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陈家。
外面风声呼啸,天色阴沉,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雨,自昨晚陆可珍告诉陈季今天就要搬去陆家时,他便开始紧张,紧随其后的就是整夜的失眠。
陈季的房间并没有窗户,陈家也不允许他使用手机,所以他也不清楚现在是几点钟,他只能蜷缩着侧躺在床上,微眯着眼看向房门,然后凭借着听门外的动静来判断现在是几点钟。
园丁会在五点半起床修剪枝叶、打扫花园,并给花浇水。厨房会从六点开始制作今天的早饭,其他的佣人会在这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地打扫整个陈家上下。而管家从最开始就在指挥着这一切,每一项工作的完成都需要他来把关。
虽然整个陈家上下就只住了两个人,陈老爷子——陈瑞丰,以及他的夫人陆可珍。
但他们固执地要求那几个佣人每天重复这些工作,好维持他们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即使他们已经辞掉了很多佣人,用十分蹩脚的理由。
比如佣人穿了一双不合陈家装修风格的鞋子,每每想到这些,陈季就躲在那里低声地笑。
陈季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这个房间里,或者也可以说是被关在这栋房子的地下室里。
这里被他们改造成一个精致的牢笼,陈季会在这里上厨艺课、钢琴课、绘画课、书法课、花艺课等各式各样的培训课程,这里并不无聊,但这里与世隔绝。
大概八点钟,有人从楼梯处下来,陈季听到了脚步声,以及钥匙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随着沉重的一声“咯噔”传来,那扇深褐色的木门终于被打开。它将一切光源拒之门外,并沉伏在深夜里,像深渊巨口一般拖拽着将陈季吞没。
啪嗒。
刺眼的灯光从头顶洒下,陈季不着痕迹地挪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并试图遮挡一些光线。
眼睛有些干涩的疼痛,心脏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耳朵也有一瞬的失聪,但大脑是清醒的,所以此刻他正清晰的,感受着身体各处的传来疼痛感。
“醒了就赶紧起来吧,吃过早饭就会有人送你去贺家。”陆可珍说着话,朝着陈季扔去一个瓶子。瓶子掉落时传来沙沙的响声——她扔过来的是一瓶药。
“这种药能保证你在短时间内与正常人无异,就算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来什么。”
陈季坐起身,他紧紧攥着这瓶药,用力到指节都有些泛白。
陆可珍年过花甲,凭着保养得当,她现在看着也才四十出头。她站在门口身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绸睡裙,气色比躺在床上的陈季要好上太多。
或许是习惯了陈季的沉默不语,又或是她根本不在意这个前十八年没见过一面的孙子,所以她没有等陈季说什么,就再次开口:“九点司机会送你去贺家,你抓紧收拾。”
半个月前陈季与贺家二爷贺危玄订婚,但因为贺危玄人在国外,所以这场订婚宴的主角就只有陈季一人。如今贺危玄人还未从国外回来,陈家就着急着想把陈季送过去。
陈季不知道陈家用了什么理由说服贺家提前接受陈季这个还未过门的omega,毕竟只有在需要他出面的场合,陈季才会被带离这间地下室。
其他的时间,陈季就一直被关在这间房间里,为这天做准备。
从八年前陈瑞丰将陈季从医院手术室里绑架过来的那天起,他们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陈家幼子陈最执行任务时不幸以身殉职,不久之后,社会上更是盛传着杀死陈最的真正凶手是贺家二爷贺危玄。
陈家的家业自陈瑞丰接管以来便已显颓势,如今单是在名门望族的末流中挣扎,就已经十分费力,更别说与贺家相提并论。
陈瑞丰本还在承受着老年丧子之痛,但转念一想,如果能利用此事成就他们陈家,那这个儿子就死得不冤。
陈瑞丰早年与陆可珍育有一子一女,但女儿陈映云在二十二岁那年结婚后意外去世,不久之后儿子陈敬潭也与他们断绝关系,搬离了陈家。
陈季是陈敬潭的独生子,因为早产导致心脏先天发育不足,十二岁那年分化成S级Omega。他从小生活在联盟国南部的一个小城,十七岁那年随父亲升迁搬至首都。
陈最死后,陈季意外被陈瑞丰夫妇选中为一颗棋子。他们要让陈季成为贺危玄的合法伴侣,然后用陈最的死要挟贺危玄帮扶陈家重整旗鼓。
临行前,陈季拎着行李箱站在陆可珍面前向她告别。
原本陆可珍并没有来给陈季送行的打算,但贺家早上打了电话过来,表明他们会派车来陈家接陈季,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场戏。
陆可珍满脸慈祥地整理了一下陈季的领口,并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像吐着信子的蛇一样靠近他,凑到他耳边说:“多想想你的父母。”
说完她就立马退离陈季的身边,笑着摆手向他告别。
一句威胁的话,陈季听得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这样的话他听多了。
他们从一开始就精准拿捏着陈季的软肋,强迫着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陈季刚开始还会反抗,但逐渐地他就像生了锈的机器人,变得任人摆布,以及麻木。
司机将陈季的行李放好,并为他打开车门。
首都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夏末时节。阳光穿过乌云,一束束地洒在陈季身上,甚至连他整夜失眠导致的身体不适都被带走了些许。
空气中夹带了些许泥土的气息,陈季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视力竟然那么好,能清晰地丈量着他所经过的每一寸土地。
陈家的老宅建在E区,距离市中心的A区约有两个小时的路程,陈季到达贺家时,已接近饭点。
进入柏樾府,陈季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高大的梧桐树和香樟树沿着宽阔的林荫道延伸出一个绿色的帷幕,高耸围墙和厚重的铁门将每一片区域划分明确,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与神秘。
紧闭的大门在识别车牌号后自动开启,司机将陈季送至正门,两个佣人帮陈季拎过行李将他带进贺家正厅。
贺家在今日中午设宴宴请宾客,并想借此机会向大家介绍陈季。
此时贺家上下十分热闹,老夫人在陈季走到她面前的时候还在牌桌上打麻将,也没什么心思与他含蓄,只简单交代几句,便让人先带着他回房间休息。
贺危玄的父母几年前因为事故双双去世,独留他自己仍在人间。现在顾家的老夫人其实是他叔叔的妻子。
顾钰莲一把年纪了,公婆还在世,丈夫和小叔子一家早早离世,剩她自己一人,又要照顾老人,还要打理家业。
这好不容易熬到了能退休的年纪,两位老人家还要给她找点事情做,让她给三十了还没结婚的贺危玄找伴侣,她这心里也是不甚痛快。
自己家的孙子还没着落呢……
管家挂断电话后从花园走进来,走到顾钰莲的耳边轻语:“老夫人,小少爷说中午会回来吃饭。”
听到这句话,顾钰莲脸上的神色才有了波澜,“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到家?”
“说是现在已经从医院出来了。”
闻言,顾钰莲立马离开了牌桌,根本顾不得那些老姐妹的呼喊:“轮椅呢?快推过来。”
跟在她身后的管家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让人将那一套“家伙事”搬过来。
顾钰莲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张薄毯,甚至刚刚还红润的气色此刻就变得苍白无力。
她让管家看着时间将她推至门口,等着她大孙子的到来。
算着时间,贺程快有三个月没回过老宅了,原本他工作就忙,平时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哪有时间回来当孙子。再到上个月他二叔订了婚,他连电话都不打了,生怕顾钰莲催婚。
要不是老太太这次说她已经身体不适很久了,就想在临走前再看看他的孙子,他说什么都不想回来,尤其是今天这种日子。
贺程停好车,走到顾钰莲的面前,还没开口,就只见她颤抖着双手,神色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我的孙儿啊!奶奶再也不催你结婚了,奶奶只想多看看你……”
贺程看向站在一边的管家,两人刚对视上,管家便迅速移开眼,看向其他的地方。
管家:“老夫人就是想要个人多陪陪她,这您和先生都不怎么回家,家里平时冷清得很。”
贺程:“现在不是有小婶婶了。”
顾钰莲:“那也比不上亲孙子和亲孙媳妇啊。”
贺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贺唯一便适时地从旁边出现,贺唯一冲过来,扑到顾钰莲的怀里打断她接下来的话:“奶奶,我也回来了,你想不想我。”
贺唯一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顾钰莲,随后又低着头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
贺唯一从小就是一个肉嘟嘟的孩子,现在的她虽然并没有小时候那么胖,但还是有些重量的。
贺程抓着贺唯一的脖领将人拎起来,“去洗手吃饭去。”
贺唯一反身抓住贺程的手,蹦蹦跳跳地向里走去。
“好呀好呀,哥哥,听说小婶婶今天要来,小婶婶可漂亮了,身上也很香,我喜欢小婶婶。”
“是吗?”
“对呀,我们上次出去吃饭,小婶婶还带我在餐厅的水池里捞了小金鱼,就在客厅的鱼缸里,你看见了吗?”
“没有。”
“哥哥你们医院有眼科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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