话你再来我家，我给你做。”
“没问题。”宋柏看着他一连串的消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有情绪被发现的庆幸，但更多的应该是对对方敏感的心疼。
“那我先去洗漱了，你也早点睡。”宋柏担心自己会说错更多，毕竟确实不太擅长聊天，就迅速结束了对话。
“【OK】”
宋柏坐起来靠在墙上，点开了覃的主页，什么也没有，连朋友圈的入口也没有，看来是一条都没发过。
他又点开了那破三轮车把手头像，久久的注视着，脑海里不断出现路灯下那张侧脸。
“所以凌厉的眼神是为了保护自己吗？”
“可为什么察觉到一丝善意就放下了防备呢？”
“覃严，在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
到家后的覃严看见餐桌上插在纸筒里被奶奶吃掉两个的糖葫芦，又想起宋柏。
“开学后还会记得我吗？”
想着就把手机摸出来充上电，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微信搜索栏里输入了一个号码，头像是一颗松柏树，名字一个“。”。
“真不怪别人说他高冷，这看着确实淡如水。”
隔了几分钟覃严就收到了申请通过的消息。
聊点什么呢，要不报个平安？
“我到家了。”略显笨拙的开场。
覃严很少加别人微信，列表里面除了姜迟和几个打篮球认识的人以外，其余全是打工需要联系的人。
他在认真回答完宋柏的问题就后悔了，看着一直没反应的正在输入中...，他仿佛窥见了屏幕那头不知所措的样子。
“得想办法补救一下。”于是他又连发了四条消息过去。
“我好像话又太多了，他应该是觉得有点烦了。”
覃严发完【OK】就放下了手机，进屋帮奶奶烧洗脚水。
覃严奶奶的病症其实不算严重，除了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执着要出门找小智外，平时都会乖乖呆在家里。基本的生活自理是没大问题的，自己可以做饭、吃饭，只是时常会忘记覃严是谁，还有烧水，熄火这类事。所以覃严出去打工的时候他家经常传来糊味，还好是用的柴锅，够厚，再怎么焦糊上面总有一层能吃的。
在覃建明走后，覃严和奶奶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将就着过来了，虽然有些苦涩，但也比之前好很多了，至少覃严每天都能回家，每天都能有饭吃，也不会再挨打。
其实覃严没有告诉宋柏的是那个狗饭自己只吃了两口就被发现了，也是那次差点被覃建明打死，说他偷东西丢人。最后还是养狗的那家邻居可怜自己，偷偷往小砖房里给他塞了馒头和水。
覃严安顿好奶奶后就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又点开了宋柏的朋友圈，只有四年前发的一条：
“欢迎大家来秦院一楼按摩、唠嗑、打麻将！【门店照片jpg.】。”
“所以他妈妈是姜小兰？”覃严在把这条朋友圈反复看了三次之后得出了这个结论，脑海中浮现出那个温婉丰腴的女人。但覃严觉得宋柏和她不像，除了嘴巴都很粉嫩外，其他哪哪儿都不像。
他闭上眼睛回想着宋柏那双杏眼，亮亮的，无辜中透着坚韧，让人琢磨不透却又很想占为己有。
“那些说宋柏高冷的人一定没有认真看过他的眼睛。”他想象着宋柏在学校正经的样子，或许他和自己一样，故作冷漠只是不想别人进入自己的世界。
但不知为何就很想逗他，好奇他其他时候什么样子。惊讶什么样，开心什么样，头发乱糟糟什么样。于是他看到了一只炸毛的小猫。
“唉，自己果然还是不会逗猫，怎么给搞生气了。”
“不过生气也很可爱。”
“我算是闯入你的世界了吗？宋柏。”
嘿嘿 有人看么[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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