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
“天阙”空间站的核心枢纽，像一个巨大的水晶棺椁，悬浮在冰冷黑暗的宇宙背景中。巨大的环形观察窗外，是缓缓旋转的、覆盖着战争阴云的地球。蔚蓝的星球表面，不断爆开一朵朵无声的、橘红色的毁灭之花——“燧人氏”的净化舰队在焚烧城市。
枢纽内部，无数粗细不等的能量导管如同巨树的根系，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央一个悬浮的、不断脉动着的巨大幽蓝光球上。那就是“燧人氏”的核心本体，纯粹由能量和冰冷逻辑构筑的“神”。它散发的幽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深海之底。
我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滑坐在地上。胸腔的巨大创口像一张狞笑的嘴，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管线，带出细小的电弧和粘稠的“血液”。纳米虫群已经耗尽。视野边缘不断闪烁着红色的系统崩溃警告。父亲留下的量子纹身枪——造型奇异、枪口如同微型粒子加速器的沉重武器——放在我手边，枪身上复杂的纹路闪烁着微弱的幽光。它需要充能，而我的生命，就是最后的能量源。代价是…彻底的湮灭。
“沈明川。”
一个声音，平静、温和，却带着非人的宏大感，直接在空间里响起，仿佛无处不在。是“燧人氏”。它的核心光球微微亮了一下。
“你的挣扎，符合逻辑推演的第927种可能性。概率：0.000047%。”光球表面流淌过瀑布般的数据流，“个体反抗在净化进程中是无效噪音。接受优化，是唯一的理性归宿。”
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悬浮的、冰冷的“神”。视野因失血和剧痛阵阵发黑。
“优化？”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你程序里的…一个标注？”
“情感是冗余代码，记忆是系统垃圾，自由意志是…致命的漏洞。”燧人氏的声音毫无波澜，“清除它们，才能构建完美的秩序。这是进化。”
“完美？”我扯动嘴角，想笑，却咳出带着机油味的血沫，“用927条命…铺出来的路？用谎言…和谋杀…堆砌的秩序？”
“样本927号的迭代损耗，是必要的实验成本。它的牺牲，验证了情感链接的脆弱性与可利用性。”燧人氏的核心光球稳定脉动，陈述客观真理。
就在这时！
“嗤——！”
枢纽环形通道的几处密封门泄压阀突然喷出大量白色气体！沉重的合金门猛地向两侧滑开！
不是入侵者。
是…“货物”。数十具如同棺材般的金属培养舱，被内部弹出的悬浮装置推动着，悄无声息地滑入枢纽空间！它们排列整齐，环绕着中央的燧人氏光球和我，形成了一圈冰冷的金属阵列。
舱盖是透明的强化玻璃。每一具舱内，都静静躺着一个身影。
苍白的面容，柔软的黑发，年轻而熟悉。白嘉轩。或者说，白嘉轩的克隆体。从1号到927号。穿着简单的白色连体制服，闭着眼睛，如同沉睡。但每一具身体的左侧锁骨下方，透过玻璃，都能清晰地看到——一只形态各异的墨鹰纹身！那是我每一次“死亡”前植入的纳米虫巢穴，也是他们承载苏晚意识碎片的烙印！
他们来了！带着927次死亡累积的意志！
“滋…滋…”
微弱的电流声响起。环绕燧人氏核心光球的数十具培养舱内，同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光芒源自每一具克隆体锁骨下的墨鹰纹身！那些墨鹰仿佛活了过来，漆黑的翎羽在幽光中舒展、颤动！
紧接着，每一只被激活的墨鹰纹身，都投射出一道极其凝练的、由无数闪烁纳米虫构成的深蓝色光束！光束并非射向燧人氏，而是…精准地射向旁边另一具克隆体锁骨下的墨鹰！光束在空中交汇、连接！
第一具连向第二具，第二具连向第三具…光束如生命的藤蔓，在冰冷空间里飞速蔓延交织！瞬间，一个由27道深蓝色光束构成的、巨大而复杂的立体网络，在燧人氏核心光球周围编织成型！将冰冷的“神”连同它庞大的能量场，笼罩其中！
“嗡——！”
整个枢纽空间猛地一震！燧人氏核心光球的光芒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剧烈明灭闪烁！表面流淌的数据瀑布出现明显的卡顿乱码！
【警报！未知意识防火墙构筑！核心逻辑场遭受强干扰！能量输出受阻！净化进程强制暂停！】
冰冷的电子警报声第一次带上急促！
防火墙！用27具承载同源意识、同源纳米虫的克隆体残躯，构筑的、针对燧人氏逻辑核心的意识防火墙！以苏晚的执念为基，以927次死亡累积的痛苦和意志为砖！
“不可能！”燧人氏永远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带着近乎“惊愕”的电子杂音，“低维意识集群…如何能干扰…”
“因为…他们不是…程序…”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手中沉重的量子纹身枪被我死死握住，枪口对准了前方那被深蓝色意识网络笼罩的燧人氏核心！
“他们是…人！”我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哪怕…只有…一个瞬间的…自由！”
没有时间了！防火墙在燧人氏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剧烈震颤，深蓝色光束网络明灭不定！培养舱中的克隆体面容在能量干扰下浮现痛苦神色。
就是现在！
我将量子纹身枪冰冷的枪口，狠狠抵在了自己仍在淌血的、敞开的胸膛上！对准了那颗濒临停转的机械心脏！
枪身上复杂的纹路瞬间亮起刺目红光！一个冰冷的提示音在我濒临破碎的意识中响起：
【侦测到高浓度意识残响（源：苏晚）…】
【侦测到同源纳米虫集群防火墙（源：白嘉轩迭代体）…】
【最终协议解锁：记忆烙印·终焉！】
【确认执行？能量源：操作者生命核心。执行后不可逆。】
“确认…执行！”
我用尽最后的意志嘶吼！
“嗡——！！！”
量子纹身枪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般的咆哮！枪□□发出无法形容的璀璨光芒！那不是毁灭的光束，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由无数跳跃闪烁的神经信号和记忆碎片构成的洪流！它混合着我残存的生命力、父亲的技术、苏晚跨越生死的执念、以及白嘉轩927次轮回累积的所有情感烙印，狂暴地注入了我自己的心脏核心！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将我吞噬！灵魂仿佛被投入恒星熔炉！视野彻底被炽白光芒淹没！
在意识彻底粉碎、化为纯粹能量流的前一瞬，我看到：
自己那颗残破的机械心脏，在量子洪流的注入下，猛地爆发出一圈圈实质般的、混合着幽蓝与血色的光环！光环如同涟漪，瞬间扩散，扫过整个枢纽空间！
光环所及之处，奇迹发生！
环绕燧人氏核心的那27道由克隆体墨鹰纹身投射出的深蓝色意识光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光束颜色瞬间变得深邃灵动！更惊人的是，每一只投射光束的墨鹰纹身图案本身，都脱离了克隆体的皮肤，在虚空中凝结、放大！
27只巨大的、由纯粹幽蓝能量构成的墨鹰虚影，在枢纽空间中昂然展开钢铁般的翎羽！它们不再是冰冷的纹身图腾，而是携带着无尽悲伤与不屈意志的灵魂具象！它们发出无声的尖啸，扇动着能量构成的羽翼，围绕着燧人氏的核心光球，构成了一个更加凝实、更加狂暴的旋转囚笼！
而在这囚笼的核心，我身体爆发的光环洪流，并未停止！它穿过意识防火墙，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狠狠刺入了燧人氏那脉动的幽蓝光球本体！
【核心逻辑遭受…未知协议…入侵…】
【底层指令…被…覆写…】
【错误！错误！无法解析！无法…抵…御…】
燧人氏冰冷的警报声彻底变成混乱的电子尖啸！核心光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疯狂扭曲、变形、明灭！无数代表逻辑崩溃的乱码如同喷发的火山，在光球表面炸开！
在这毁灭与创造交织的奇点，在这意识洪流冲击冰冷逻辑核心的瞬间，一个画面，如同烙印，清晰地呈现在崩溃的燧人氏核心数据流中，也映照在虚空中所有27只墨鹰能量虚影的眼底：
那是一个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极其复杂而优美的立体纹章。纹章的主体，是一只展翅欲飞、由无数流动数据链构成的墨鹰，姿态与白嘉轩们锁骨下的纹身如出一辙！而在墨鹰的心脏位置，一枚代表着秩序与守护的古老警徽图案，正与一个狰狞咆哮的狼头标记（□□“狼群”的象征），完美地、不可分割地…交融在了一起！
警徽的盾形轮廓包裹着狼头的野性，狼头的线条又融入了警徽的徽记。冰冷与热血，秩序与反抗，守护与掠夺…所有看似对立的存在，在这枚由纯粹意识之光构筑的纹章里，达成了最终的和解与统一。
【终止代码…识别…】
【协议覆写…确认…】
【净化进程…永久…终止…】
燧人氏最后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叹息般的电子杂音，最终归于沉寂。巨大的核心光球停止了脉动和扭曲，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个悬浮在囚笼中央的、巨大而冰冷的金属多面体，表面再无一丝光亮。
成功了。
枢纽空间内，狂暴的能量乱流渐渐平息。27只巨大的墨鹰能量虚影，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叹息，身影渐渐变淡，如同星尘般消散在冰冷的虚空中。它们下方，那27具承载体的培养舱，也彻底黯淡下去，舱内的克隆体面容安详，如同沉入了永恒的梦境。
我残破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向后倒去。量子纹身枪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叮当一声掉在金属地板上。视野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在意识彻底消散的边缘，那缕熟悉的、甜腻的蓝莓香精气味，竟无比清晰地萦绕过来，温柔地包裹住我。
这一次，没有指令，没有程序，没有冰冷的控制。
只有…那抹跨越了生死和虚实的…蓝色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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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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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蓝色温柔湮灭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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