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生辰那日,荀芷蕾穿着一身老虎的衣衫到了私塾,她小小的个子躲在荀易的身后,悄悄地探出一个脑袋来,脑袋上还有小耳朵。
直到她从荀易的身后站出来,阙巍然才发现,她竟然穿着一身带着老虎纹样的衣衫,可爱得紧。
那时,她祝他生辰快乐,还说了那句让他做老虎的话,那是他第一次过生辰,才知道原来生辰是可以穿新衣裳的,是可以吃好吃的,也是可以笑得很恣意的。
因为有她,他的世界才逐渐亮了起来。
后来,他也开朗了许多,会说很多话,会跟在荀芷蕾的身后,会完全听从荀芷蕾,不会驳她半分,旁人也不允许驳她半分。
有一日,她笑着说:“阿然哥哥,以后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他问:“为...为何...”
“阿然哥哥不喜欢阿荀吗?”她眨巴着眼睛问。
阙巍然下意识地点头,不带任何犹豫,“喜欢。”
“那阿荀以后长大嫁给阿然哥哥好不好?”
“好。”
那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光,每一次从私塾下学后就跟着荀芷蕾一起到荀府住着,第二日或者是好几日之后才回宫中,至少在荀府,他不会挨打,不会挨饿,不会想着明天的饭菜从哪里挣。
回去的时候还会偷偷让荀易带上一份送去宫里给嬷嬷吃。
可惜,好景不长,本来答应好给荀芷蕾过八岁生辰的他,终归还是食言了。
嬷嬷死了,死在了那个想要送他出宫给荀芷蕾过生辰的夜晚,他被抓了回去,看到嬷嬷尸体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抬眸看着那个笑得恶心的太监。
“为什么?”
他问。
太监笑着抬手,小宫人将嬷嬷的尸首从他眼前抬走,而他被人架着动弹不得,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那句为什么。
他不懂,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他从来不争不抢,他只想像嬷嬷说的那样好好活着,那是母亲对他唯一的心愿。
直到嬷嬷在那个小院子里,在他的面前被焚烧殆尽,他才知道,一味地委曲求全没有用,他得做一只凶猛的老虎,做一个欺负别人的人。
他别过头就咬了小宫人一口,奋力将另一个推开,冲出那个状似冷宫的院子,朝着御书房跑去,身后的太监跟着追,直到快到御书房才放缓了脚步。
御书房门口的阙巍然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才换来进到那金碧辉煌的殿内,那是他从来不曾踏足过的存在,在这宫中这么多年,他待得最多的地方是私塾和那僻静的院子。
偶然一次经过这御书房,还是被二皇子唆使着去偷什么东西,为此还被仗责,他却一点不悔,因为就那一次,他便赚了足足一锭金子。
没有营养驱使他长得一点也不强壮,骨瘦如柴,脸上看不出一点血色,他跪在圣上面前,俯首说道:“臣,阙巍然,见过圣上。”
他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悲痛,强忍着心里的那团怒火,强忍着不去想嬷嬷被火焚烧的场景,他不想做无能为力的那个人,他想要做人人都惧怕的恶鬼。
于是,他擅闯御书房依旧被责打,被关进一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他原以为那太监是贵妃派来的,现在才明白,那太监就是圣上派来的。
当真是有些可笑。
他在那暗无天日的屋子里不知待了多久,没有一点阳光,阴冷潮湿,或许只待了一日,又或许待了好几日,他不知道,也数不清,一个看不见黑夜白日的地方,他数不了时辰。
再次走出来时,他见到了久违的阳光,苍公公将他带去了御书房,圣上让他继续去往私塾读书习字,让他去练武场习武,让他学琴棋书画,亦要让他学会吟诗作赋。
代价便是,不再见荀芷蕾。
他没得选,唯有妥协,他不能再被关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若是他不够强大,那他谁也保护不了。
为此,他勤学苦练,每日除了用膳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刻苦,荀易对他也很是欣赏,常常会讲荀芷蕾在家做了什么,或者是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
他才知道,那个小女娃娃变了。
变得刻薄,变得不近人情,变得蛮横不讲道理,嚣张跋扈,这一切,皆是因为他。
于是他总是偷偷的去见她,见着她同安学文逃学出去捉鱼时笑得恣意,见着安学文带她放风筝时她脸上的喜悦,见着她看书时觉得无趣便在旁人脸上画王八。
她总是这样,能给人带来很多惊喜。
后来的每一次生辰,他都为她准备丰厚的礼,他不再是那个只生活在偏僻小院子的三皇子了,他是第一个在宫外开府的三皇子,是那个任谁听了都要害怕得抖三抖的三皇子。
是那个成为了老虎的三皇子。
可她,却不曾原谅他,每一次送去的生辰礼都是她喜爱的新鲜玩意儿,她却原封不动的退回,或是直接拿着朝府外砸去。
他从来不心疼那些东西,他只是瞧着她砸累了,好想上前抱着她说上一句,对不起,手疼吗?
好不容易听到她进宫的消息,阙巍然马不停蹄地就进了宫,听说她是同青禾公主去探望二皇子的,所以他也悄悄跟了去,翻身进到二皇子的院子里,他却瞧见那人压根没有瘸,明明四肢健全欺骗大家。
更可恶的是,他竟然意图对荀芷蕾不轨,于是他拿石头砸了砸门框,阙明志下意识地松开了荀芷蕾,她才得以逃脱。
待到她走了后,阙明志站起来朝院子走去,而他已经在角落恭候多时了,他随手扯了一件阙明志的衣裳朝着他的脑袋盖过去,不出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打。
将他的嘴堵住,不让他发出一点可以求救的声音,连带着那些年对他的欺辱一并奉还,将他的一条腿给打折了。
多年后他才知道,嬷嬷的死是阙明志一手操纵,竟是造谣嬷嬷给他下毒,才让他成为了废人,成为了不能下床的废人,贵妃在圣上面前哭诉,圣上这才下了令。
那一条腿,终究还是少了。
长大后,他求得长公主换来一次宫宴,得以让他同荀芷蕾再次相见,没曾想,那一面将所有的美好全部打碎。
荀芷蕾去了长公主的寝殿,而他被扣在承乾宫内听着官员汇报什么灾情,他想要离开,想要不顾一切的离开,去见她,然后拥抱她,告诉她,他要娶她。
圣上说,若是他同意去赈灾,便将婚书给他,他应下了,冲出承乾宫朝着长公主的寝殿跑过去,当他站在殿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了少女倒在地上的情景。
他冲过去抱住她,喊道:“阿荀....阿荀.....对不起...”
话还未落,眼前便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了,再醒来时他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只记得去了承乾宫接下了去往赈灾的旨意,然后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灌入脑海之中。
少女在冷宫里瑟瑟发抖,只有一床薄薄的被褥,房顶还是漏的,雪一点点打在少女的身上,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看着少女渐渐落下的手和渐渐闭上的眼睛。
他哭着跪在少女的跟前,身体不住地颤抖,他想要触摸,却只能一把穿过少女的身体,他什么也做不了,只是看着少女在他的眼前死去。
每到夜里,他都会梦到少女的模样,少女同他大婚时的样子,成婚后两人都不幸福,他做了皇帝,却被逼着娶旁的女子,可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那女子便有了身孕。
直到他赈灾结束,满怀欣喜地想着回京能够求娶荀芷蕾时,路上遇见了贼匪,一波又一波,可只有一波是为了来取他性命的,另外的两拨敲打几下便迅速招了。
本以为要回到京中才能再见到她,没想到上天给了他另一个机会,他在贤平观终于见到了她,令他害怕的是,荀芷蕾的那张脸同梦里死在他眼前的那少女如出一辙。
他有些后怕,却又逐渐清醒,那不过是个梦,他现在是三皇子,是阙巍然,不是什么皇帝,他从来都不屑于做什么皇帝,如今的他有权势,有能力,有金钱,任谁也不敢小瞧他。
任谁都会害怕他。
只是他没想到,荀芷蕾也会害怕他。
少女惧怕他,巴不得远离他,阙巍然只认为是不是她还在生气,还不曾原谅他,他解释不了,食言就是食言了。
他做一切弥补,主动帮忙修补箱子,主动做一切事情,主动在青禾公主面前献殷勤,想要给师母留个好印象。
毕竟,后来在私塾的时候,除了荀易同他稍微亲近些,旁人都越来越畏惧他,他抄过旁人的家,砍过敌人的头颅,处事果断,从不滥杀无辜,却也从不错杀一人。
朝中官员畏惧他,皆因他会在朝堂之上公然拔剑,却无一人敢置喙半句,这是圣上给他的无上尊荣。
对于他来说,身为臣子,他不过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刀,圣上要让他除掉谁,他便除掉谁,再次遇到荀芷蕾的时候,他又找回了曾经的那道光。
可是那道光,好像因为他的缘故变得有些黯淡,他要努力将曾经的过错弥补起来,希望荀芷蕾能够原谅他,所以他住进了荀府。
他想,离得近一些。
却不成想,她想要的只是离他远一些。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荀找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