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尘埃和那股冰冷刺骨的金属气味。每一次吸气,碎裂的肋骨都在胸腔深处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剧痛,喉咙里铁锈味翻涌。我挣扎着,试图撑起身体,视线却被额角流下的血和灰尘糊得一片模糊。耳鸣尖锐得如同钢针穿刺。
老赵魁梧的身体蜷缩在门框边,一动不动,身下一滩暗红正迅速扩大。另外几名倒地的刑警发出痛苦的呻吟,但无人能站起。空气中飘散着那两名彻底化为尘埃的同僚留下的细微灰烬,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凶手消失了。连同那个恐怖的震荡武器,只留下地板上那个光滑得诡异的圆形浅坑,和坑底散落的、熟悉的金属碎屑。
坐标…金属碎屑…灯塔案…父亲的笔记本…
混乱的思绪被剧痛切割得支离破碎,但那个目标却异常清晰——书桌!父亲那本被掀飞、摊开的深棕色笔记本!
求生的本能和揭开真相的执念压倒了濒临崩溃的身体。我咬着牙,指甲抠进冰冷的地板,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寸一寸地朝着书桌的方向爬行。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疼得眼前发黑,冷汗浸透破烂的衣衫。
终于,染血的手指触碰到那粗糙的牛皮纸封面。
我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笔记本拖到眼前。书页被刚才的冲击波震得松散,上面沾满了灰尘和我的血迹。我急切地翻找着,无视身体的哀鸣,目光在父亲那熟悉的、一丝不苟的钢笔字迹上疯狂扫视。
不是日记。不是案件报告。这是一份极其严谨、甚至带着某种强迫症般精确的…观测记录?
“X物质观测日志:第37次实验。” 扉页上写着这样一行字,字迹比后面的更旧,带着一种压抑的凝重。
我猛地翻到被凶手粗暴翻开的那一页。日期是二十年前,“灯塔案”发生前一个月。
页面上不再是文字,而是一幅极其精细的手绘铅笔图。画的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几何结构,由无数个细小的、相互嵌套的十二面体构成,结构内部标注着密密麻麻的、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学符号和物理公式,许多符号我根本看不懂。图形旁边,父亲用他那标志性的小字注释着:
> **X物质(暂定名)形态-3,稳态能量图谱(异常)。**
> **观测点:北纬39°54'26",东经116°23'29"(旧冶炼厂地下深井)。**
> **能量辐射峰值与地磁异常点高度重合。**
> **注意:结构核心呈现微弱‘活性’响应(见附录声波共振实验记录)。活性与特定频率声波(极低频)关联?存疑。**
> **警告:形态-3稳定性存疑!任何强能量冲击或特定频率共振都可能诱发不可控相变!理论推演显示,其能量释放模式…超越现有物理模型(参见麦克斯韦-玻尔兹曼分布异常修正项)。**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坐标!那个由金属碎屑组成的坐标!竟然指向二十年前父亲的一个秘密观测点!就在那个旧冶炼厂!而这个被称为“X物质”的东西…形态-3…活性…不可控相变…超越现有物理模型…这难道就是那些诡异金属碎屑的源头?就是凶手用来制造那种恐怖震荡武器的核心?!
父亲不是在掩盖罪行…他是在研究一种…一种可怕到超出理解的东西!
我颤抖着手,急切地翻到下一页。日期跳到了“灯塔案”发生后一周。字迹变得异常潦草、沉重,力透纸背,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
> **周文博…他发现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观测点的部分数据。他以为那是某种新型工业污染的证据,足以扳倒那几个背后有巨大利害关系的家伙…他太天真了!**
> **他找到我,义愤填膺,要把‘污染证据’公之于众。我试图阻止他!我告诉他那根本不是污染,是更危险、更未知的东西!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可能引发无法想象的灾难!但他不信!他眼里只有那些人的‘罪行’!**
> **他拿到了一个样本!一个微小的X物质碎片!他说要自己去找权威机构检测!我拦不住他!**
> **然后…他就‘自杀’了。**
> **现场…太‘完美’了。一氧化碳中毒,门窗紧闭。但我知道不是!我看到了!颈部的索沟虽然被精心处理过,但皮下出血形态不对!还有…他指甲缝里,残留着极其微量的、不属于现场的神经毒素!是灭口!干净利落的灭口!**
> **他们(张维民、李国华…那些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纸上)找上了我。用我妻子和刚出生的女儿(你的名字被重重划掉,几乎无法辨认)的命,用整个城市可能面临的未知风险,逼我…**
> **逼我签发了那份‘完美’的尸检报告。**
> **灯塔…他们让我亲手点亮了那座灯塔。用周文博的冤魂和我的良知作为燃料。照亮了他们的路,把真正的危险,把X物质的秘密,更深地埋进了黑暗的海底。**
> **我成了帮凶。最大的帮凶。**
> **这份记录…是我最后的忏悔,也是仅存的警告。X物质…它可能还在那里…或者…它的影响已经扩散?我感觉到…它似乎…在‘呼唤’什么?是错觉吗?(笔迹在此处剧烈颤抖)**
> **后来者…如果这记录重见天日…警惕坐标!警惕那些金属!警惕…日食?地磁扰动似乎会轻微影响其活性…(字迹越来越模糊)**
> **真相的代价…太沉重了…**
泪水混杂着血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发黄变脆的纸页上,晕染开那些饱含痛苦与绝望的字迹。不是伪造报告掩盖罪行…父亲是被胁迫的!他用那份“完美”的报告,用自己一生的清誉和灵魂的枷锁,换取了妻女的安全,换取了那个恐怖秘密不被过早引爆的可能!
他守护了真相的一部分——那致命的X物质的存在,代价是埋葬了周文博死亡的真相。他是沉默的守墓人,背负着双重的罪孽与痛苦,直到生命尽头。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我翻涌的情绪,鲜血再次涌上喉头。我死死攥着笔记本,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凶手…那个戴着日食观测镜的复仇者…他(她)知道!他(她)知道X物质的存在!他(她)甚至可能利用了它!他(她)的复仇,不仅仅是为了周文博!更是为了彻底埋葬这个秘密?还是…他(她)想掌控这种力量?!
日食…地磁扰动…活性…凶手选择日食作案,不仅仅是为了不在场证明!日食引发的强烈地磁变化,可能激活了X物质的某种“活性”,让那些碎屑能够“动”起来,组成坐标!让他(她)能制造那种分子崩解武器!
那串坐标…指向我家…是因为这里存放着父亲的研究记录!凶手要毁掉它!彻底抹去X物质存在的证据!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小的脚爪在摩擦,突兀地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
我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地板中央那个光滑的圆形浅坑!坑底,那些散落的、闪烁着非自然金属光泽的X物质碎屑,正在…动!
没有能量冲击,没有声波刺激。它们像是被无形的意志驱动着,缓缓地、自发地在坑底滚动、聚集、堆叠!
如同在证物室里上演过的诡异一幕,此刻在案发现场再次重现!
细小的颗粒彼此吸引、嵌合,在沾满灰尘和血迹的地板上,极其精准地重新排列、组合!
转瞬之间,一串新的、冰冷的数字,由这些活过来的金属碎屑,清晰地勾勒出来:
**42°21'36"N 71°03'22"W**
我死死盯着这串新出现的坐标,剧烈的喘息牵动着胸口的伤,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大脑在剧痛和震惊中飞速运转。这个坐标…不再是本地的旧冶炼厂!它指向了哪里?凶手的下一个目标?还是…X物质的另一个源头?或者是…周文博当年试图带去检测的那个样本的藏匿地?!
“苏…苏法医…” 一声微弱、痛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靠在门框边的老赵!他竟然还活着!他满脸是血,胸口一片可怕的凹陷,眼神涣散,却挣扎着抬起一只手,指向我手中的笔记本,又艰难地指向地板上那串新出现的金属坐标。他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模糊不清却重若千钧的字:
“追…追下去…别让…灯塔…再…”
话未说完,那只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老赵的头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队长!” “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书房外终于传来了姗姗来迟的支援警员惊恐的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我靠在冰冷的书桌腿上,手里紧紧攥着父亲浸染着血泪的笔记本,目光死死锁定在地板上那串由**金属组成的、冰冷刺骨的坐标。
追下去。
追查那吞噬生命的X物质。
追查那利用日食与金属进行审判的幽灵。
追查二十年前灯塔之下,被深埋的一切。
真相的代价是沉重的,但沉默的代价,是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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