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朔扬早早把衣服收起来，下午顾枕书果然再次来敲门。
他打开门看见顾枕书毫不意外。
只见顾枕书换了一身衣服，淡雅的白。
他平日里就爱穿一些浅色衣服，偏偏还是容易弄脏不好洗的料子，一沾上什么东西就得赶紧换洗。
这件衣服是祁朔扬第一次见顾枕书穿。
顾枕书见他上下扫视自己一遍后却扔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于是他问：“我能进去坐会吗？”
祁朔扬这才将门开大一些，侧身让他进来。
他不适合白色。
但并非顾枕书穿白色不好看的意思，也许是因为他身体不好的缘故，无精打采的脸色配着精致的五官有种西子的病弱感，平日里穿着竹青色月白色的衣裳还好，还有点颜色，今日他穿着这一身，祁朔扬看一眼都忍不住皱眉。
像是下一秒就躺那起不来的人一样。
无精打采，毫无颜色。
客栈的房间布局都差不多，祁朔扬这多了一个搭衣服的架子。
顾枕书看了两眼，调笑道：“萧子晋果然比较讨厌我，连屋子都给我住最小的。”
祁朔扬坐下给他倒了杯茶，“坐。”
顾枕书道谢接过，低头抿了一口，顺势观察祁朔扬的表情。
他手边还放着上次他看见的那本心经，翻过的痕迹很重。
祁朔扬人白，手也白，因为练剑的缘故指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不过肉眼并看不太出来。
细白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那本心经扉页。
“找我何事？”祁朔扬见他不说话一个劲盯着自己手看，忍不住冷冷发问。
顾枕书缓过神一般，眨了眨眼，道：“我就是一个人在屋里没意思，想找你聊聊。”
“所以你找我没事。”祁朔扬问。
“……”顾枕书不知道怎么说，因为祁朔扬语气平淡到夹枪带炮的。
“那你方才说你有话对我说，诓我的吗？”祁朔扬又问。
“没有。”顾枕书这次立马回答，连带着人都坐直了几分。
祁朔扬看他一眼，又皱着眉移开视线。
“……”顾枕书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哪惹他不高兴了。
干干净净也没脏，怎么哪碍着他的眼了？
“怎么了，大侠？”顾枕书问。
“你能不能不要穿白色。”祁朔扬要求。
“……”顾枕书愣住，又问：“我穿白色，很丑吗？”
那倒不是，他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不会丑。
只是白色搭上他的脸实在太毫无生机了，就像是外面下了一夜的雪，洁白整洁的近乎完美，但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气。
祁朔扬憋着不说话：“……”
顾枕书头一次对自己的衣品产生怀疑，要知道这身衣服可是五百灵钞买的，不便宜的。
还是在建康大地方买的，难道很丑吗？
顾枕书：“……丑吗？”
似乎听出了他声线中都带上了几分不可置信的颤抖，祁朔扬这才又看他一眼。
“……不丑。”
顾枕书松了一口气，他还想着这身衣服没穿过，今天下午特别换了才过来的。
“你不喜欢我穿白色吗？”顾枕书问。
他喜欢穿什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祁朔扬顿了顿，道：“你穿什么与我无关。”
顾枕书不赞同，“还是有点的吧。”
“？”祁朔扬看他。
顾枕书却不说了，换个话题问：“昨夜你睡得怎么样？”
祁朔扬更搞不明白了，他来找自己就是为了问一些自己睡得好不好这种没用的问题吗？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祁朔扬又问。
顾枕书笑了一声，答：“没什么事，就是……”
“既然没事那你就走吧。”祁朔扬打断他，“我还有事。”
顾枕书又愣住，祁朔扬就差把慢走不送四个字放脸上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
当时两人住一间的时候祁朔扬会把床让给自己，还会偷偷把自己身上的捆仙索解了，后来不住一起了，自己晚上没事去找祁朔扬，他也会平淡地给自己倒茶，跟自己聊天。
虽然话也不多，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祁朔扬见他不走，盯着他看了一会又觉得心里烦闷，索性再次移开视线，落在空荡荡的衣服架子上。
“我昨晚……”顾枕书后知后觉的想再次道歉，话说一半又被祁朔扬打断。
“我知道。”
“你以前是在报复我，还有别的吗？”
昨晚总共不就说了这些吗？
“……”顾枕书张了张嘴。
“我都知道了。”祁朔扬道。
所以他要这样重重复复提几遍？
顾枕书看着祁朔扬的侧脸，这样的角度他眼尾的痣更加明显，就这样暴露在明亮安静的空气里。
顾枕书过去二十一年里从未觉得自己会喜欢男人，祁朔扬也不是女气的长相。
第一面，祁朔扬用剑贴上自己的脖子，但他的剑却没有进攻的**，所以当时顾枕书眼里只有他那双锐利好看的眼睛。
和那颗小小的痣。
人都有爱美之心，不论对什么，哪怕是小猫小狗。
好看可爱的小猫小狗会受到更多人的喜欢，挺直俊拔的树木也会受到植树人更多的照顾。
更遑论是人。
漂亮的人更能吸引人的目光，甚至于无论犯什么错都会有人愿意原谅他。
所以不论是他拿剑贴上自己的脖子，还是用捆仙索断了自己逃跑的可能，顾枕书每次看见他的眼睛，依然会觉得好看。
会觉得自己开玩笑的“丑不丑”，他红着耳尖低声回答的表情有趣。
“我以后不会报复你了。”顾枕书嗓音发涩。
祁朔扬只道：“你昨晚说过了。”
昨晚，又是昨晚。
顾枕书皱眉，他昨晚到底说那些干什么，他不想和祁朔扬变成现在这样。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前天晚上祁朔扬的“喜欢我，也可以”。
“可是，”顾枕书顿了顿：“我以前的举动，有些也不是报复。”
祁朔扬真的不想再听见这两个字。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件衣服也是，我就是看见了就想起你了，我就把它买下来了。”
“你怕冷吗？”祁朔扬问他。
顾枕书打住话茬，老老实实答：“怕。”
“我五年前因为误食了太多杂乱丹药，身体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不太好了。”
顾枕书现在有什么说什么，简直老实得不要太狠。
半晌，祁朔扬道：“……你话好多。”
顾枕书也半天才开口：“……你之前说过你不嫌我话多。”
祁朔扬一下子没想起来，顾枕书提醒：“在荥州客栈时，你说你不嫌我。”
祁朔扬想起来了：“……我现在也没说嫌你话多。”
顾枕书：“那你刚刚说我话多。”
祁朔扬：“我说我也没嫌你。”
顾枕书放下心来：“那就好。”
“……”祁朔扬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又在和他玩什么“就有，没有”的游戏。
屋里安静好半天，祁朔扬抬手唤出随身的大型储物袋，拿出一件火红的衣服。
顾枕书看见有些意外，“这不是布坊里那件火狐皮料子的衣服吗？”
没记错的话祁朔扬是火灵根，这件衣服属性跟他相克来着。
祁朔扬面无表情的扔给他：“还你一件。”
这件衣服是祁朔扬用法术洗过又烘干的，顾枕书冷不丁被扔了一脸，淡淡的香薰味瞬间扑了满鼻。
“……”
顾枕书手忙脚乱把衣服从头上摘下来，又放在鼻尖细细闻。
很淡的香味，和祁朔扬平日里身上的味道一样。
之前只有跟他说话凑得近了才闻得见。
“好香。”顾枕书轻声。
祁朔扬看他一眼，提醒：“是熏香。”
顾枕书道谢过后，又看祁朔扬问：“你还生我气吗？”
不提还好，一提就生气。
祁朔扬扭开脸：“……”
可以是一件衣服让他觉得自己被祁朔扬给了好脸色，他自作主张地站起身换了个挨着祁朔扬的地方坐。
刚刚巧能跟祁朔扬对上脸。
祁朔扬诡异地看他几秒，沉默地再次扭开脸：“……”
顾枕书犹豫，开口便是平地起惊雷：“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祁朔扬眉目明显怔愣。
“我一开始就是因为你用剑抵着我，后面还捆着我不让我跑，有点不爽。”
“后来在黄三金那得知你修无情道，我就想着……”
无情道，祁朔扬的眉目又明显不怔愣了。
“没事撩拨你一下。”顾枕书这句话说的很艰难。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样说出来自己像个渣男一样。
他转过来看顾枕书，良久良久。
直到顾枕书被看的心里有些发毛，就快要坚持不住站起身时，祁朔扬问：“我修什么？”
他问的太过冷淡，顾枕书有些怀疑自己：“……无情道？”
祁朔扬前无因后无果的突然笑了一声。
顾枕书咽了咽口水。
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见他笑，虽然笑的有点诡异。
“你知道我修无情道，你还要来撩拨我。”
顾枕书闭了闭眼：“……是。”
祁朔扬又看他半天，这次轮到他平地甩出一道惊雷了。
比顾枕书的更响更亮。
“亲我一下。”
顾枕书再睁眼眼神瞬间清澈不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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