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令人窒息的空气与那个人,一同隔绝。
夏芷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仿佛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内衬的衬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
腿软得厉害,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耳畔嗡嗡作响。
纪倾寒。
怎么会是她?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
而且还用着那种审视货物的冰冷眼神看着自己?
还有最后那个问题,关于离职原因……
她几乎能感觉到纪倾寒话语里那不动声色,却带着钩子的力道,试图将她剥开,窥探内里最不堪的狼狈。
而她,竟然还系着纪倾寒的领带。
这个认知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得她头晕目眩,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羞耻、难堪、还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玩弄的愤怒,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猛地抬手,用力扯开那个她精心系了半天的温莎结,丝绸滑腻,却像一道灼热的枷锁,勒得她呼吸困难。
领带被胡乱地从脖颈间抽离,攥在手里,柔软的布料被她攥得皱成一团,如同她此刻混乱的心。
她几乎是逃离了那栋写字楼。
外面的阳光明媚得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唯独她,像个格格不入的游魂,漫无目的地走着,手脚冰凉。
那条宝蓝色的领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掌心。
她应该扔掉它,立刻,马上。
就像扔掉那段让她疲惫不堪的感情一样。
可当她走到一个垃圾桶旁边,举起手时,动作却僵住了。
她的眼前,忽的闪过纪倾寒看到领带时,那极其短暂的一瞥,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不明情绪。
那不是嘲讽,也不是轻蔑,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猝然击中的震动。
想到这里,夏芷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纪倾寒为什么会买下这条领带?
明明当时她明确表示了不喜欢。
一个她不愿深想的可能性,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最终还是没有扔掉那条领带,只是将它塞进了随身携带的托特包最底层,仿佛这样就能将它连同那些纷乱的情绪一起掩埋。
会议室里,在夏芷离开后,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那位称赞夏芷领带“亮眼”的女性面试官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微妙,讪讪地收了声,低头整理面前的资料。
另一位年长的男面试官轻咳一声,看向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倾寒:“纪总,您看这位夏小姐……”
纪倾寒没有立刻回答。
她依旧维持着夏芷离开时的姿势,目光落在对面那张空了的椅子上。
她本来只是来合作公司看一看,顺便视察一下,当面试官也不过是想看看这家公司的应聘人才……
她从未想过会遇到夏芷。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简历上“离职原因:个人职业发展”那一行字上轻轻划过,留下一条极浅的印痕。
个人职业发展。
所以,在她身边,做她纪倾寒的高级助理,是阻碍了她夏芷的“个人职业发展”?
一股混合着刺痛的涩意,从心脏深处蔓延开来,直冲喉咙。
她几乎要冷笑出声。
可下一秒,那条刺眼的宝蓝色领带,又突兀地撞进她的脑海。
她认得。
不仅认得,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是某个周末的下午,夏芷拉着她逛街,在一家精品店的橱窗前驻足,指着这条领带,眼睛亮晶晶地说:“倾寒,这个颜色好衬你!你试试嘛,肯定好看。”
她当时只觉得那颜色过于张扬,与她的身份和惯常风格不符,便淡淡回绝了:“太跳脱,不适合。”
她清楚的记得,夏芷当时眼底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虽然很快又扬起笑脸说“没关系”。
但那瞬间的失落,像根细小的刺,其实一直扎在她心里。
后来某个在加完班的黄昏,她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那家店门口。
橱窗里,那条领带依旧陈列在那里,在射灯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而她,走了进去,买下了它。
为什么?
她当时给自己的理由是,偶尔换种风格也无妨。
可内心深处,她明白,只是因为夏芷喜欢。
仅此而已。
她无法拒绝夏芷眼底那种亮晶晶带着期盼的光。
哪怕只是满足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愿望,也能让她感到一种隐秘的愉悦。
但那条领带,她一次也没有戴过。
它太“夏芷”了,那种明媚带着点天真执拗的审美,与她格格不入。
它被她收了起来,放在一个不常打开的抽屉里,像一段被她妥善藏匿的柔软心事。
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境下,以这种方式,再次看到它。
而且还是系在夏芷的脖子上。
她是什么意思?穿着来面试的服装,却系着一条属于她纪倾寒,她曾明确表示不喜欢的领带?
是一种无声的宣战?
还是一种,连夏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恋?
纪倾寒发现,她完全看不懂了。
那个她以为单纯直白、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夏芷,此刻像笼罩在一团迷雾里,让她捉摸不透。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烦躁,更让她心生一丝极其微弱的希望火星,尽管她立刻强行将这火星掐灭了。
“纪总?”男面试官见她久不言语,又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纪倾寒终于收回目光,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所有翻涌的情绪。
再抬眼时,已是一片公事公办的清明与冷淡。
“专业能力尚可,缺乏独立主导项目的经验。”她语气平稳,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离职原因的解释,过于官方和笼统,缺乏说服力。”
她拿起笔,在夏芷的简历右上角,做了一个不起眼的标记。
“下一个吧。”
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一场重逢,从未发生。
但只有纪倾寒自己知道,掌心被指甲硌出的痕迹,还在隐隐作痛。
而那抹宝蓝色的影子,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眼底。
这条领带,连同系过它的那个人,在她看似平静无波的心湖下,投下了一颗足以搅动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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