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下坠，电梯猛然一震后停止运行，空间顿时陷入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许曦猝不及防地撞在金属壁上，心脏霎时提到了嗓子眼。四周陷入寂静，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她站稳强压住慌乱，在黑暗中摸索着手机：“有人吗？电梯好像卡住了。”
“别害怕。”角落里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我在这里。”
许曦掏出手机，哆嗦着打开闪光灯顺着声音照去，一个高大的身影靠在电梯壁上，是刚刚楼下咖啡店和自己拿错咖啡的男人。自己一直思考着即将开始的面试，之前根本没注意到他也进了电梯。她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不怕。”可颤抖的嗓音出卖了她。
男人听出她的逞强，语调里竟带着些笑意：“是么？你的手在抖。”
许曦这才发觉自己手指紧攥成拳，指节发白。她有轻微的幽闭恐惧症，此时慌乱的感觉从心口向指尖蔓延。
男人先她一步按下了黄色按钮，却无人应答。随后指尖在手机上点击：“是停电了，他们马上处理。”
许曦点点头，有人和她说话时，不安得到了些缓解。几分钟前她被前台那位叫周岚的秘书，特意带到这部远离人群的电梯，说是傅总亲自安排。如果是在那部拥挤的电梯里，夹杂着古龙水和香水味的人群比现在更能让她安心。眼前空旷的电梯里只有咖啡味和一丝丝淡淡的糖果味。
就在这时，紧急照明灯亮起昏黄的灯光。许曦这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他戴着棒球帽和黑色口罩穿着休闲，只露出一双桃花眼。黑白分明，眼尾略垂，眸光倦怠。
咖啡店里找他换回咖啡时，男人目光落在她右手食指的那道旧疤上，看了好久。她本能想抽回，却被他温声拦下：“对不起，走神了。”她没多想，只当是意外。现在想来他手里的那杯拿铁上写了她的名字。
许曦余光瞄到男人手里提着一只透明外带袋，袋口露出两杯咖啡。其中一只杯口上有口红印，贴纸歪歪的贴着，像是被撕开后又重新贴上的。
一杯咖啡递到许曦面前，是之前那杯男人点的冰美式。许曦道谢接过咖啡。男人伸手帮许曦插入吸管，修长的指尖剥下吸管头包装纸后放入外带袋。
苦涩的咖啡入口，许曦心跳仍有些乱。她为了不去想电梯狭窄的空间，主动开口：“你知道么，今天面试傅总会来。”
男人偏头望着她，似有不解：“傅总。”
“不是副总。”许曦笑了笑，语气比刚才放松了一些，“是傅瑾砚。Helios AI的总裁。”
“嗯。”
许曦掏出手机，调出刚才的网页：“就搜到一篇官方报道，半年前的还没照片。你要不要看？”
“好。”男人嘴角轻轻勾起，语气中透着愉悦。
男人上前一步，低下头看她的手机。距离不算近，许曦却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温度的气息，像阳光下的皂味。
“傅瑾砚辞去Helios AI CEO职务，回国成立Helios AI分公司。”许曦轻声念着报道，目光仍盯着亮光，“没查到别的有用信息，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
“你……了解傅瑾砚么？”男人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隔着口罩有些闷，带着某种自然的亲近。
许曦抬头，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错。她一怔，很快偏过头，向后退了半步轻轻摇头：“不了解，第一次听说。”
男人没有再追问，只缓缓站直退回原位，重新拉开距离。许曦看男人眉头略微皱起，以为他在紧张面试，自己手里还拿着别人买的咖啡，有些不好意思。
“麻烦拿一下。”许曦将咖啡递给男人。他接过咖啡，眉头皱得更深了。
许曦从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她经常去自闭症儿童之家做志愿者，包里常备着小零食。手掌在男人面前摊开，露出里面的巧克力：“吃点甜的，可以放松心情。”
男人眉间的阴郁刹那散去。他接过巧克力时，指腹似有若无地在许曦掌心划过。那触感又凉又软，电流般窜上她的手臂。许曦措不及防手指猛然一颤，差点握不住自己手里接过来的咖啡杯。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男人，却见他眉宇舒展，唇角噙着一丝温和的弧度，仿佛方才的触碰只是无心之失。她暗自嘲笑自己大惊小怪，哄小朋友的方法对谁都有效，他大概只是感激，毫无他意。
一旁的男人指尖在巧克力糖纸轻轻摩挲，垂下的眼睫遮住瞳孔里翻涌的暗色。他看着手心那一小块巧克力，仿佛握着什么珍宝。
电梯里恢复了安静，狭小的空间再次变得沉闷。不知道救援多久来，许曦感觉到那股熟悉的不安又一点点往上蔓延，需要再找点什么来分散注意力。
“那个……你多高？”
男人黑色眸子亮了亮，喉咙中溢出轻快的声音：“192。”
许曦见他指尖飞快点击屏幕，随后又将手机放进白色卫裤口袋。
几乎在他动作完成的同时，头顶的灯光重新亮起，电梯恢复运行。许曦紧绷的肌肉像是遇水的干燥海绵，瞬间放松下来。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终于能正常地呼吸。
电梯在24楼停下。门打开前，男人偏头看了她一眼，嗓音温润：“祝你顺利。”
“也祝你顺利。”许曦笑着点头。
“我会的。”
洗手间内冷水溅上手背的瞬间，许曦才觉得整个人回到了现实。她低头洗手时，忽然闻到掌心有股淡淡的甜味，像是糖。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她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鬓角几缕碎发垂下来，正好遮住她略微上扬的眉峰。卷翘的睫毛下是一双清亮的眸子，看人时总带着一种倦意，此刻多了分不符合年龄的疲惫。
许曦拿出口红补涂在有些淡了的唇色上，对着自己笑了笑。镜子里的她唇角勾起，疲惫散去，像迪士尼动画里的小鹿，莫名让人渴望亲近。她抬手轻轻拨开有些凌乱的碎发。
许曦推门出来看见周岚正站在门外，神情温和。她忍不住问了下刚才停电的事情，周岚说整栋大楼电力运行正常，随后微笑着侧身，“会议室在这边，我带您过去。”
-
“许小姐，请你谈谈对当前AI趋势的看法。你有一分钟的思考时间。”斜对面的面试官开口。
“好的。”许曦垂眸开始思考。这和刚刚自己左手边的面试者的提问相似，不能和她的答案类似，还得体现自己的理解。许曦结合了自己社会学的知识背景，迅速在纸上写下思路。
“当前AI作为新兴技术，已开始融入人们的日常生活。不仅普通民众，甚至是特殊群体，比如自闭症儿童的行为干预、社交训练，正因AI的辅助变得更具可能性。”许曦不急不慢地回答，一双眸子清亮。
视线环顾刚刚提问的中年男人，以及他那排的面试官后，许曦看向正对面长桌尽头靠坐在椅背上的男人，Helios AI的总裁傅瑾砚。他一直垂眸沉默不语。
许曦收拢目光，继续微笑着说：“贵公司科技赋能生活的理念，尤其是情绪感知，将拓宽人们沟通的桥梁。”
她刚说完，会议室短暂地安静了一秒。面试官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微不可察地偏头，望向傅瑾砚。
傅瑾砚指尖轻敲椅扶，神情平静。面试官便下一个人的资料提问。许曦的思绪已经飘远。刚刚的回答自己并不太满意，整理思路的时候，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又来了，她抬头，目光撞向傅瑾砚。凌厉的眉峰、高耸的山根、却偏偏长了一双桃花眼。眼尾带有薄薄的红晕，看似多情，可一张薄唇。
据说，薄唇的人最是无情，不知是真是假。桃花眼看上去像是无害的错觉，实则叫人下意识收敛。
刚刚傅瑾砚到场时，正在进行的面试中断，面试官一行人，小跑到门口迎他。许曦明显感受到周围女面试者们的雀跃和跃跃欲试的表现欲。
待傅瑾砚落座后，面试官向他汇报面试情况，又对面试者们说：“这是我们Helios AI的总裁，傅总。”一时间“傅总好”的问候声，把许曦包围。傅瑾砚只是沉声应了。
许曦有些尴尬地收回接触的视线，草稿纸上的思路略微凌乱，像她现在的内心。
许曦打量着周围的面试者，着装商务妆容精致。而自己本来准备出国读博的白衬衣和雾霾蓝半裙，虽然不算职业，但是好在得体。
这份工作，决定自己能否尽快还清债务出国读书，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而是命运的转折点。许曦又感受到了一阵凝视，下意识的抬眸看见会议室主位上的傅瑾砚，在看自己。
她有些诧异，现在是右手边的面试者在答题。和他眼神对视的瞬间，发现他只是在看自己身后。
许曦微微侧身，余光撇见背后是一株异常茂盛的鹿角蕨。这双桃花眼，许曦不由得想起了刚刚楼下碰见的男人，192的薄肌公狗腰。
许曦隐隐感觉，眼前这个傅瑾砚，就是刚才在电梯里的男人。可是二者的衣着和气质却完全不同。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简的黑色西装，没系领带的衬衫第一颗扣子敞开，锁骨隐约可见。并且他冰冷的气场，和那人的温和感判若两人。她不敢确定，也没法确认。
面试官起身，手中拿着录用名单，原本朝傅瑾砚走去，却在快靠近时停下，手一偏将文件夹递给了会议桌旁的人形机器人。面试官吓出冷汗，傅总生人勿近，要是自己刚刚接近……后果不堪设想。
机器人接过后，发出一道蓝紫色的光扫过纸面进行消毒，紧接着无声走动将名单轻轻放到傅瑾砚桌前。
傅瑾砚垂眸扫了一眼，随手将文件夹搁置在桌面一侧，面上看不出情绪。
许曦越发感觉，傅瑾砚不是刚刚碰见的男人。要公布面试结果了么？许曦心跳不由快了几分，她卷曲的睫毛轻微的颤动着，呼吸不由加重了些。
傅瑾砚终于开口，低沉的嗓音经过会议室智能音响系统的自动放大，在这间空旷到几乎有回声的会议室中响起：“请在十秒内——”。
话音未落，一道震动声打断了他。
傅瑾砚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随后接起。语调转换为清晰流利的英语：“Yes, push the patch tonight. Give it five minutes to stabilize.”（今晚推送补丁。给系统五分钟的时间稳定）
同时，他侧身操作桌旁的人形机器人助手。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轻敲几下，语音指令清冷：“Bring my laptop.”（把笔记本电脑拿来）助手立刻离开，动作安静流畅。
许曦手心已悄然沁出薄汗。窗外阳光落在傅瑾砚精致的侧脸上，冷峻的线条上镀了一层亮光。许曦盯着他一张一合的薄唇，不自觉蹙眉。这声音，难道是刚刚那个男人的哥哥？
电话挂断的瞬间，机器人助手将一台银灰色笔记本轻轻放在傅瑾砚面前。许曦以为傅瑾砚会立刻改代码，可下一刻，他的动作让她微微怔住。
傅瑾砚慢条斯理地将手伸进西装内袋，从中取出一根棒棒糖。他低头撕开糖纸，将糖含入口中咬住糖棍。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继续方才的发问：“写下你最喜欢，或者铭记的是什么。”
那一刻，时间仿佛才重新开始流动。
许曦还未落笔，傅瑾砚单手将笔记本打开，十指落在键盘上，指骨分明的手指劈啪敲击。
代码行接连刷出，终端命令飞快执行。傅瑾砚含着糖棍，面无表情地敲下最后一行回车。系统修复完成。
屏幕一闪而过的提示和他那一声极轻的提醒几乎同时落下：“时间到。”
许曦望着窗外的艳阳高照，在白纸上写下的答案是「许曦最喜欢的是夏天」。
机器人助手收集文件，纸张一一装入透明资料袋，封口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傅瑾砚修长的指尖拂过塑封表面，在某处停留。
许曦此时，思绪已经跑偏。她紧张时有个小习惯，胡思乱想：“他们是双胞胎？……这是性格测试么？要不要结合企业文化回答……他刚才说英文的时候，声音真苏……如果他下海当语擦——”
“许曦。”
一声低沉嗓音清晰地，将她从不自觉的幻想中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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