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浸在蜜糖里,温软而粘稠。泼天的富贵,顶级食材,柔软织物,连空气都过滤得纯净。吴静怡——这具身体的原主梦寐以求的一切,如今都唾手可得。她像一颗被强行移栽进恒温花房的野草,根须悬在半空,找不到落地的土壤。
最初的忙碌(应付秦远父子、适应身份)过去后,大把大把的闲暇时光像细密的流沙,从指缝间无声滑落,留下一种空茫的飘忽感。豪宅再大,也填不满心底那片骤然空出来的旷野。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被园丁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木,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这就是吴静怡追求的生活?精致,却像一场华丽的空中楼阁,脚下没有一块属于她自己的基石。
记忆深处,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灰蒙蒙的傍晚,下班的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挤在地铁上,目光透过车窗,定格在街角一家暖黄灯光笼罩的咖啡书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内,有人捧着书蜷在沙发里,有人对着笔记本专注工作,也有人只是静静望着窗外,手边一杯热气袅袅的咖啡,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们脸上一种近乎奢侈的安宁。那一刻,巨大的疲惫和更巨大的羡慕像潮水般将她淹没。如果有一天……如果能坐在那样的地方,点一杯最便宜的咖啡,看一本不用精打细算才敢买的书,甚至只是发发呆,看夕阳一点点沉没……那该是种怎样的幸福?
那画面,如同烙印,刻在牛马吴婳的灵魂里。
如今,她成了秦太太吴静怡。泼天富贵在手,一张小小的黑卡,足以买下那条街所有的咖啡书店。
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带着势不可挡的生机,猛地钻了出来:为什么不开一家?一家不以盈利为目的,只为了安放那份曾经的渴望、那份此刻无处安放的闲暇、或许……也能成为某些像曾经的她一样疲惫灵魂的短暂庇护所的咖啡书店?
这个想法让她沉寂的心跳陡然加速。不再是算计如何讨好甲方父子,不再是谋划如何在这个豪门立足,而是真真正正,为自己想做点事。
说干就干!属于前世界500强牛马的执行力瞬间被点燃。选址、风格定位、功能区划分、目标人群(虽然盈利不是目的,但基本的受众画像要有)、特色服务(比如设立免费阅读角、定期主题读书会)……甚至考虑到成本控制(毕竟花的是秦远的钱,不能太离谱)和可持续性(不能开几个月就倒闭)。吴静怡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查资料,做调研,列方案。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为了一个项目方案鏖战通宵的状态,但心境却截然不同——不再是生存所迫的搏杀,而是带着点小雀跃的“筑梦”。
三天后,一份装订整齐、图文并茂的《“栖心角”咖啡书店项目方案书》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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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的气氛难得轻松。秦骁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离席,似乎在研究一道物理题。秦远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眉宇间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眼神还算平和。
时机正好。
吴静怡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汇报工作”的温婉笑容,将那份沉甸甸的方案书轻轻推到了秦远面前。
“秦先生,有份小项目,想请您评估一下投资可行性。”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秦远放下汤匙,修长的手指拿起那份方案书。封面设计简洁雅致,“栖心角”三个字透着一种宁静的意味。他翻开,目光迅速扫过目录和核心内容摘要。选址在闹中取静的文化街区,风格是原木自然风加工业复古元素,功能区划分清晰,特色服务也算有亮点……他翻页的速度很快,显示出极高的信息处理效率。
秦骁也好奇地探过头来,瞥见了“咖啡书店”几个字,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兴趣?
很快,秦远翻到了财务预算和盈利预测部分。他英挺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指尖在那一页点了点,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看向吴静怡,声音低沉平稳,带着惯常的审慎:
“方案整体思路尚可。但,”他顿了顿,语气是纯粹的商业理性,“没有看到清晰、有说服力的盈利点分析。租金、装修、设备、人力、物料成本高昂,仅靠咖啡和书籍销售,结合你设定的偏低价格策略和大量免费服务空间,长期亏损是必然。投资回报模型不成立。”
来了!吴静怡心里的小鼓敲了一下,但早有准备。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无辜、甚至带着点“你怎么会这么想”的讶异表情,声音清脆:
“啊?盈利点?”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轻颤,“秦先生,这个项目本身就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啊!”
“哦?”秦远眉梢微挑,放下方案书,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那姿态,像一位准备聆听下属“奇思妙想”的CEO。旁边的秦骁也竖起了耳朵,显然对这个“不盈利”的项目产生了浓厚的探究欲。
吴静怡迎着他审视的目光,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真诚、更……理想主义一点:“是这样的,秦先生。您看,这个地方……”她指着方案里精心挑选的实景照片,“它存在的意义,是提供一个让人可以暂时卸下疲惫、安静呼吸的空间。一杯咖啡的价格,换一个下午的安宁,或者一本书的陪伴。它更像是一个……嗯……”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试图描绘那个前世曾让她无比艳羡的港湾,“一个心灵的……驿站?港湾?对!心灵的港湾!”
“心灵的港湾?”秦远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但吴静怡发誓,她似乎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无奈的光芒闪过。
“噗……”旁边传来一声极力压抑却失败的闷笑。秦骁迅速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着,手指飞快地在桌下按着手机,假装在回信息,但嘴角那压不下去的弧度出卖了他。他甚至抽空飞快地抬头,对吴静怡比了一个大拇指朝下的手势,但眼神里分明是满满的“干得漂亮”的戏谑点赞!
吴静怡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一半是装的羞赧,一半是真的被秦骁这小子气笑了。这小混蛋!
秦远的目光扫过努力憋笑的儿子,又落回吴静怡那张写着“真诚”和“无辜”的脸上。那份方案书里的条理清晰、数据详实,与眼前这个试图用“心灵港湾”糊弄投资人的“阔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种反差,非但没有让他觉得荒谬,反而……有点意思。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餐厅里安静得能听到银质餐具轻微的碰撞声。
就在吴静怡心里的小鼓快要敲破,以为这次“筑梦计划”要胎死腹中时,秦远终于开口了。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和高效:
“林助理,是我。太太这边有一个关于咖啡书店的项目,方案书我稍后发你。选址在方案标注的文化街区,按她的要求和预算执行。需要协调的资源你负责处理,尽快落地。”他言简意赅,甚至没再多问一句关于“心灵港湾”的细节,直接下达了执行的命令。
挂了电话,秦远看向还有些发愣的吴静怡,淡淡道:“方案细节,你和林助理对接。资金方面不用担心。”
吴静怡:“!!!”
巨大的惊喜如同烟花在胸腔里炸开!成了!豪门生活果然舒心!甲方爸爸(金主版)万岁!
“谢谢秦先生!”她的笑容瞬间灿烂得晃眼,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秦远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重新拿起汤匙,仿佛刚才只是批了一个普通的部门预算。
然而,餐桌另一端,全程围观的秦骁,此刻却彻底陷入了巨大的认知冲击中。他看看笑容明媚、仿佛捡到宝的吴静怡,再看看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处理了件日常小事的父亲。
没有严苛的盈利拷问?
没有冷酷的商业逻辑分析?
甚至没有一句质疑?
就这么……轻飘飘地答应了?还让林助理全力配合?资金不用愁?
秦骁兜帽下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怀疑。他猛地低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敲击,给好友许嘉澍发了一条信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惊悚:
【澍,紧急情况!我怀疑……我爸可能被人冒充了!速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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