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肯定是错的，等会出现在巷口的人一定是穿白色衣服的中年男！”
“你才是错的，肯定是长发女性！”
“打赌？”
“赌就赌，你输了就在小区裸/奔一圈！”
林蝶薇和曾思衡坐在门口，一个横眉竖眼，一个怒气冲冲，谁也不让谁。
两人闲着没事跑来林祝夏这儿玩，来早了，大白天只有顾时茂守着店昏昏欲睡，俩小孩太吵，顾时茂嫌烦，一人给了一个塑料凳赶去门口练习卜卦，猜出现在巷口的路人特征。
还没下楼，林祝夏就听到两人斗嘴，他刚起床，眼睛还睁不开，肩膀上蹲着斗金，提醒他必须上班赚猫粮。
重卡就是重卡，重得他整个人歪向一边，他家主子再这么吃下去，他离肩周炎也不远了。
两人争执不下，化身小学鸡互啄。
“你个菜鸟，还不是要我哥救你！”
“你连二部考核都没过，好意思说我？”
林祝夏从中路过，没成功，两人一人一遍拉住他衣角：“哥，你评评理！”
“夏哥，你说句公道话，我和她到底谁才是菜鸡！”
林祝夏半掀眼帘，瞄了一眼道：“本卦水天需，上坎下乾，上坎为水下乾为金。高个、寸头，黑衣男，外冷内刚。”
说完，他表情和他肩头的重卡一模一样，蔑视众生：“你俩都是菜鸡，再练练吧。”
林蝶薇：“……”
曾思衡：“……”
要不说猫随主人呢，斗金性格和他们哥至少八成像。
林祝夏说完就走了进去，没有注意到两人用来卜卦的叶子一直颤抖着，而后无风自动，飘散到远处，化为齑粉。
俩菜鸡根本没发现，四只眼睛紧盯巷口，他们要亲眼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菜鸟！
没过几分钟，巷口出人影窜动，穿着黑色T恤的青年缓缓走来，寸头，高个，面无表情，冷酷又飒爽。
和林祝夏说的一模一样。
林蝶薇：“……你是菜鸡。”
曾思衡：“……你也是。”
男人有目的地走到门口，驻足。
林祝夏问道：“你好，要寄快递吗？”
青年的视线从门口贴着的招聘启事上转移到林祝夏脸上，黑眸深沉，一时之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当四目对视时，他没有开口，若无其事地撇开视线。
这人看起来有难言之隐。
都林祝夏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潜在客户，主动介绍起公司业务。
说话间，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从后匆匆赶来，他胸膛一挺，正要开口说话，黑衣男适时阻止了他，指指贴在门口的招聘启事：“我来应聘。”
贴在窗户上的A4纸是招聘保洁的。
附近都是老小区，基本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对这方面或多或少有些信仰，经认识的人一宣传，纷纷来买。因此，这半个多月来，他们快递业务量暴增。
天时地利人和，不过一周，斗金APP下载量已经到达小五千。
与此同时，问题来了。
暂且不提人手不足的问题，光是快递站的打扫问题，就够林祝夏和顾时茂两人推来推去的了。
两个懒汉，对打扫这事都避之不及，罗小路更不可能，一个鬼魂，碰不到阳间的东西。
再加上工作时间问题，熬夜已经掏空了两人，宁愿多睡半小时，也不想把时间花在打扫上，没人想天天打扫卫生。
而且整洁的工作环境，能加深顾客的好感，没人想在一个脏兮兮的店铺买东西。
充足的理由找了一个又一个，两人一拍即合，找保洁的事，迫在眉睫。
起初，两人的小算盘打得响亮，附近多的是退休后找活干的阿姨，一天打扫一次，活不多不累，一天半小时，薪资一个月九百，多好的工作啊。
然而他们忽略了一点。
上了年纪的人对鬼魂和其相关事，总归有点避之不及，还有点讲究。
他们可以隔三差五来消费，但是不能天天在黄纸堆里待着。
于是招聘保洁这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直到今天。
人的气场是很微妙的，有时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而直觉却能感知。
眼前的男人不过二十五六岁，身姿挺拔，气势非凡，光站着，就能感觉到这人从小养尊处优，绝不是泛泛之辈。
林祝夏迟疑地问道：“你……确定？”
“——等等，稍等哈。”温澈白赶紧将人拉到一边，“少主，您刚才不是这样说的啊！”
半小时前。
遵时处理好公务，出发去人间。
说是要去会一会林祝夏，却有事耽搁，这一“会”，半个月又过去了。
“……你跟着我干嘛？”
遵时两只脚刚站在路上，温澈白紧随着出现。
“我得见证咱们收购路路通的伟大历史进程啊！”温澈白拿着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的计划，信心十足道，“少主，您放心，我有百分之一千的把握，保准以最低的价格拿下路路通，让他们给我们做牛做马，打一辈子工！”
人间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不知不觉已经入秋，太阳没那么毒，这对于鬼族来说，微凉的气温舒服很多。
鬼族不喜日光，只爱月光。
找到停在二部的车，遵时坐上驾驶座：“我自己去，你回去吧。”
温澈白坐上副驾驶，固执回复：“不 ！”
他绑好安全带，还往上施了个小法术，他死也不下车！
遵时：“……”
甩不开跟屁虫，临近目的地，遵时脸色越来越冷。
停好车，温澈白又拦住遵时：“哪有阴界首富亲自去收购的，那岂不是证明我们很看重他们的快递公司，他们漫天要价怎么办？”
对于这次收购，温澈白势在必得，这是他们第一次收购公司，他有很多想法要实施，可以说是跃跃欲试。
“提高加钱还是小事儿，少主，您可是我们鬼族的少主，您这样亲自下场去收购，非常没有格调。按照人间的话来说，非常没有逼格！”
遵时脚步不停，只想甩开这个啰嗦鬼，埋头往前走。
“而且，我听说那个人类对您颇有微词啊。”
话音刚落，遵时立马停住脚步，他眉目一沉：“他对我有意见？”
怕遵时动怒影响了收购大计，温澈白连忙改口：“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少主您英明神武，心地善良，如果有人对您不满，那一定是他有眼无珠！”
越是否认一件事，越证明其中的真实性。
遵时很快想起一个月前在医院和林祝夏的那次见面。
林祝夏对他是警惕的。
“少主，要不您换一下形象？”
没多想，遵时赫然同意，他施下幻术，幻化成一个和他本人截然相反的形象，高大强壮，平头酷哥，看起来稳重又可靠。
稳重？
可靠？
放屁！
那都是幻象！
温澈白捉急道：“咱们是来收购的啊！”
怎么变成应聘了，还是做保洁？！
你！堂堂未来鬼王，十指不沾阳春水，这辈子连地都没拖过，抹布都没洗过！
做保洁？！！
谁会信鬼族少主在人间做保洁，这要是传出去是要被六界笑话的！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遵时抽回手，又走回林祝夏前，掷地有声，“我确定。”
林祝夏眨眨眼，沉默了。
没缺胳膊少条腿的小伙，来应聘月薪九百的保洁？
现在市场行情已经这么差了？
林祝夏又问了一遍：“哥们，你是不是走错地了？”
“没有。”遵时道，“我要应聘路路通快递公司的保洁。”
“一个月只有九百，你确定？”
“确定。”
见对方如此坚决，林祝夏自然是没意见的，这人看着稳重又强壮，这么好的劳动力，他赚了啊！
温澈白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少主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温时。
噢，还知道化名。
有得救……
吗？
一把抢过合同，纸张跟着颤抖的双手一起抖，“保洁”二字稳稳刺瞎温澈白的双眼。
林祝夏：“这是……”
遵时淡定回答：“远房亲戚。”
某远房亲戚踏着虚弱的步伐，独自一鬼飘回了阴界。
躺在自己的豪华皮椅里，温澈白进气少出气多，脑中不断回映他家英明神武的少主顶着冷若冰霜的脸走进路路通的背影，如此决绝。
一遍又一遍。
在鬼族处理事务的是常凛，他专注手上的公务，头也不抬地走进办公室，随口问道：“你回来了啊，少主呢？我这有份文件要他签字。”
“……你说，如果有一个人，他性情大变，做了平时根本不可能做的事，这说明什么？”
常凛很快回答：“他疯了。”
“他没有疯！”温澈白一拍桌子，反驳道，“他是我们鬼族最理智最伟大的领导者！”
“咱们族人？”常凛想了想，“那大概是因为遇到爱情了吧。”
“爱情？”
“是啊。”常凛理所当然道，“我们鬼族背负的上千年诅咒可不是随便说的，理性再如何挣扎，心终归是控制不住的，据说爱情这东西会让鬼族失去理智，唔……就像某些人类为爱痴狂那样。”
“你看我们鬼王，当年多睿智神武啊，遇到鬼后之后呢？花光祖宗千年积蓄，入不敷出，要不是我们少主有经商头脑，我们现在应该在路边要饭吧。”
千年前，鬼族被贬于阴界，同时被降下一道诅咒，一生只寻一人，真心换真心。
看似浪漫的表象下，实则是带着滔天恨意的连带惩罚。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可感情是双方的，鬼族认定之人不一定也回馈同样的爱情。
可偏偏如此惩罚下，情爱成了囚禁他们的枷锁，他们无法逃脱，也不能像人类一样用时间洗刷对爱的烙印。
千年来，不知有多少求而不得的鬼族因此痛不欲生，直到死亡终结。
鬼族善战强大，是六界的佼佼者，可弱点也足够致命。
像他们年轻一代的鬼族，对此都觉得不如不遇见所谓的挚爱，至少遇到前，他们是自由的。
温澈白脑中闪过那双冷静的银瞳，他家睿智、杀伐果断的少主，终于……也要收到诅咒的审判了吗？
而他的爱情还没开始，先当上了保洁。
“不会的，不会的……”
印着“保洁”二字的合同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转而是遵时拎着拖把被抛弃在路边的惨样，温澈白受不了打击，终于晕了过去。
……
晚上七点，路路通停止营业。
斗金睡了一天，跳下窗台，出门潇洒。
林祝夏扬声嘱咐：“早点回来。”
斗金摇摇自己的黄色大尾巴，表示知道了。
林祝夏返身去小房间将今天的快递烧好，一个多小时后，焚化桶里的黄纸烧尽，剩下一地灰烬，一些飘在空中。
烧纸不是随便一烧，得在中元节、清明节或是忌日等一些特殊日子烧，这样去世亲人才收得到。想随时不能，除非托梦，那就近期烧。
位置也有讲究，比如十字路口、坟头或者寺庙等都能烧，但围着的院子不行，否则四面八方的孤魂野鬼全赶来了。
很多人不知道烧的方法，满怀心意烧了不少，孤魂野鬼抢走大半，到去世亲人手里没剩多少。
而以快递的形式，想什么时候送达心意就什么时候，比某顺还快，当天买当天到。
路路通赚的就是这份钱。
“温时，麻烦你打扫一下了。”
烧好的黄纸全部按标签出现在货架上，每一样都蒙上一层朦胧的白光。
林祝夏按顺序打包，放入一旁的大麻袋里。
他们租下的房子前后共有两间房，小房间用来烧纸，前面的大房间用来营业，是专门布置过的，方便室内的人能看到烧好的物件。
关门后也吓不着人，窗户安装了隐蔽性最好的窗帘，不然从外看进来，他们捏空气打包，一准被当神经病抓起来。
刚打包了四分之一，遵时从小房间出来。
“这么快？”林祝夏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十分钟，焚化桶估计还没冷却吧？
遵时沉默地点点头，他稍稍用了点法术。
林祝夏暗自感慨，年轻力壮就是效率高啊。
“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去了，明天这个点麻烦你再来打扫一下。”
高大的身躯沉默地靠拢，遵时一起帮林祝夏打包快递。
林祝夏意外挑眉：“你不怕？”
他没点破，但对方肯定明白。
“不怕。”
“不信这些东西？”
“信。”遵时道，“这是牵挂。”
林祝夏手上动作一顿，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温时没有在应付他，他是真心这样认为的。
科学教育下，很多人认为给去世亲人烧纸是封建迷信，而碍于习俗，心里再不赞同这一行为，每年清明还是会为过世亲人上坟，做是做了，但不知道正确做法，往往应付了事。
牵挂。
饱含着道不清的思念。
烧一张黄纸，是两界唯一的联系，是彼此间肉眼可见的温情与想念。
室外，大雨倾盆落下，硕大雨滴砸在地上，清晰可见。
这场雨来得突然，像是瞬间出现的，打断了林祝夏的思绪。
似有所感，他转过身，斗金难得乖巧地蹲在地上，一双猫瞳温柔地注视着他。
灯光下，胖胖的身体没有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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