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江穗正对着镜子练一个民国女子的眼神,手机就被秦田田的连环call炸响。
“穗穗!起床没?”听筒里的声音带着雀跃,“我订了城郊温泉民宿的票,就今天!快收拾东西,我半小时后到你家楼下!”
江穗捏着眉笔的手顿了顿:“今天?我还想再琢磨琢磨那个古籍修复师的本子……”
“琢磨啥呀!”秦田田直接打断,“你都快成望夫石了,天天对着剧本发呆。再说了,李导的本子哪那么容易定,出去放松下说不定灵感就来了!”
她还想反驳,秦田田已经开始细数行程:“上午泡温泉,中午吃农家乐的炖鸡,下午去附近的古镇逛逛,晚上还有篝火晚会!想想都美!”
江穗被她描述的画面勾得动了心。这阵子确实绷得太紧,连做梦都在背台词。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行,等我十分钟。”
半小时后,秦田田的车准时停在楼下。江穗穿着简单的卫衣牛仔裤,背着个帆布包,刚坐进副驾就被塞了杯冰美式:“醒醒神,路程有点远。”
车窗外的风景渐渐从高楼变成田野,秦田田哼着歌,时不时跟她聊些八卦,说哪个明星又塌房了,哪个牌子出了新口红。
江穗听着,偶尔插两句嘴,心里那点因剧本而起的焦虑,像被风吹散的云,慢慢淡了。
温泉民宿藏在山坳里,白墙黑瓦,院子里种着几棵桂花树。泡在露天温泉里,看远处的山雾缭绕,江穗舒服得叹了口气。
“你看你,”秦田田往她身边凑了凑,“都快把自己熬成老古董了。以前你多爱出来玩啊,酒吧、派对,哪回少了你?”
江穗拨了拨水面:“以前是傻玩,现在觉得……安静点也挺好。”
“是挺好,但也不能总憋着。”秦田田递给她杯果汁,“你啊,就是太较真。抢不到剧本怎么了?你现在的进步,我们都看在眼里。上次我妈看了你围读会的视频,都说你眼神里有东西了。”
江穗心里一暖。以前总觉得秦田田咋咋呼呼,现在才发现,她的关心从来都直来直去,像冬日里的阳光,直接又温暖。
下午逛古镇时,江穗在一家老书店里停住了脚。书架上摆着本泛黄的《古籍修复札记》,作者是位老匠人,里面记着他修复《金刚经》《兰亭集序》摹本的过程,字里行间都是对时光的敬畏。
她看得入了迷,秦田田催了好几次才放下:“一本旧书而已,至于吗?”
“说不定以后用得上呢。”江穗把书买下来,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像捡到了宝贝。
傍晚的篝火晚会很热闹,住客们围着火焰唱歌跳舞。秦田田拉着她加入,江穗起初有些拘谨,后来被气氛感染,也跟着哼起了跑调的歌。火光映在她脸上,笑起来时眼里像落了星星。
她脸上挂着笑,天色暗淡时,不自觉抬头。
漫天星河如一条无尽的银河,将过去与将来相接。
她眸光闪烁,仿佛在透过星星,与几千年前的自己对视。
从古镇回去没几天,江穗收到了李导团队的消息,约她去试戏。
那天她特意穿了件素色棉麻衬衫,头发松松挽在脑后,手里攥着那本翻得卷边的《古籍修复札记》。
进会议室时,李导正和编剧讨论着什么,看见她进来,笑着招手:“江穗是吧?坐。”
试的是场女主角修复祖传孤本的戏。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动作。
江穗深吸一口气,走到提前准备好的道具台前——那里摆着放大镜、镊子、浆糊碗,像模像样。
她拿起放大镜,对着“古籍”仔细看,指尖轻轻拂过纸页的褶皱,动作慢得像在与时光对话。
发现一处虫蛀的破洞时,她的眉峰微微蹙起,眼里掠过一丝疼惜,随即又被坚定取代。蘸浆糊时,她的手腕稳得很,镊子夹着补纸,一点一点贴合上去,仿佛稍重些就会惊扰了沉睡的文字。
整个过程,她没看任何人,眼里只有那本“古籍”。
结束时,会议室里静了几秒,李导忽然拍手:“好!就这份‘敬’,是我要的。”
江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试戏过了。走出会议室时,阳光刚好落在走廊里,她掏出手机想告诉秦田田,却先看到了“夜航船”的消息:“怎么样?”
“好像……成了。”她指尖发颤,敲字都不利索。
那边回了个庆祝的表情,附加一句:“我就知道。”
晚上和秦田田视频时,秦田田在那头跳着喊:“我就说山里的篝火是好运火吧!快,请客!”
“请请请,”江穗笑着应,“等你生日,好好请一顿。”
挂了视频,她忽然想给许如影发消息道谢,却又觉得唐突。犹豫再三,还是点开对话框,敲了句:“李导这边有消息了,谢谢你。”
他回得很快:“恭喜。是你自己的本事。”
江穗看着屏幕,热意腾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在戏开拍前,经纪人推掉一些行程,让她好好休息,准备下一场戏的工作。
江穗一闲下来,就喜欢弹弹琴,练练字。
江大小姐素来不爱这些安安静静的东西,是以房子里只有简单基础的毛笔笔墨,毕竟字是不练的,可房子普通装修还是不肯落下。
隔日江穗正对着案上一幅临摹的《兰亭序》凝神,鼻尖萦绕着松烟墨的淡香,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轻响。
“江小姐,您要的东西都送来了。”助理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她身后跟着两个师傅,正小心翼翼地往客厅中央摆一架古琴。
琴身是温润的栗色,琴弦泛着冷光,一看便知是珍品。
旁边还堆着几个长匣,打开来,是几卷装裱好的字画,有山水,有花鸟,皆是雅致之物。
江穗放下笔,起身时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她在家十分喜欢穿长裙,助理觉得奇怪,毕竟从前的江大小姐只喜欢穿短裙,不过她不敢问。
江穗走到古琴前,指尖轻轻拂过琴弦,一声清越的音在客厅里荡开,像山涧清泉落在石上。
“麻烦你们了。”她转头对师傅们道谢,语气温和得像春日里的风。
助理在一旁看得发怔。她跟着江穗快一年了,印象里的江穗最烦这些“老古董”。
上次陪她去拍卖会,看见一幅清代的山水画,她皱眉嫌“晦气”,转身就去买了限量款的潮牌包。
可现在,江穗指尖落在琴身上的样子,专注又珍重,仿佛那不是一架琴,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这些都是您让我找的?”助理忍不住问,视线扫过那几卷字画。她记得江穗以前连毛笔字都认不全,更别说分辨这些字画的真伪了。
江穗点点头,拿起一卷花鸟画轻轻展开。画上是几只栖在梅枝上的寒雀,笔触灵动,墨色浓淡相宜。
她眼底泛起笑意,轻声道:“这幅是仿的林良,虽然不是真迹,但笔意很像。”
助理惊得睁大了眼。她为了找这些东西,特意请了专家鉴定,才知道这幅是仿作。可江穗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您……您什么时候懂这些了?”助理结结巴巴地问。
江穗动作一顿,随即浅浅一笑:“前些日子看了些书,瞎琢磨的。”
她没说,这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在以前的世界里,父亲的书房里挂满了字画,母亲教她的第一首曲子就是《梅花三弄》。
那些被原主弃如敝履的雅致,却是她前半生的日常。
这时,手机响了,是剧组发来的新剧本。
江穗拿起手机翻看,眉头渐渐蹙起。
这个本子讲的是一个骄纵千金的故事,剧情狗血,人物单薄,完全是为了迎合市场硬凑出来的。
助理在一旁看见,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江穗接这个本子是团队的意思,说是能巩固“千金”人设。换作以前的江穗,估计看都不看就接了,可现在……
“这个本子,”江穗放下手机,语气平静,“我再想想。”
助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江穗好像变了个人。
不是那种刻意的伪装,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和通透。以前的江穗像团火,张扬又灼热,烧得自己和别人都不舒服;现在的她却像一汪水,看似温和,底下却藏着自己的韧性。
江穗没注意到助理的怔忡,她走到古琴前,调了调弦,指尖轻拨。一串清泠泠的音流淌出来,正是那首《梅花三弄》。
琴声穿过开着的窗户,落在楼下的梧桐叶上。助理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这样的江穗,好像比以前那个浑身是刺的样子,顺眼多了。
夜渐渐深了,案头的宣纸晾透了最后一丝墨痕。
江穗放下笔,指尖沾着淡淡的墨香,洗过澡后,长发松松地披在肩头,发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着“秦田田”的名字。
“穗穗!出来玩啊,新开的那家酒吧超带感,我订了卡座,就等你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混着嘈杂的音乐,透着年轻人特有的雀跃。
江穗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手顿了顿,温声道:“不了田田,今天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啊?又不来?”秦田田的声音垮下来,“你最近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一叫你去酒吧,你比谁都积极。”
江穗笑了笑,没解释:“下次吧,等我空了找你。”
挂了电话,房间里重归安静。她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忽然觉得有些无所事事。
以前这个时辰,她要么在灯下练字,要么和母亲闲聊,哪里有过这样空落落的时刻。
鬼使神差地,她趴在床上,点开了手机里那些还没来得及细究的软件。
购物软件里满是原主收藏的奢侈品,视频软件推送着光怪陆离的短视频,社交软件里是密密麻麻的消息提示……她像个初入学堂的孩童,一点点摸索着这个世界的脉络,指尖划过屏幕,眼里满是新奇。
最后,她点开了那个黄色图标的“微博”。
首页跳出来的是各种明星动态和热门话题,她不太懂,便点进了个人主页。
一刷,便停不下来了。
原主的微博更新得极勤,几乎记录了她过去几年的生活。江穗从最早的一条开始往上翻,像是在看另一个人的人生。
有在米其林餐厅拍的照片,精致的菜肴旁,原主举着红酒杯笑靥如花,配文是“今天的鹅肝不如上次的”;有在酒吧卡座里的合影,灯光迷离,她穿着闪亮的吊带裙,和一群人勾肩搭背,配文是“不醉不归”;还有在各国机场的定位,巴黎铁塔下的侧脸,东京樱花树下的自拍,纽约街头的随性抓拍……配文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骄傲,却又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穗看得有些出神。
她想起自己的过去,是规规矩矩的深宅大院,是父亲“女子无才便是德”却又逼着她学遍琴棋书画的矛盾,是出门要报备、言行要得体的束缚。
她从未见过那样流光溢彩的夜晚,从未有过说走就走的旅行,更从未那样肆无忌惮地笑过、闹过。
指尖划过一张原主在海边的照片,夕阳把海水染成金红色,她穿着白色长裙赤脚奔跑,裙摆飞扬,脸上是毫无顾忌的快乐。江穗的心里忽然涌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惊叹,有好奇,还有一丝隐秘的向往。
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
她关掉照片,看着屏幕上自己现在的头像——一张素净的侧脸,是上次采访时节目组给的图。和原主那些张扬的照片比起来,简直像两个人。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清是羡慕原主的鲜活,还是庆幸自己如今的沉静。
指尖在屏幕上不经意划过,界面突然跳转。江穗下意识想按返回键,目光却猛地被定格——屏幕中央是张高清硬照,许如影穿着黑色高领毛衣,下颌线绷得利落,眼神懒懒散散扫过来,竟有种惊心动魄的帅。
底下的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
“哥哥这张神图我能舔到退休!”
“考古到刚出道时的影子,那时候还在穿几十块的T恤,现在已经是顶流了呜呜呜”
“谁还记得当年江穗为了给影子投票,直接包了十个数据组?”
江穗的心猛地一跳,这才看清帖子标题:《豪门千金怒砸百万,助力新生男演员,如今他成顶流她进圈,是追星天花板还是资本游戏?》
她手指有些发颤,往下翻动页面。
帖子里贴了不少截图,有原主当年在粉丝群里甩转账记录的截图,备注写着“给影子打投”;有她在论坛开贴“谁敢黑许如影,江家让他没饭吃”的嚣张言论;甚至还有张模糊的偷拍照,是几年前某个活动后台,原主堵着刚结束表演的许如影,把一捧夸张的红玫瑰塞到他怀里,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
而许如影当时的表情,隔着模糊的像素也能看出疏离——他侧身避开了花束,只淡淡说了句“谢谢”,转身就走。
江穗看得脸颊发烫,指尖捏着手机边缘,几乎要嵌进塑料壳里。
她从不知道,原主对许如影的执念竟深到这种地步。那些砸出去的钱,那些在旁人看来近乎疯狂的举动,如今都成了帖子里的谈资,被人反复咀嚼。
评论区里有人嘲讽:“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追星都跟玩似的,现在还直接进组捆绑,脸皮够厚。”
也有人唏嘘:“说起来也算‘养成系’了吧?当年影子确实糊,她砸的那些钱说不定真帮了不少忙……”
更有人把矛头对准许如影:“呵呵,现在红了就装作不认识了?当初可不是这么回事吧?”
江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想起片场里许如影偶尔投来的目光,算不上热络,却也绝无鄙夷;想起他深夜提点她演戏的细节,语气平淡,却藏着认真。
这些人,根本不懂他。
也不懂……现在的她。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想关掉这个让她浑身不自在的帖子,却又鬼使神差地继续往下翻。
直到看见一张原主和许如影的同框旧照——那是某次粉丝见面会,原主仗着身份挤到前排,强行挽住他的胳膊合影,许如影的表情有些无奈,却还是配合地没动。
照片底下有条高赞评论:“说实话,那时候的江穗虽然疯,但眼睛里是真有光啊,全是许如影。”
江穗的指尖猛地顿住。
她望着照片里那个张扬跋扈的女孩,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那样炽热的、毫无保留的喜欢,是她从未有过的。在她过去的人生里,连对人展露半分好感都要思忖再三,更别说这样不管不顾的奔赴。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忽明忽暗。她默默退出帖子,关掉微博,将手机扔到一边。
黑暗中,她睁着眼,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原主那些嚣张的宣言,看见她在人群里为许如影呐喊的样子。
原来,这具身体的过去,比她想象中更鲜活,也更……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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