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轮红色的圆盘悬在山顶上,满天彩霞如火般绚烂夺目,山间松树的叶如绿针,每根都镀了金,晚风拂过,绿针闪动金光,刺着林间倦鸟的眼。
被松林包围的小白楼同样浸染在金光里,院子那棵挂满椭圆形、光滑叶片的香樟树在金光里翻动,地上的石子淌在余辉里,灰色染成了金色。
树影下褐色的藤椅上躺了个绿裤黑衣、身材欣长的女子,她白皙的双手交握在腹上,眼睛盯着身前支架夹着的平板,平板里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女子一动不动,若是忽略偶尔扇动的睫毛,说是一具尸体也不为过。
藤椅边的竹凳上放着个小竹筐,里边放了三四个青色的芒果。藤椅下边卧着一只往外吐舌头、大口喘气的大黑狗。
夕阳、绿树、黑狗、少年,一副静谧美好的画,任谁看了都心情愉悦。
然而这一幕在陆洵的眼里却是那么的诡异,他刚从地府回来,陡然看到这副岁月静好的景象,十分怀疑自己的眼睛,疑心是因为疲倦,产生了幻觉。
往常的许青竹不是在打游戏,便是在看视频,不管哪一样,都决不会像此时这般安静。
带着疑惑,陆洵踩着石子,伴着嘎吱嘎吱声,走近许青竹,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
许青竹听到声响,侧头,黑幽幽的眼珠凝望着他,见来人是他,立即转回去继续盯着屏幕。大黑狗不似主人那般无情,它立即从地上跳起来,张嘴吐舌摇尾,撒开四肢,热情地朝陆洵奔来,一会儿用头拱他的小腿,一会儿抬起前脚扒拉他,可以看出它的心情十分愉悦。
陆洵抚了抚它的头,便大步朝许青竹走来,大黑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很快,他就走到了许青竹身边,站在藤椅边上,带着疑惑往屏幕看去,只见十多寸的屏幕分成五个小屏,上边两个,下边三个,其中一个小屏是青山水泥路,另外四个要么是一只只三黄鸡在山间踱步,要么是三黄鸡低头用黄色的喙撇开干枯的松叶寻找虫子。
他不解地望着许青竹,她到底怎么了?
许青竹在整片养鸡场装了五个监控,山脚的出入口装了一个,两个鸡棚边上各装一个,还有两个在山里。
往常她觉得看监控很无聊,不爱看,只有要剪视频时,才会开着三四倍速飞快地浏览,从中选出她觉得有趣的片段,剪出来配上AI语音发在她的小绿书账号上。
但她很懒,一个月最多剪三条,前天她刚剪过一条,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再剪第二条。更奇怪的是,此刻她看的居然是直播,没有倍速!
陆洵看向屏幕中慢悠悠踱步的三黄鸡,这调子、这画面,无聊至极,简直能把一个精神抖擞的人给崔困了。然而许青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一点犯困的痕迹都没有,这太奇异了!
他突然想起早上她那超低的体温,想了又想,假装不经意般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温的,虽然有些凉,但…是正常人的体温,没有早上如尸体般的冰,他放下心来,早上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他收敛心思,瞥向许青竹,却吓了一跳,许青竹正侧身与他拉开距离,防备地看着他,好似他是什么色狼般。陆洵后知后觉到,许青竹躺着,他站着,再怎么不经意,他也要弯下腰才能碰到她的手臂,这样一来就显得很刻意,很不怀好心。
他脸色微窘,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我……”忽地瞧见一旁的青皮芒果,连忙伸手拿起一个,“我想拿芒果吃,不是故意碰到你的。”说完便用手撕皮,露出黄色的果肉。
许青竹看了看芒果和她的距离,又看了看他,“嗯,我知道了。”她往另一边挪了挪,看向屏幕,“六点了,你吃完芒果就去喂□□。”
陆洵听到她这话,连忙道,“好,我这就去,芒果就不吃了,你吃吧。”说完把剥了一半的芒果递给许青竹。
许青竹瞥了他一眼,接过芒果,视线转回屏幕,淡声说:“嗯,随便你。”说完边吃芒果边看视频。
陆洵蹙眉看她,见她不再理会他,收起疑惑,转身走向储藏间,做起他日常的工作。然而等他提着饲料出到院子时,树下的藤椅上却没了许青竹,只留垃圾筐的芒果核和来财这条大黑狗睁着亮晶晶的眼珠子望他。
陆洵没有理会渴望得到关注的来财,他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许青竹的身影,只好收回视线,把剩余的饲料都提了出来,推着小推车往林间去。
往常只要他出了竹门,林间的三黄鸡总会像被端了巢的蜜蜂,朝他飞奔而来。此刻却异常奇怪,他坡上坡下望了望,今天的三黄鸡像被偷猎过似的,只有稀稀疏疏的百来只朝他奔来。
他凝视少量的三黄鸡,暗自打算,把饲料推到喂食处后,他得去林间看看。他不敢想若是它们真出了问题,许青竹会怎么样!得疯掉吧!
不过他的担忧白搭了,越往里走,三黄鸡越多,它们见到他,像突然明白谁手中有食物般,争先恐后地朝他奔来、飞来,完全无视他脚边的大黑狗。而这傻狗也没有理会鸡群,它像见到肉般,抛下陆洵哒哒地朝前奔去,惊起一只只火红的鸡张开翅膀往上扑棱,鸡飞狗跳大概就是这样吧。
陆洵抬头,在凌乱张翅飞起的鸡群的间隙中,看见不远处立着一位绿裤黑衣挽着头发的欣长身影,她见到他,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陆洵无视饿狼扑食的鸡群,稳稳地推着车前进,眨眼间便来到许青竹面前。还不待他开口询问,许青竹便朝他扬了扬头,说,“陆洵你看,我的鸡活力四射。”
陆洵一愣,低头看眼巴巴望着他的三黄鸡,半响无语,此刻他想到了一句话形容当下的许青竹——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还没有腹谤完,许青竹又说:“你动作快点,我的宝贝都饿了。”
陆洵睨了她一眼,默默地提起饲料桶,把里面拌好的米糠、玉米、豆粕……倒进上半部分开了一个个圆洞的白色管道里。
他才把饲料倒完,许青竹又说,“陆洵,记得换水,你看看我的宝贝渴得脸红脖子粗了。”
陆洵睃了她一眼,又望向奋力抢食的三黄鸡,脸是挺红的,但那是因为它羽毛本就是红的,至于脖子粗也是真的,但那是因为羽毛蓬松的问题。
他看向含着微笑的许青竹,觉得她神经出现了问题,于是他选择不搭理她,一言不发地给她的宝贝换水。
许青竹站在一旁看着他工作,满意地说:“陆洵好好干,要不了多久,我就能买新手机了,到时候我的旧手机就给你用,它还能玩玩手游,你也不至于每天只能打麻将。”
陆洵瞅了眼沉浸在幻想中的许青竹,决定不打破她的美梦,把工具收好,推着车走回小白楼,而许青竹依旧停留在原地盯着她的宝贝。
陆洵回到小白楼放好工具,在香樟树下坐了半个小时,才看见许青竹那颗锃亮的头颅和黑色上衣出现在篱笆上方,她终于舍得抛下她的宝贝,和来财一起慢悠悠地踱回来了。
没多久,吱呀一声响起,竹门自外打开,许青竹进到院子,四下张望,看到陆洵笑着说:“陆洵,你今晚不用煮饭,呆会儿我和来财去爸妈那吃饭,顺便给你打包,嘿嘿……我妈妈今天炖了老鸭笋汤。”
说完不等他回话,便自顾自地往小白楼走去,拿着一把黑色的钥匙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叫道,“来财,快,跟我来,带你吃好吃的。”
来财听到这话,撒开大黑爪子跑到她身边,看了看她,跑到她前头,回过头,见主人没有跟上它,汪汪汪地叫了好几声,好似在催促许青竹快一点,它等不急了。然而对于它的急促许青竹半点都没有理解,仍旧稳稳地走着,大黑狗满脸着急地跑回她身旁,绕着她汪汪地叫着。
没多久,一人一狗就这么走出了院子,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陆洵。小白楼只剩黑衣古装男子孤单地坐在香樟树底下看着院门。
一个小时后,一束白光在寂静幽暗的松林间移动,这束光由一辆米白色的电动车发出来,电驴上坐着一个绿裤黑衣的俊俏女子,她的脚边坐着一只毛发油亮的大黑狗。
很快,电驴停下,光熄灭,俊俏女子拎着两个玻璃饭盒朝小白楼走去,她一边开竹门一边叫道:“陆洵,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快过来拿。”
隐藏在黑暗中、坐在香樟树下的男子手顿了一下,他暗灭手机屏幕,站起身,抬起头看向竹门,只见许青竹白皙的脸庞在黑暗中异常耀眼,她脚下一脸满足的大黑狗除了那双明亮眸子几乎就分不清它与黑暗的区别。陆洵笑了笑。
很快许青竹就进到了院子里,她站在硌脚的石子上张望,看到香樟树下那张白脸疑惑道,“陆洵,这么黑,你怎么不开灯?给我省电?”
她身边的来财早就炫耀般摇着尾巴来到陆洵身边,用头拱着他的腿。
陆洵推开来财:“我不怕黑,我看得到,不需要开灯。”
许青竹瞥了他一眼,径直朝小白楼走去,走进屋里,啪的一声打开客厅的灯,把饭盒放在餐桌上,说,“过来吃饭吧,给你带了菜和汤。”
她说完便走到电脑桌,坐下来,打开电脑,陆洵进到屋时,游戏的音效声不停地往外冒,而许青竹则是专注地盯着屏幕,飞快地敲键盘、击鼠标。
陆洵默默地打开饭盒,悄无声息地吃饭。
时间飞逝,很快就十点钟了,今晚的许青竹特别自律,九点多就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陆洵盯着关闭的房门,自他到来,从未见过许青竹十二点之前休息,今天怎么了?这么早就睡,难道她改邪归正了?。
没了许青竹的客厅,他觉得异常清冷,玩了几局麻将,输了许多豆,便也去睡觉了。
凌晨三点,陆洵忽然觉得一股冷意袭来,警惕的他猛地睁开双眼,手中蓄起一股鬼气,他察觉到这个打算偷袭他的家伙竟然胆大地站在床边,真的是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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