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没放满四节晚自习,一体机还在报幕,突然亮起的白炽灯强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讲台的班主任身上。
“玩也玩了,乐也乐了,该收收心准备一模。这一轮复习也快结束了吧,大型考试没几次,都好好准备。”
运动会结束,是真的没好日子了。挨到元旦,挨到一模,熬完二模三模高考,仿佛越过这一场场考试,眼前的世界就能不一样。
至于是不是真的不一样,也只有到了那天才能知道,别人说的怎么能和亲自经历一样。
江建明今天停得近,她刚上车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这几天玩爽了吧,该好好学习了,一模好好准备争取往前靠靠。”
“你认识我们班主任吗?”
“不认识。”
“你这话我二十分钟前刚听过,和我班主任说的一模一样。”
江建明握住方向盘在滴答滴答的转向灯声中说:“没什么稀奇的,老师都这样。”
方向打出去,转向灯的滴答声止住,江建明还想聊着别的,偏头江今澄已经低头捧着手机在看。
“看会儿得了,回家别看了,你妈看到又不高兴。”
“知道。”
江今澄答应着。
运动会这几天发动态的人很多,校园墙也是投稿不断,她一条条点开看过又往下滑。
许松年的动态是条推文,江今澄没点进去,只看标题是集赞得纪念玩偶。
看人数已经超了集赞要求,还是帮他点一个吧,多她一个不多。
江今澄从不怀疑医学生学习强度,只怀疑许松年手速,像是脑电波连着手机,刚发出去就能收到回复。
【许松年:运动会玩得开心吗?】
【挺关心母校啊】
【许松年:刷到一中公众号推文了】
【许松年:[图片]】
一张明显被截过的图。
不用放大,江今澄认出来这是自己。
【公众号扒的?】
【许松年:yes】
江今澄切回一中公众号,点开今天的推文仔细辨认每张图才找到自己。怪不得截出来的她只有一个大头,完全是在人海找人。
【眼睛够尖的】
【许松年:基本职业素质】
【许松年:[动画表情]】
表情包是准备迎接夸奖的Jerry。
她很少见许松年这样幼稚的一面,滑着手机准备精挑细选一个表情包过去,等绿灯的江建明忽然偏头问:“对着手机笑什么呢?”
“就校园墙有个帖子,说有人偷他好凳子,他搬了个晃的回去,特别惨。”
“就这啊。”
江建明不理解他们高中生的笑点。
他不理解也正常,因为这是江今澄现编的。
“别看了啊,还有几分钟到家了。回去赶紧洗个澡睡觉。”
“知道了。”
她回许松年一个表情包,又铺垫几句边兰管她手机之类的话,最后顺理成章发出‘拜拜,下次聊’。
边兰是在边缘这事上对她态度缓和,不是学习。和江建明说的一样,回家手机就被收了。
“周末再找我拿,平时别想了,你在那瞎听网课还不如早点睡觉。”
早点睡觉也没用,她没有不困那个能力。早读和双语课不必多说,连上课间操站在原地等音乐响起那几分钟她都想睡。
每天换着带试题调研什么小册子根本看不进去,江今澄改为随便从桌面抓张纸。可能是优秀作文可能是南方周末人民日报典籍里的中国等等,也可能是一两个星期前的午练晚练小练周测。
试了几次,中文英文都看不进去,等音乐响的几分钟里还是拿张做过的数学物理卷子更能让她打起精神。
当然那几分钟不够看完一整道题理清所有步骤,但能有个大概思路边做操边在脑子里想,回到教室再拿出笔验证她的想法。
一开始算得很慢,遇上下节课不是这一科的老师还被抓到几次。仰起脸悻悻笑着并发誓没有下一次,后来看的题目多了算得也快,学校也变得宽容了。
“考虑到每个人短板不一样,马上一模大家压力也大,我们现在允许各位同学带电子产品辅助学习,也允许大家不听课,你去空教室睡觉去体育馆打球去食堂小卖部吃东西都可以。向班长或者我报告你的去向,在校园内活动并及时回来。”
这是高三吗?这幼儿园吧,除了课间不发牛奶小蛋糕有什么区别。
“一中疯了还是班主任疯了?”
“怕你跳楼吧可能。”
杜宁头往她这边靠了下幽幽地开口。
“但班主任为什么不早点说,这都十二月了,去空教室睡觉很冷的。”
江今澄还配合地斯哈了几声。
空教室有空调但是不开,开了也不暖和,可能是常年没学生在,阴冷。
“冻醒了方便学习。”
两人挤作一团笑了会儿。
江今澄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被冻醒,睁开眼也不知道几点,但应该没到起床时间她又缩回被窝。
被窝只有很小一团是热的,稍微越界一点都像进了冰窟。
她觉得有必要和边兰说开空调。
“这还没到腊月呢,现在就开真正冷的时候你怎么办,我给你盖的蚕丝被不暖和吗?要不换回棉被,厚实点。”
“不了不了。”
盖两层棉被那不是暖和,人都被压得喘不上气还管什么冷不冷。
“过几天再开吧,还没零下呢。”
边兰好声劝她。
“好吧。”
总归车里和教室里都有空调,而且她随身带着暖宝宝,能撑。
不知道许松年什么时候放假,他们家要是开暖气就好了。
居然在这种时候想到许松年,江今澄觉得她太势利了,只贪图暖气,毫无人与人之间的情谊。
但真的很冷啊。
以往杜宁和她一起下晚自习都是围完围巾带手套,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这几天只随便一绕就走了。
“你骑车不冷吗?”
“不骑车了,我妈调岗了,有时间接我。”
“哦~,也是过上好日子了。”
江今澄揶揄她。
“那是,走了。”
杜宁走北门,她走南门。以往北门是教职工上班和偷点外卖的好地方,但现在天冷,大家都卡点,一个路口能堵到下一个路口便开了北门。
上了车她和江建明说要洗头开快点。
江建明哎呀了几声劝道:“大晚上你洗什么头,感冒了不说耽误学习,你自己难受不。家里有那个针织帽,你明天带头上就行了,不用洗。”
她不和江建明掰扯,反正她要洗,江建明又不能扯着她头不给洗。
“那待会回家我先洗吧,光浴霸也不暖和,洗完头你开空调睡吧,别真感冒发烧。医院现在全是流感,里面那医生口罩都戴两层。”
江今澄觉得,她感冒,和洗头还真没什么关系。
教室打空调不通风又和感冒的同学朝夕相处,被传染也是意料之中。
一开始用抽纸擤鼻涕,后来变成清水鼻涕,纸也变成乳霜纸。两节课擤的鼻涕纸就能塞满她桌下挂钩上的塑料袋。
榆海又在北方,冬天干,擤鼻涕擤多了,鼻头发红不说还起皮。江今澄每天把鼻涕纸折进塑料袋另一只手就掏出面霜抹在发红的地方。
杜宁笑她白忙活,抹完还没几分钟又要擤鼻涕,不如不抹。
“我不擦,鼻涕就跟水一样流下来,特别痒。我现在还感觉眼睛也不属于我,它自己在那流眼泪。”
江今澄抬手指着泪水涟涟的左眼给杜宁看,因为流太多眼泪和右眼相比肿很多也红很多。
“哎哎哎,保持距离,戴好你口罩,别传染我。”
“okok,保持距离保持距离。晚上吃饭我去找班主任签假条,如果收卷子帮我交一下。”
“放心。”
十二月是冷,撩开食堂厚重的帘子下到开阔的升旗广场,刚吃完热乎饭的肚子都降了温。
假条一天一开,挂水这几天江今澄每天都要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给她签假条。
但今天,班主任好像不在。
“江今澄是吧?”
坐在靠门的女老师问她。
被叫出名字的江今澄点点头。女老师带楼上物生地班主任,几次签假条都在,知道她叫什么也挺正常。
“你班主任家里有事,下午就走了。假条你去楼上找张主任签吧,他和张主任说过了,直接去就行。”
“好的,谢谢老师。”
“不客气,去吧。”
从有空调的办公室出来,江今澄又回到冷空气中。冷空气攀附在人身上只是冷,但如果猛吸一口进入鼻腔会刺激到泪流满面。
不过她已经感冒了,隔着口罩滤进来的空气温一点,不至于要忍着酸痛呼吸。
说是打过招呼,假条也没有给得很爽快。问完姓名班级基本信息又问她零模和一模模拟考成绩,还谈了高考择校和心态调整。
江今澄都想不到写十几个字能聊那么久。
她进门前广播站还在放歌,推门出来晚读都快结束了。
冬日白昼短,天色完全暗下去后与夜没什么区别,看起来都是黑压压的。拉上帘子的办公室透出来的光并不能完全照亮走廊,但站个人还是很显眼的。
“温天南?”
江今澄小声试探地叫出口,上前走了几步发现没叫错。
他手里拿着书像在晚读,但江今澄没听见有读书声,倒是出神出得很明显。
“来三楼有事?”
“找张主任签假条。”
江今澄对他晃了下那张签了很久的假条又塞回口袋。
“感冒了?”
“嗯。”
她应了声,但鼻子不通气听起来也闷闷的。
“我们班也好多请假去挂水的,平时多喝点水早点休息吧。”
“谢谢。”
“你怎么在这儿晚读?”
走廊冷不说,隔音也不好,在门口晚读和站老师跟前读区别不大。
“比较安静吧,在班里大家一起读读不进去。”
“有道理。”
江今澄迟缓地点点头,像是思绪没跟上。
“你要回去吗?”
“嗯,快上课了,你继续读吧。”
“好。”
温天南笑着点头。
擤过太多鼻涕,只要有一点点痒她都能立刻抽出纸接住完全不受控流出来的清水鼻涕。
抽纸的几秒里她视线胡乱扫着。教室和办公室之间是连廊,三楼这个位置能完整看到二楼走廊。
空无一人的走廊突然出现个从楼梯口跑来的学生,那人小跑进班,拉开椅子蹲下去随便抽了本书翻开晚读。
江今澄本想笑,嘴角还未上扬就僵在脸上,像怎么也理不清的线球忽然找到始末。
她近视站在这里尚且能看清一个人从走廊到进班翻书晚读,更何况温天南。
十二班刚好是三楼这个角度能看见最多的位置,除了北面靠窗两排其他人干什么都一览无余,稍稍移点视线连讲台上的老师是谁黑板上写什么都能认出来。
江今澄其实不止一次瞥见温天南在三楼办公室走廊前,但学生出现在办公室再正常不过。
被叫出面批交作业抱作业谈心签假条等等,像吃饭喝水一样无需解释。
只是现在,江今澄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
高二下他们年级新来一批老师,七班和他们班不再是同一个英语老师。
那天晚上温天南突然问她以后晚上能不能一起走,吓得她以为温天南学习压力太大想找人唠嗑,但又觉得不能承担这份责任拒绝了温天南。
几天后她借帮成真递猫粮委婉暗示路寻多关心关心温天南,路寻却语意不明地冲她笑:“他可不希望被我关心。”
后来放暑假,江今澄闲着没事整理房间翻出前两个学期写过的英语默写本。
两个班互批默写本并非只用红笔划一下错的,还要帮别人写下正确的单词句子在空白处方便对着抄写。
她不怎么错句子,几个单词也看不出来什么。但真的把本子放在一起一页页翻过去,明显到江今澄怀疑到她从来没带眼镜看过默写本。
只有第一本最开始几次字迹不同,其余都像一个人写的。
默写本抱来都是课代表随机发下去,这么频繁分到同一个人手中巧合到不正常。
也不知道怎么,江今澄就感觉这个人是温天南,但她不记得温天南写英文什么样。
一中有在办公室走廊前挂每次考试各科年级前几答题卡的传统,她几次去找都没看到温天南的答题卡。
不是课代表,她也没理由进阅览室翻其他班级周测试卷。
一直到零模她抓到机会去英语办公室帮路寻一起分答题卡。
路寻当她为了多吃点成真送来的零食还揶揄她,听到她问有没有看到温天南答题卡还是不以为然。
“那么多大佬你不观摩找他的干嘛,你看他还不如看我的。”
江今澄没理他,总共就四个人分整个年级,四分之一概率。
最终温天南那张答题卡还是她分到了。
应用文加读后续写足以辨认一个人的字迹。
是他。
她没感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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