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最近人间似乎是惹到了哪路神仙,风不调雨不顺,天上经久不散的乌云生生把境内闷成了一个大蒸笼还是憋着不下雨,水库都能看到底部淤积的泥沙。
屋漏偏逢连夜雨,先是在年前爆发了一场瘟疫,不曾料想天气也跟着来捣乱。
最近日夜温差极大,空气里湿的仿若能凝出水滴,又热又黏的,老人新生儿等高风险族群注定要遭殃。
这不,地府最近的工作量增加了许多,器官衰竭、并发重症和自然过世的老人家占了大多数。
今日谢必安和范无咎接了人间祈愿,说是泗南市某间名为青石的综合医院有个女鬼作祟。
两位将军熟门熟路的过奈何桥、走黄泉路、穿鬼门关,在阳间R国泗南市青石医院落地。
谢必安和范无咎随便找了个科室的后门,趁没人注意时闪了进去——鬼差办公,还是不要接近生人,避免影响到他们。
两个人身上穿着中规中矩的素袍,袖口和袍脚的暗纹简单的滚了一圈,不过这也不怎么重要,反正过不久后就不复存在了。
因为在生人印象中他们是什么样子,他们就得以什么样子现身,每天范无咎单方面在路上和谢必安常聊的话题就是今天他们又会换什么装,要么就是以前出现过什么奇葩的造型,时不时会被拿出来鞭尸。跟摸签似的,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
范无咎无声的穿过洁白的走廊,「唰」的一声把自己的折扇收成一束,哒哒的拍着手心。
“还记得上次的那套皮衣么?我后来借了判官的镜子看了看,人间现在有画本把我话成了那样。”
他心念一动,又出现了当时的无袖紧身背心,耳朵上也多了几个放荡不羁的耳钉,手里的铁链赫然变成一根闪闪发光的双截棍。
谢必安抬了抬眼,嘴角抽了两下。
一是因为民间把他描绘的面上带笑,在人多的地方他的脸偶尔会控制不住的扭出笑容,二是因为……这身装扮确实辣眼睛。
先不说那些比真鬼还恐怖的烟熏妆和满身的钉子,单看裤子简直没眼看。
太紧了。
他皱着眉,低头掏出骨质的笏,细看上面浮出来的字:泗南市中区青石医院妇产科近日连三天频现鬼影,速去勘查。
范无咎又化回了最初的模样:“不好看吗,老实说我觉得还行。”
谢必安皱着眉抬了眼:“……”
本来他是要说点什么的,那些话被他吞回口中转了一圈,出来时变了另一番模样:“办正事。我算了一卦,一个时辰过后去妇产科看看那个传闻。”
范无咎知道谢必安一尚不喜欢人间对他们两个的编排,因为总有人把他编成女的——他本来一句“牛头不对马嘴”被临时叼了回去,怕真说出口牛头马面听到又要烦好一阵子。
噢,对了,说到牛头马面。
他从袖口里摸出两张事先画好的符,上面用硃砂书着龙飞凤舞的字,笔画凑出来的轮廓细看就像两个人影,一是牛头,一是马面。
他正想起符,不过擅长阵法的人一般身上不会带着硃砂,而这种传召的符文通常用普通的墨画不来,得用特殊的法力或是硃砂鲜血。
他不修此道,正头疼间,谢必安凑过来看了一眼,从他指尖夹走了那两张符。
范无咎道:“放我的……”
谢必安松开领口,伸手在颈侧摸了一下,沾了点血,把符文补齐了。
“本来就没好全,一点血而已。”
点召之下,符纸顿时两道符化成了两只小小的布偶,紧接着牛头的声音传了出来:“终于想起我们啦?”
有鬼神鲜血「点睛」,那两具傀儡分身活灵活现的动了起来,望了望四周环境。马面道:“啊,这里啊。”
谢必安蹲下身来,又在布偶额上抹了一下权做收笔,站起身来:“法力够吗,不够跟我借点。”
那布马蹦了几下,看起来颇为满意:“不用,起符起的挺好,不像上次腿短身矮,怎么都施展不开。”
谢必安反手指了下范无咎:“找他,他描的咒。”
牛头马面吐了吐布做的舌头,看起来着实有些憨态可掬。
“去附近把孤魂什么的一起接了,丑时初一起送下去,我们去查查那鬼影。留心别被生人见到,到时候秦广王又要说教。”谢必安回头叮嘱一句,被范无咎拉着走了。
明明开口念道咒就可以一步千里,两人还是慢慢的走过去,就像生前般并肩而行,偶尔在看见某个新奇物什的地方驻足一会。
把一楼的美食街逛了一遍后,他们在一排玻璃橱窗前停下来。范无咎化出凡人身形,买了个看起来脏兮兮的面包,谢必安看着那块暗沉的玩意儿,没有下嘴。
“甜的,放心吧。”范无咎咬了一口,嘴角上沾了一点深棕色的奶油。“味道挺独特,好久没吃到了。”
谢必安接过巧克力面包吃完了,抽过纸巾抹了下嘴角。
“诶——别动。”范无咎突然说。
他抬了抬谢必安的下巴,拿过纸巾在唇角抹了一下:“沾上了。”
吃完东西后,他们找了间厕所再一次隐去身形,准备正式开工。
自动门感应到移动的物体,向两侧滑了开来。好在现在人不多,否则又是一篇集体青天白日活见鬼的社会新闻。
两人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楼梯的止滑带有些老旧,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里,显得空空洞洞的。
范无咎手上盘着的勾魂锁突然扭了了几下,唏哩哗啦的蛇过他肩膀,同时腰间的涤魂铃嗡嗡的轻响起来。
他回过头,向谢必安打了个手势,连上了两人的灵识,瞳孔在黑暗中隐隐发亮,那是法力流转的迹象。
范无咎和谢必安之间熟悉无比,灵识几乎是立刻就连上了。他心通道:[勾魂索有反应,可能在附近了。我不敢放出法力,怕打草惊蛇。]
心通是神鬼之间常用的沟通方式,只要发动心念相应,就能灵识相连,进而以心音对话,可以用于一些私下交流,或是他们这类鬼神、神官之间的远距离传话。
谢必安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化为怀表的罗盘,低头拨开金属盖子,运起法力。
与阳间术士看风水的罗盘不同,他的罗盘是仙家法器,除了不受磁场紊乱干扰,指针在法力驱动下会直直指出阴物所在,并显现出这是什么东西。
此时罗盘那细如发丝的金针抖着缓缓的转了几圈,定到了右前方位置,同时表面浮出三个金色的小字:「鬼 死魂」
谢必安心通道:[靠近了,东南方向十尺开外。]
范无咎摸了勾魂索兩下,那索就在他臂上抬起一端,像条蓄势待发的蛇。
谢必安收了怀表,把哭丧棒的伪装撤了,回到原本的模样——那哭丧棒上拖拖曳曳地缠满了白布,其上串着的铃铛互相碰撞,却不作响。
范无咎执着涤魂铃朝八方各摇了一下,原地起大阵,把整栋楼的活人全护了起来。
谢必安燃起一张张符,加固了他的阵法同时顺便遮了那些人感官,又施了个安魂的法。他持着哭丧棒挥了几下,顺便指引附近几个童灵婴灵去找牛头马面。
其中一个童灵的头看起来悟性最高,能听得懂话,不如其他几个浑浑噩噩:“去儿童院区找两个会走路的牛牛和小马的玩偶,记得不要吓到人。”
那个小女孩揪了揪自己的病号服,乖乖的道:“知道了,谢谢哥哥。”
范无咎在一旁勾了勾嘴角,毕竟谢将军一脸冷淡的说「牛牛和小马」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谢必安点头,随后又是一挥哭丧棒,直接把他们一并送出了这栋楼。
做完这些,他打了个手印,低声道:“可以了。”
霎时间平地起风,气温直降了几度。哭丧棒上的铃铛响动起来,勾魂索的一端自发游到了范无咎掌中。
鬼神出巡,生人回避。
……
透过打开了的楼梯间安全门,他们不意外的看到一个正要往下跳的白衣身影。
谢必安挥动哭丧棒,把那鬼唤过来,范无咎顺势甩出勾魂索,把她拉过来看了下:“杀过人的。”
没想到那女鬼径直前走,竟挣脱了勾魂索——不是挣脱,而是勾魂索如同绑住了一团泥,只受到些阻力后便径直穿了过去!
范无咎顿时了然,有时候魂魄残缺不全,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反应极快,当即抽出腰间涤魂铃当头一摇:“停下!本将军有话问你。为何频频现身于生人之前,引的人心惶惶?”
那鬼依旧没反应,涤魂铃又是一摇:“还不醒!”
还是沒用。
两人一挥袖,化为了法力最强的相,头戴高帽,面若恶鬼,一人手执铁链虎牌,一人手执哭丧棒火签,同声道:“有何不公,地府十殿阎王自会做主!请随我二人来,莫再打搅众生安宁。”
两人这愤怒相化了个寂寞。
因为那女鬼彷若没长耳朵,几下摇铃再加上两位鬼神的命令都没能让她恢复理智,这着实有些罕见。
她终究还是穿过了锁链,谢必安再次挥动哭丧棒,劈头往女鬼挥下。
哭丧棒竟然穿过了女鬼的魂体,谢必安愣了一瞬的功夫,女鬼兀自前行,转瞬间便走到窗户边。
然后径直跳了下去。
什么情况,哪路厉鬼拼命挣脱范将军的勾魂索,只是为了跳楼?
范无咎黑袍翻动,脚底轻掠,就要追着跳下去,被谢必安拦回来了。
“再等等。”他皱着眉使了个千里眼,指了指女鬼坠下去的那片水泥地:“又爬起来了,看样子不是要逃跑。”
那女鬼跳下去后身影闪烁了一下——所谓闪烁,是一瞬间变的血肉模糊,又恢复了原样。
这一幕被两人看的清清楚楚,谢必安道:“你说为何一个残缺不全的魂体,却不惧怕这顶天的太阳?”
范无咎:“因为这跳楼的是生魂离体,而且只有三魄一魂以下。”
是了,难怪勾魂索和哭丧棒两大神兵不起效用,那是对付死人和恶鬼的,对生魂可说一点用都没有。
谢必安还皱着眉,探头望了一下下面:“消失了。”
就一闪神的功夫,那女鬼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当着两位鬼神的面,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范无咎召出本地的地基主问了几句,那穿着医师袍的鬼魂愣了一下:“范将军,您说的女人没跑呀,刚刚从我原身旁经过了。”
这地基主的原身是一具骸骨大体老师,就立在这栋楼的骨科门前,也就是一楼。
谢必安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奇怪。
如果那女的是生魂离体,最应该做的事不是凭着本能浑浑噩噩的找自己的身体吗?是出于什么动机跳楼的?
要知道离魂之人虽然已成中阴身,但在思维认知上依旧是凡人。换句话说,他们会以为自己还活着——哪个凡人不知道跳楼会死的?
正值困惑间,另一个地基主受到问诏现身,简略施了一礼,道:“将军大人,刚刚有个鬼从我面前经过了,听描述应该就是您们所问的那个女人。她似乎正要上来这里。”
这个地基主的地盘在三楼的放射科,而这里是四楼,也就是说——
那女的又跑回来了。
谢必安扶了扶额,在几个现代鬼的影响下改变了显相,变成了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留了一搓马尾辫,腰间的虎牌变为一部手机。
他举起已经变成西洋剑的哭丧棒,评价道:“挺不错看,就是有点厚。”
天地良心,这裤子里面还有一层支架,上衣更是三层……
好看是好看,但是包的跟粽子一样。要知道他们最原始的地府官袍里除了一套贴身的中衣,可是什么都没穿的——因为谢范两人活着的朝代,压根没有内裤这东西。
谢必安试着动了动手臂,感觉不甚灵活,于是解开扣子,把那碍事的外套脱了递给那地基主:“拿着,事情处理完后找你要。”
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消防楼梯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串黏腻的声音:“碰、碰、碰、碰……”
听声音越来越近了,似乎是重物撞击在铁板上,发出空洞的声响。不见天日的走廊气温骤降,头顶上惨白的日光灯将坏未坏似的闪了几下。
那两个地基主感受到气息,低声道:“两位将军大人,先告退了。”
谢必安颔了颔首,两位地基主随后消失在了原地。
其实也不怪他们,这女鬼属实不是个善碴,还没完全靠近,谢必安就感觉到手上的罗盘指针倏地直直指向了脚步声的方向。
范无咎道:“上來了。”
碰碰声响到近处,那女鬼终于现出了真身。
她的形状颇为可怖,矮矮的身躯一跳一跳的,在身后留下了一串血迹……
之所以矮,是因为她的腰身以下,只剩下一双脚底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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