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树沙沙作响,山顶压着浓墨般的云,好似妖精要从那里跳出来。
没多久,天上垂下一根根密密麻麻白色的粗线,织成一匹匹轻透的纱布,在天地间轻飘慢摇,散出一丝丝湿凉,无孔不入地往各处钻。
小白楼的客厅里,许青竹躺在藤椅上,听着滴答滴答的雨声,望着粗线砸向院子里灰色的石子,汇成一股股如小溪般的水流,把石子冲刷得锃亮。
廊下的大黑狗异常地兴奋,它使劲地摇着尾巴,一时探头去蹭屋外的落雨,一时又缩回来,蹦跳后退,害怕地躲着雨水,不知道它究竟想干什么。
陆洵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昨天向许青竹请了一夜加半天的假,因此今天早上和昨天晚上的鸡都是许青竹喂的,鸡蛋也是她捡的。许久没做这些活,累得她瘫在藤椅上,手机不想玩,视频也不想看,游戏也不想打,只想陆洵回来接着给她干活。
许青竹轻叹,堕落啊!这才当了一个多月有员工的老板,竟忘了单独打拼的岁月!不过有员工真好!
滴答滴答……沙沙声响了半天,将近一点,雨终于停了,不过云还没有散,还阴沉沉地遮住太阳。
休假的陆洵回到客厅,里边空无一人,他朝院子看去,只见许青竹手拎柴刀,身绕大黑狗,伸出长臂,打开竹门,一人一狗雄赳赳地消失在院子里,那模样像是要去干大事似的。
半个小时候后,呲啦……呲啦声由远及近传来,片刻后,头发微潮、衣服沾了些水渍的许青竹拖着三根拇指粗的竹子,和落汤鸡一样的来财一前一后地回到院子。
她看到廊下的陆洵,朝他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紧接着咚咚哐当声响起,只见她把竹子和柴刀都扔到了地上,然后快步走进客厅,再出来时左手一把小板凳,右手一小扎透明的线,走到竹子边,放下板凳,放下线,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右手拿起柴刀,左手抓起竹子,在那滋啦滋啦咔嚓咔嚓地撇去枝叶。
没多久,一堆翠绿的竹叶上便躺着三根三米左右、尾部留着几根短枝的竹竿。许青竹并没有停下来,她拿起地上那捆透明的线,又拾过一根竹竿,在竿尾缠了几圈线,打结,拉直另一头线,在线比竿长五六厘米处切断线,在下端四五十厘米处绑了一个白色的泡沫,线的末端再绑一个鱼钩,钩住竹头,一杆简易的钓鱼杆就此完成。
她一通折腾,弄了三根这样的钓鱼杆,又马不停蹄地从角落抄起一把锄头,扛在肩上,拎着个空矿泉水瓶,和来财再次消失在小院里。没一会儿,这一人一狗又回来了,陆洵瞧了瞧她手中的矿泉水瓶,只见瓶子底部黑乎乎的一片,他再细瞧,竟是一条条细长的蚯蚓。
做好这一切,许青竹把装着蚯蚓的矿泉水瓶放到一个小桶里,拎上三杆简易的钓鱼竿、小桶、小板凳,和来财气势赳赳地往外而去。
陆洵想了想决定跟在她们屁股后头看许青竹做什么。许青竹一路走下了山,顺着乡间水泥路,来到一条裹着黄泥奔流的河。
她寻了个水流缓和之地,放下小板凳,从矿泉水瓶倒出一条蚯蚓,抓在手中,穿到鱼钩上,穿好后,竹竿后甩,把鱼钩抛进河里,鱼竿插在岸边,又把另外两杆也这般抛进水里,洗了个手,把小板凳放在中间,自己如老僧入定般坐着不动。
没多久,白色的泡沫动了动,往水里沉,许青竹立即用力地拉起竹竿,一条二指大的小鱼立马从河面飞了出来。许青竹给小桶装上水,把小鱼扔进桶里,再给鱼钩串上蚯蚓,又扔进了河里。
她瞥见不远处的陆洵,说:“陆洵,我很快就能把你的晚餐钓出来了。油炸小酥鱼,味道好极了,等会儿回去你上小绿书搜一下怎么做。”
陆洵挑眉看了看桶里那不及一口的小鱼,“我自己来,分我一杆竹竿,钓一条大鱼给你看看。”
许青竹笑道,“行,你脚边的那杆,拿去吧,等你大鱼!”
陆洵信心勃勃地拿上一杆鱼竿换了个地方,往河里抛。半个小时过去,许青竹掉了数十条大大小小的鱼,他一条都没有掉到,也不是没鱼上钩,只是每次他都提早起杆了,没有钩到鱼。
他现在看似全神贯注地盯着水里的白色泡沫,其实余光一直在看许青竹,怕她起身离开,他还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此刻他恨不得跳进河里,捉一条大鱼钩到鱼钩上。
又过了半个小时,许青竹收好鱼竿走到他身边,“陆洵,走吧,我钓了小半桶,够咱三吃了。”她望了望一无所获的陆洵,“我等下要去送货,你还要学怎么做小酥鱼,收杆吧。”
陆洵脸上窘迫,他一条鱼都没有钓上来,一个小时前的话打得他脸生疼,极不想收杆,忽然白色泡沫动了动,他激动地说,“等一下,这是一条大鱼,我肯定能钓起来。”
他告戒自己不要心急,等鱼咬钩了再提,许青竹也盯着河面,只见白色泡沫动了动,半沉进水里,陆洵就想要提起来,她赶忙说,“再等等。”陆洵瞥了她一眼,心道,“姑且信她。”等了一小会儿,白色泡沫彻底沉进浑浊的水里,许青竹立即说:“快提起来。”
陆洵得言,立马提竿,只见鱼线绷得紧紧的,鱼竿弯如新月,一个鱼头浮出水面,紧接着跃出水面,在空中不停地活蹦乱跳,掉在地上仍旧不死心地弹跳,陆洵看着它,脸上堆起灿烂的笑容,这条鱼有七指那么大呢!
他把鱼提起来,“你看,我就说能钓到大鱼吧,怎么样?”
许青竹瞥了一眼,便转身往回走,“好,我知道了,赶紧收拾好,我们回去,我要赶着去送货。”
陆洵好似被泼了一盘冷水,提着鱼跟着她,走到桶边,解下鱼,顺便提起桶,拿起凳子,闷闷地说:“好了,我们走吧!”
许青竹正弯腰拿竿,听见他语气不对,拿好竿站起身望了望他,又看了看桶,笑着说:“诶呀,陆洵,原来你钓的这条鱼这么大啊,你看我钓了那么多条都没有你的鱼大,还是鲤鱼呢!”
陆洵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不显,“你谦虚了,你钓了那么多条,很不错了。”
许青竹笑了笑,和陆洵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诶呦,小竹,带男朋友回来啊!怎么没听你爸说?”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响了起来。
许青竹瞬间呆住,转头看向声源,只见路边的田里,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正站在翠绿的禾苗里喷除草剂。
许青竹脑中已经出现村里以她为主角的多种流言了,其实村里传成什么样她不在乎,她在意的是她老妈,她一直催她找男朋友,结婚,这要是让她知道了,她还有安宁的生活!
想到这她打了一个冷颤,急忙朝田里喊道:“李叔,没有的事,就一个普通的朋友,来我这里买鸡,我带他去看看,等会儿就走了,不是什么男朋友。”陆洵听到这话偏头看了看她,默不作声地往前走。
田里的李叔会意地笑了笑,“我懂!普通朋友!我懂的,李叔不会乱说的。”
看到这个笑容,许青竹觉得不用明天,今晚她老妈就会找上门。她讲什么都没用,只好握紧竹竿离去。
路上,许青竹问:“你怎么在人前现了身?”
陆洵不解地说:“我都在人间生活,当然要现身了。”
许青竹:“……”
没人在乎这些。
回到小白楼,许青竹在潮湿的院子踱来踱去,又拿出手机看了看,四点,她得去送货了,走之前她嘱托道,“陆洵,等会儿要是有一位中气十足的妇女来,你千万不要现身,小酥鱼……你晚点再做吧!记得千万不要现身。”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陆洵语气不满。
“难道你想和我结婚不成?”许青竹疑惑道。
陆洵闻言耳尖微红,“你放心,我不会现身的。”
许青竹又看了看手机,四点十分,她急忙把货物搬上车,踩上油门扬长而去。
今天她要给镇上的超市送鸡蛋和给市里的饭店送鸡。
村子在镇和市的中间,市里的饭店要的比较急,所以她先送市里的。等她送完市里来到小镇已经七点了,天地间早已没了阳光,天慢慢暗了下来,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镇上的超市在镇子入口的三叉路边上,三叉路的中间长了一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榕树,围着榕树做了个小小的休闲广场。
许青竹开着小货车来到入口,一眼就望见树根虬结的大榕树,树下坐了许多镇民,他们有的聊天,有的下棋,有的观棋,人群中一位穿着暗红色衣服、头发花白、背微微佝偻的老奶奶正一个人一个人地问问题。
许青竹瞥了眼老奶奶,暗道,还挺时髦的。今天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她把货车停在超市门口,下车把鸡蛋搬进超市,搬完后,她站在车尾,四下扫视,忽然觉得那个老奶奶不对劲!
她头皮发麻,装作不经意,又瞥了老奶奶几眼,真的没人理她!没人回答她的问题,准确来说,没有人看得见她!而且那暗红色的衣服她越看越像寿衣!
许青竹心底发凉,手心出汗,她又撞鬼了!她抖着手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农历七月十五,天啊,中元节,鬼节,她应该把陆洵叫上的。
老奶奶问了一圈没人理她,她开始朝她的方向飘过来。许青竹脑袋一片空白,心怦怦跳,余光都不敢往老奶奶身上瞟。僵硬地往驾驶座走去,然而她才走到半路,那位老奶奶就来到了她面前,周边变得阴冷至极,老奶奶盯着她,乌唇一开一合:“你知道怎么去大江市吗?我要去找小妹。”
许青竹吓得想晕过去,真的是寿衣!她极力稳住自己,装作很平静,装作没看到她,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故作高深地朝榕树望去,极力避免和她视线对上。
那位老奶奶盯了她半响,见她没回答,才飘到其他人身边,重复问,“你知道怎么去大江市吗?我要去找小妹。”
许青竹余光瞥见老奶奶离去,松了一口气,僵硬地走到车头,抖着手拉开车门,钻进车,踩上油门飞快离去。
许青竹一边开车一边庆幸,还好她演技精湛,不然只怕回不了家。
然而她开着开着,却忽然觉得很不对劲,按时间来算,此刻应该已经见到村子入口了,但她不仅没有见到村子入口,而且还不是在回村的路上飞驰。
平岭村与平安镇之间只有一条公路,路笔直无岔,她不可能走错的。往常回家时,两旁都是树干如婴儿般白的桉树。但此刻,这条路两旁长着黑乎乎、根根顺垂的榕树,枝桠往路里横长,遮天蔽日,根本不是回家的路!
这到底是哪?!
她怎么会上到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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