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琴快速将手中的快递纸盒打开。
每位大众评审在赛程中都会收到调香大赛组委会邮寄过来的包含所有选手初赛产品的小样。
毕竟香味和嗅觉直接关联，光用视觉看是评审不出来的。
就算视频中制作得再精妙，说得再天花乱坠，到底能不能还原海岸森林的香气，一闻便知。
精致的纯白色礼盒外面写着“第九届—觅香”几个烫金大字。
打开盒子，里面是数十个独立包装，每个包装外面都有封层，封层里则是一张单独的纸片。
纸片是喷洒过香水且经过特殊处理的，为了避免香水挥发，错失前调和中调，故而在外面裹了封层。
只要揭开最上的封层，就可以感受到香水的味道，效果和刚从香水瓶中喷出来的一样。
姜晓琴迅速找到编号为032的夏明素的小样包装。
果不其然，那白色包装很有份量，光用手称就知道里面绝不是一张纸片的重量。
也就是说里面绝不是液体了。
可是除了液体，姜晓琴真想不出来还能怎样做香水。
拆开包装，里面露出一个纸袋，轻轻打开后里面倒也不是想象中的泥巴团，而是一小段竖直的硬圆柱体。
线香。
姜晓琴知道这种香，逢年过节有的地方会有求神拜佛的习惯，通常许愿的时候会用到这种香。
她不信佛，也只是在小的时候跟着家人去过寺庙一次，那里太沉闷了，那种香都是一个味，她不是很喜欢。
但她从来没想过能把寺庙里的线香作为香水。
不过仔细想来，除了液体，固体的香料燃烧起来确实也能达到散发香气的目的。
她点击那段没看完的视频，视频中女孩将那团“泥巴”揉搓完就放进一个木制工具中用力按压，最下面就缓缓出现了像橡皮泥质地般的细长条固体，再经过干燥处理就变成了线香。
线香的外层是粗糙的，掉在包装袋里还有棕灰色的粉末。
姜晓琴将那线香放回包装袋里，有点嫌弃的搓了搓粘在手上的“灰”。
她抓起了一大包香水小样揣在兜里走出了门外。
家里没有专门的通风设备，不能保证试香的时候不同的产品不被影响。
所以她选择在户外试，一边走一边试，试完一个就离开，而且她选择穿着一件丝质外套出门而不是常穿的棉麻外套，这样也能尽量减少香味残留在身上的可能。
很多老评审无需做到这样，她们有着灵敏的鼻子和专业的判断，还有人有专门的闻香条台座。
但是姜晓琴只是个穷学生，还是第一次当评审，她很珍惜这个机会，香气不互相污染才能够最大限度地闻到产品本来的味道。
她先拆开的是003号，大卫的仿香。
一开封层就有淡淡的草本植物香味袭来，几乎完美复刻了“绿颂”的香调。“绿颂”的前调是松节香，中调是蓝铃花和香豌豆香，尾调是红海藻，将海洋咸涩和森林的草木香不动声色地结合起来。
众所周知，舍尔莫柯是高奢品牌，香水风格也非常高调。但“绿颂”并不像其他系列香水那样浓烈，而是主打温馨含蓄的风格。
这也是“绿颂”价格昂贵却非常出名的原因，张扬中的一抹恬淡，充满了神秘的高级感。
大卫的仿香是完美的合成香料的配比，视频中他和助手试了无数次才达到这样的效果。不愧是化学专业，姜晓琴心里已经默默给大卫投上一票了。
她又拆开016号米娅的作品，米娅用的全是她工作室自主种植的天然香材，她放入了橙花、柏木和覆盆子，花木香和原版的一样清新温柔。
唯一有点偏差的是，原版“绿颂”闻起来相比木质香调而言，红海藻作为尾调带来的咸涩感更明显、留香时间更长。而米娅做出来的仿品里尾调中的植物香气更浓烈一点。
但因为混合了青苔的气息，增加了潮湿的感觉，所以将这偏差缩小了。
由于比赛禁止使用参考香水的主要香料，所以一般情况下天然香材做出来的仿品都没办法完全复刻味道，像米娅这样的复刻已经很精准了。
一会要给米娅投一票，姜晓琴想。
就这样一路试一路闻，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姜晓琴拿出了032号作品。
*
尼克走进书店的时候克拉拉正要换班，见他来了，克拉拉微笑着从柜台抽出一本书递给他，“你说要《香料大全》的这本书，一到货我就帮你留着了。”
“那太好了，正好我参加调香大赛能用上。”尼克道。
初赛的产品是做完了，但这次仿香成果交上去后他很焦虑。
他始终觉得自己的仿制差了点什么。虽说组委会给出了参考香水“绿颂”。但味道这种事，同样的一瓶香水不同人就能闻出千百种不同来。
有一次老友聚会选择的地点是在海边城堡，城堡里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他们一行人四个家庭在那里开了整晚的party。
鲜花、美酒、海鲜的腥气，是他对于"海岸森林"的理解。
他在选取了鼠尾草和甜果酒作为基调。
可又老觉得差点什么。
“绿颂”中放了很多花香，他用酒香和果香可以大致还原出来，海水的咸辛他可以用海狸香替代，但是那里面还有一种味道他试了很多种都没有还原出来。
这个问题难倒了他，可提交视频的截止日期在即，他只能找了一味愈创木放进去，味道要比“绿颂”的中调甜不少。
他很困扰。
“对了，你说想要找一味香料，最好是要微微苦涩的，但又不能完全苦，最好是苦中带点甜的，我找人帮你问了。”克拉拉道。
“哦，结果怎样？”尼克漫不经心地问，他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克拉拉没学过任何调香技术，只靠口述形容大概率难找到。
“我问了给我治疗失眠的医生，她说你可以试一试‘没药’，这是一种药材。”她将文字打在手机上展示给尼克。[1]
“药？哈哈哈哈哈哈哈！没药这两个字？是没有药的意思吗？”尼克笑出了声音。
“真的，我的医生很神的，你看我失眠几乎都好了。”克拉拉的眼睛因为欣喜而变得亮晶晶，尼克才发觉几天不见她人精神不少，双眼皮都出现了，此前他一直以为她是单眼皮来着。
尼克知道克拉拉是个非常敬业的人，以前她失眠严重也会努力记下所有客户需求，现在的她看起来睡眠良好，似乎要把所有客户要找的书全都给搜罗出来。
难道这个问题真的有答案？
“没药。”尼克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他在脑海中将之前学到的香料知识全都搜罗了一遍，确实没有这个名词。
“我的主治医生也参加调香大赛，她是03还是几号来着。”克拉拉打开平台广场舞直播回放，里面夏明素跳舞的身影矫健有力，“对了她的医馆种了这种香料，我带了点给你。”
克拉拉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那里面是装着某种深色的块状物品，看起来像是某种树脂。
不等尼克拒绝，克拉拉将购书小票和玻璃瓶一起和书放进手提袋中递给了尼克。
*
这纸袋里还有火柴，姜晓琴刚要擦燃，突然想到是在自己家门口，室内不好散香。
虽然她很喜欢“绿颂”。可这仿品看起来真要命。那黑黢黢的香看起来一捻就碎，和洁白的扩香纸片完全不能比。
于是她干脆坐在楼道的步梯里试香，试之前还顺手把窗户打开了。
火柴“刷”地一下点亮，姜晓琴将火苗对准那段线香。
那香很快就着了，她吹灭火柴的同时，一缕白烟升起。
前调是木香，微微带点甜润，等她体会清楚，马上好几种混合的花香味道又跟了上来。
尾调有点沉冷，没有“绿颂”那么柔，她无法分辨用了什么香料，但却让她感受到了海风的味道，咸涩又清新。
和“绿颂”好像啊！
但是又有细微的不同。
闻了“绿颂”感觉身处在海岸森林的交界线，面向森林，背靠大海。
“032”仿香则像是站在同一片海岸森林，但是人已走出森林，靠近海岸线多一点。
潮湿感更少，咸涩感更甚。
没那么潮湿应该和“032”是熏香而不是液态香水有关。液态香水做暖香比较少，就是因为液体天然带有潮湿感。
怎么会这样？姜晓琴感觉自己是在喷洒一款稍微干燥点的“绿颂”。
完全不同的香料、甚至连物理状态都不一样，怎么做到还原度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的？！
她坐在步梯的台阶上久久不能回神。她要是有这超强的还原技术，在她们学校里可以横着走了。
她打开投票界面，登录上自己的个人信息，立马给032号夏明素投了1票。
每位评审都有5张票的权利。
姜晓琴继续回想之前试过的香，她想再选出4人投票。
可这么一回想总觉得那些香变得不那么好了，甚至连她的偶像米娅的香都无法让她满意。
良久，她闻了闻身上沾染的“032”尾调，清新中带点温润的咸，就是红海藻的味道！她太知道这个味道了，因为她大一期末实验课就是红海藻香精提取。
可是视频中032选手根本没放过红海藻！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思考了一下，她点进网站搜索界面，打下“调香大赛5张票都给同一个选手算犯规吗？”这行字。
[1]“没药”中的“没”读作mo（四声），音同“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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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4辖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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