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叶无风自落,簌簌擦过临逢的肩头。她指尖轻掸落叶,忽听得林间传来细碎脚步声。
“有意思。”临逢斜睨身侧女冠,负手而立,“你这道袍底下,莫不是藏着诛九族的祸事?”
话音未落,数十道黑影已裂空而至。她反手抽过殷姮月怀中长剑,青锋出鞘的铮鸣惊起寒鸦数点。剑光如水,映出身后人来不及掩饰的灼灼眸光。
刺客的刀锋卷着腥风袭来,临逢却似闲庭信步。剑尖点过咽喉三寸,腕底翻出朵朵血莲。那些沉重的杀招在她看来,不过蛛丝般轻飘易断。
殷姮月紧攥空鞘退至槐树下。只见那道素白身影时若惊鸿踏雪,时似游龙穿云。剑锋过处,必有人影应声而倒,竟比那昨夜所见更为惊艳。
真是极俊的身手,她在心中赞道。
刺客首领如幽灵般游走在战圈外围,阴鸷的目光始终锁定着殷姮月。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当临逢被数十名死士缠住时,他的弯刀已悄然出鞘。
殷姮月只觉颈后寒毛倒竖,还未来得及转身,一道黑影已鬼魅般切至身前。刀光乍现的刹那,她本能地横鞘相迎。
“铛——!”
金石相击的爆鸣震得她虎口迸裂。剑鞘在巨力冲击下剧烈震颤,殷姮月踉跄后退,整条手臂都失去了知觉。
第二刀来得更快。
她勉强抬臂格挡,凌厉的刀气将她狠狠掀翻在地,青石板上溅开点点猩红。
“两招。”首领讥笑道,“倒是比传闻中强些。”
殷姮月急促喘息着,在死亡阴影笼罩的瞬间,她的目光却穿过纷乱战局,精准地捕捉到那个染血的白衣身影。
殷姮月跌坐在地,冰冷的剑锋已抵至咽喉。死亡近在咫尺,可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越过刺客首领的肩膀,望向远处的临逢——
那人身形如电,剑光似雪,在重重围杀中游刃有余。明明是杀人如麻的修罗,动作却偏偏带着几分写意风流,仿佛不是在夺人性命,而是在月下舞剑。
死在她手上,似乎也不错……这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
刺客首领的剑已高高扬起——
“嗖——!”
破空声骤然而至!
远处的临逢竟在瞬息之间分心二用,手中长刀一分为二,右手格挡身前杀招,左手刀光如流星掷出!
“噗嗤!”
刀刃贯胸,血花迸溅!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殷姮月猝不及防被淋了满身。她猛地闭气,可浓烈的腥锈味仍直冲鼻腔,胃里一阵翻涌。
真恶心……
但她终究不是寻常人,见血的事情也是见过。殷姮月抬手抹去脸上黏腻的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踉跄起身,毫不犹豫地握住插在刺客胸口的长刀,猛地拔出——
“嗤!”刀刃离体,带出一蓬温热血雾。
她握紧染血的刀柄,横在胸前,眼神冷冽如霜。
临逢飞身掠至,原以为会见到一张惊恐惨白的脸——毕竟普通男子看到如此血腥的画面也会生理不适。
可眼前的女人,却只是平静地与她对视。
那不是杀手见惯生死的麻木,而是一种骨子里透出的、近乎傲慢的镇定。
有意思,临逢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挑。
她从殷姮月紧握的双手中用力地抽出自己的刀剑,又将腰间小弩抛给殷姮月:“拿着,别死了。”
话音未落,她已旋身杀回战局。双刀在手,寒光交错,竟比先前单剑时更为狠戾。刀锋过处,血线飙飞,宛如修罗临世。
殷姮月接住小弩,毫不顾忌形象地跌坐在地——她的脚踝疼得钻心。
她没有贸然放箭助阵。弩箭有限,而暗处的杀机未消。
刺客们的阵型在临逢的双刀下节节溃散,却仍拼死纠缠,为同伴争取最后的机会——
三名黑衣杀手悄然绕后,刀锋直指殷姮月咽喉!
殷姮月眸光一凛,小弩平举。
“嗖!嗖!嗖!”
三声弦响,三箭破空!
箭矢精准贯穿刺客喉骨,余劲未消,竟带着尸体向后踉跄两步,才轰然倒地。
临逢一刀劈开最后一名敌手,回头时正看见这一幕。她眉梢微挑,难得露出一丝讶色:“箭无虚发?倒是小瞧你了。”
殷姮月垂眸看着脚边三具喉间插箭的尸体,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矜持的弧度。临逢的称赞让她心头泛起一丝隐秘的愉悦——这可比朝堂上那些虚与委蛇的奉承受用多了。
夜风卷着血腥味拂过,临逢收刀入鞘,忽然按住空荡的胃部。从昨夜至今滴水未进,连番厮杀后,连她都感到一阵虚浮。
该找个地方吃饭了。两人都在脑海中升起了同一个念头,
不过,临逢还是要把一些疑惑问清楚。
血腥味尚未散尽的林间,染血的长刀突然抵住了殷姮月的咽喉。
“现在,该说说你是谁了。”临逢的声音比刀锋更冷。
刀刃紧贴着肌肤,冰冷的金属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熏得殷姮月胃里翻涌。她仍跌坐在地,今早精心梳洗的面容又染满血污,唯独那双眼睛清亮如星。
临逢破旧的圆领袍在打斗中散开几粒盘扣,衣襟微敞,露出嶙峋的锁骨。不同于殷姮月的狼狈,她身上只零星溅着几处血迹,在素白衣袍上绽开刺目的红。
这是个比那些刺客危险百倍的人物,殷姮月在心中暗忖。武功超群,心思难测,看似毫无破绽。
可眼下她孤立无援,随时可能丧命。若能说动此人……
“海生阁,阁下可曾听闻?”
临逢眉梢微动,刀锋却纹丝不动。
“贫道不才,乃海生阁阁主座下弟子。”殷姮月端坐血泊之中,神色肃然,“月前圣上邀阁主入京论道,阁主不便推拒皇命,阁主不便推拒皇命,遂遣贫道代师赴京,权当历练。”
刀尖轻轻划过肌肤,临逢自然知晓海生阁并非道观。“名字。”
“姮月。”她略去姓氏,“姮娥之姮,明月之月。阁下如何称呼?”
“临逢。”话音未落,只听“锵”的一声,双刃在她手中合二为一。
关于海生阁的传闻,临逢自然听过——有人不惜千金求其一卦,也有人恨不能将其满门屠尽。眼前这道姑被人追杀,倒也不算稀奇。更何况此人身上还有阿娘给的令牌,暗中自会有人会护送她抵达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临逢收刀入鞘,转身便走:“你的事与我无关,就此别过。”
殷姮月岂会放过这根救命稻草?
“善人且慢——”她强忍脚踝剧痛,踉跄起身,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这笑容她曾在铜镜前练习过千百遍,最是温婉可亲,“若非善人仗义相救,贫道此刻怕是已在黄泉路上了。”
见临逢脚步未停,她急忙又道:“常言道,送佛送到西。善人若能护送贫道入京,”话音微顿,“金银珠宝,官职爵位,只要善人开口,贫道都可向圣上求得。”
冷风卷起满地残叶,临逢的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孤绝。殷姮月攥紧袖口,心跳如擂——这是她最后的筹码了。
夜风掠过树梢,卷起几片沾血的枯叶。
临逢垂眸看着眼前人——殷姮月仰着脸,猫儿似的眼睛里漾着水光,白净的脸颊沾着血污与尘土,却故意不去擦拭。
倒是会卖乖。
粗糙的指腹突然蹭过脸颊,殷姮月睫毛轻颤。那触感有些痒,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柔。
“唔……”
临逢擦到一半,忽然僵住。这动作太过亲昵,她猛地收手,顺势拔下殷姮月发间那支俗气的金凤簪。
“定金。”她转身大步向前,“我护你入京。”
阿娘的学生怎会如此蠢笨?居然不知道令牌的作用,贸然让陌生人护送自己,真是傻的冒泡。也罢,反正我也要进京,护她一程。
太阳下,临逢的背影被拉得很长。殷姮月摸了摸残留着温度的脸颊,忽然轻笑出声——原来这位煞星,也会不好意思。
临逢侧首瞥见殷姮月仍站在原地揉着脚踝。麻烦,她在心里轻啧一声。却还是在殷姮月面前蹲下。
“上来。”
殷姮月怔了怔,看着眼前突然矮下的背影。临逢的肩线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利落,后颈处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善人这是?”
“再啰嗦就把你扔在这儿。”
殷姮月抿唇一笑,乖乖趴上她的背。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却莫名让人安心。
临逢起身时听见金簪在怀中轻响,忽然觉得这交易倒也不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