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现场的人声鼎沸让我窒息。
那些虚情假意的寒暄、夸张做作的欢笑,像一层层厚重的油彩糊在脸上。
我逃到餐厅后,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偏僻的路口成了临时避难所。
我数着地砖的裂缝,看蚂蚁搬运蛋糕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和她的聊天窗口还停留在昨晚到家时的问候。
多想问问她,是否也正看着同一轮月亮。
手机突然震动跌落,惊散了忙碌的蚁群。
“抱歉……”我小声对四散的蚂蚁们道歉,却在看到来电显示时浑身僵住。
那是串没有备注却刻在骨髓里的数字。
“死哪去了!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听筒里的吼声震得耳膜生疼。
“我马上就回去了。”我条件反射地把手机拿远,像避开了一记耳光。
挂断后的忙音像解开绞索的刀。
回到宴会厅,父亲匆匆拽住我:“这桌满了,随便找地方坐。”
他额头沁着汗珠,原来他也会着急,只是从来不是为了我。
“记住。”他压低声音,“听到主持人说助兴节目就上去唱。”
不等回应就转身离去了。
婚礼现场的喧嚣像潮水般涌来,我站在人群中央却仿佛置身孤岛。
陌生的面孔在眼前晃动,刺耳的笑声不断冲击着耳膜。视线开始模糊,黑色的块状物体在视野边缘蔓延。
我用力深呼吸,却像溺水者般抓不到氧气。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拉住我的胳膊,嘈杂的世界瞬间安静了几分。
“见微,怎么一直站着?”堂姐的声音从迷雾中传来。
我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脸。
“在……找位置。”我声音干涩的说。
“大伯没给你安排座位吗?”她眉头微蹙,没等我回答就拽着我往她的座位走,“要不坐我旁边吧。”
那一桌都是似曾相识的亲戚。
她们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过来,带着令人不适的热切。
“这是...?”
“我大伯的女儿。”堂姐简短介绍。
”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真漂亮!”
“有对象了吗?”
“我认识个不错的男孩……”
问题像箭矢般射来,我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有对象了。”堂姐突然提高音量,替我解围,“见微现在不舒服,还是不要问了。”
我抬头看她,喉咙发紧:“谢谢。”这两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若千钧。
当主持人喊到我名字时,我机械地走上台,嘴角挂着自嘲的弧度,到底还是屈服了。
站在聚光灯下,我故意让视线模糊,假装洗脑自己,让自己还身处在「十九时」的清吧,而她正坐在那个熟悉的角落,眼里盛满星光。
歌声在空气中流转,三分钟的旋律转瞬即逝,可我对她的思念,却比这首歌漫长千百倍。每一个音符的间隙,都填满了想她的空白。
一曲终了,掌声中夹杂着异样的目光。
“见微,你唱歌这么好听啊!”堂姐惊喜地拉住我的手。
“还行吧……”我勉强扯出笑容。
周围的窃窃私语却像毒蛇般缠绕上来:
“比老张家儿子差远了。”
“这种会唱歌的女孩都不安分。”
“抢了新娘风头。”
“以后嫁人了可不能这样。”
……
每句话都像一块巨石,将我压向深海。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水压挤压着胸腔,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
“别理他们……”堂姐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去下洗手间。”起身的瞬间,眼泪砸在手腕新鲜的伤口上,刺痛让我短暂清醒。
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像一具溺亡多时的尸体。
姐姐,我好想你。
这个念头成了我唯一的氧气,支撑着我在深海中多活一秒,再多活一秒。
我颤抖着从后备箱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那本该是今晚搬去老房子的。
手指在打车软件上滑动了好几次才成功。
车站冰冷的座椅让哽咽稍稍平息。
手机突然震动,是她的消息:一张皎洁的月亮照片,配文,“小夜,今晚的月亮好特别,有看到吗?”
刚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
我死死咬住嘴唇,生怕一开口就会发出泣不成声的语音。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敢落下,我生怕失控的情绪会化作伤人的文字。
确认车票后,我狠心关掉手机。
这个任性的决定让我获得片刻喘息。
列车启动时,窗外的景色模糊成色块,心跳终于渐渐平稳。
盘算着接下来的日子:
先回学校,研究生院的林学姐应该还在。和保安张叔关系不错,或许能通融。实在不行就找间廉价旅馆……还好偷偷攒下的驻唱费用足够撑过这五天。
凌晨到站时,候车大厅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凌晨的车站空旷冷清,我蜷缩在硬质座椅上,终于按下开机键。
屏幕上挤满了未接来电,母亲的、父亲的、哥哥的,还有……她的。
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先给母亲回拨过去,电话那头传来疲惫的声音:“你去哪了?”
“学校临时有事,我先回去了……”我盯着自己的鞋尖。
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小,“这老房子一时半会修不好……”
这句话里像是藏着什么,我没能听懂。
“别总关机。”她顿了顿,“你爸会生气。”
“嘟——”手机挂断了。
那时的我可能还不太明白来自母亲的那份爱,便总是执着的想着,妈妈,你爱我吗?
我看着来往的行人,大包小包,匆忙的脚步,可能都在着急回家过年。这一刻我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有些可悲——
与我而言过年的意义是什么,会有人期待着我吗?世界这么大竟没有一处我的容身之地。
手机再次震动。
我闭上眼,想象着父亲暴怒的咒骂,但震动执着地持续着,像是某种无声的呼唤。
亮起的屏幕上,“姐姐”两个字灼痛了我的眼睛。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心跳声大得盖过了广播。
呼吸变得困难,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直到铃声戛然而止,愧疚感终于战胜了恐惧。我颤抖着回拨,电话立刻被接通。
“说好不让我消失的,怎么你先消失了?”
她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的瞬间,喉间突然涌上一股酸涩。
“姐姐……”我刚开口,泪水就决堤而出。
“小夜。”她温柔的呼唤让我再也抑制不住,我将牙齿深深陷进手臂的皮肉,试图用疼痛堵住汹涌的抽泣。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沉默,只有细微的电流声证明通话还在继续。
就在这时,车站广播骤然响起:“请G2546次列车的旅客……”
我慌乱地挂断电话,像做错事的孩子。
屏幕暗下去后没有再亮起,我侥幸地想着:或许嘈杂的背景音掩盖了广播的声音。
可心底又泛起一丝酸楚,我竟亲手掐断了与她相连的那根线。
我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仿佛这样就能找回方才中断的温度。
之后我便颤抖着点开聊天界面,故作轻松地回复:“我也看到了!好美。”
没有立即收到她的回复,我告诉自己,已经很晚了,她该睡了。
再次确定没有消息后,我将手机收起来,蜷缩在冰冷的候车椅上,我开始数着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一盏,两盏……直到视线模糊。
突然,听见一声急促的呼唤:“小夜!”
这声音太过真实,我猛地睁开眼,几乎以为是思念产生的幻觉。
直到视线对上她慌乱的目光,她向来柔顺的长发此刻凌乱地散着,脚上趿拉着拖鞋,手里还攥着一件外套。
灯光下,我能看清她大衣里的睡衣领口歪斜的褶皱,看清她因奔跑而泛红的脸颊。
鼻尖突然涌上酸涩,视线瞬间模糊。
我看着她向我奔来,身体先于意识站了起来,跌入那个带着温暖的怀抱。
“冷吗?”她声音里的颤抖让我心尖发疼。
“姐姐……”我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好冷,我真的好冷。
今天哥哥婚礼上父亲为了体面,只许我穿单薄的裙子上场,好冷。
候车厅的金属座椅,好冷。
站台上形单影只的自己,也好冷。
我好想告诉你,我多么渴望这个拥抱。
但最终只是更深地埋进她怀里,贪恋地呼吸着她身上混合着沐浴露和体温的暖香。
她突然松开我,利落地将外套放在冰冷的座椅上。
我看见她解大衣扣子时微微发抖的手指,露出里面熟悉的睡衣。
当再次被拥入怀中时,带着她体温的大衣将我们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像筑起一道隔绝寒冷的结界。
“好了,好了……”她一手拢紧大衣,一手轻抚我的后脑,掌心温度透过发丝传来,“我们回家。”
家吗?
这个简单的音节在她怀里有了具体的形状。
我攥住她睡衣的一角,这两天压抑的情绪,终于再也无法忍住,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在她大衣包裹的方寸之间,冬夜的寒风再也无法侵袭分毫。
我们的小夜宝宝真的很善良,连不小心惊扰到路边的蚂蚁,都要道歉[托腮]总是活的小心翼翼的[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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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逃往凌晨的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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