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个时辰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伸手摸了摸发间的金步摇，又低头打量身下彩衣华服，一朵朵盛开的刺绣牡丹奕奕欲生，金丝勾边线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衣服太扎眼，她得回房换身素雅的，让自己不那么惹眼。
此时最主要的是不能让朱云憬得逞，得尽快摆脱他，白知渝边走边开始琢磨，这时已行至回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过往的下人纷纷低头向她行礼。
苏锦正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让白知渝失节的主意是她想的，她盼星星盼月亮，只希望快点进入憬王府，这样她和殿下也就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冷不丁瞥见白知渝向她这里来，那如煞神一样的神情，让苏锦心跳加速，她暗道不好，这是来找她兴师问罪了。
扔了手中瓜子皮，抬手随便抹了把嘴，拿出平日里惯用的伎俩，苏锦先是哭哭啼啼，一副被人逼迫的模样，跑过去跪在地上抽涕：“小姐，锦儿对不起你。”
苏锦根本就没有把白知渝放在眼里，对她的称呼也都是目无尊卑。
苏锦是她的贴身丫鬟，五年前祭祖返回途中，母亲见她一个女儿家乞讨甚是可怜，便带回府中，发现她干起活来手脚麻利，母亲就让她来自己这贴身伺候。
就是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仅早白知渝几个月与朱云憬勾搭到一起，还在刚入府时，就成了那人侍妾，与一众人合起伙来害她。
现在想想，她和朱云憬第一次私下会面也是苏锦安排的，前世的今夜，定也是她屏退所有人并且放那畜牲入院，若不然怎能那样顺利闯入后院？
“还知道对不起我？”白知渝气极反笑，上前一脚将她从台阶上踹下去。
苏锦“哎呦”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倒，后脑勺重重磕在鹅卵石地面上。
温热液体顺着后脑向下流，不等她反应，白知渝向前一步踩在她头上，伤口又重新被碾压，疼得她龇牙咧嘴，不等她反应白知渝厉声喝道：“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听见要将她打死，苏锦才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平日那个脑子灌铅的傻瓜大小姐想要她性命。
顾不上痛呼，苏锦握住白知渝脚踝急忙求饶：“小姐！您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锦这回是真的怕了，规矩也是瞬间涌进脑子里，只求大小姐能想起往日情分。
“下次？”白知渝嗤笑，拾起手旁的石头朝她头上砸，“下次...下次...还有下次？”
她索性撩起裙摆坐在苏锦身上一手扯着她头发，另一只手继续挥舞着石头，浑然不理会被血弄脏的衣裙。
回廊里众人吓得魂都飞了，不敢靠前，一个个躲得老远，大小姐疯了，青天白日就要杀人！
“诶呦我的大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见这边鸡犬升天，一位年岁半百的老妇跑过来将白知渝拉开，回首正准备斥责廊上众人，就听石头轱辘辘从白知渝手中滑落，而白知渝也瘫坐在地上。
“今儿个可是老夫人寿辰，不能出了人命。”她言语铿锵有力，眸光冷冽，眼神示意旁边几个下人，“怕是已经没气了，扔去乱葬岗。”
“刘妈妈...”白知渝昂起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庞，终是憋不住眼眶一热，扑进她怀里嚎啕大哭。
她到现在都是恍惚的，苏锦的热血飞溅到她脸上，那黏腻的触感带来的真实，让她对重生这件事又确定几分，内心翻江倒海，她想父亲母亲，她思念所有人。
刘嬷嬷以为自家小姐这是被吓着了才落泪。低声宽慰：“下人犯了错，吩咐一声就是。”
她是府里的老人儿，白知渝也是她一手带大，视如己出，刘嬷嬷轻拍她背安抚，继续温声细语：“是受了什么委屈？”
白知渝只是想教训教训她，没料到气血上涌挡也挡不住，看来以后一定要好好控制情绪。
她擦了把脸依偎在刘嬷嬷怀里乖巧点头，又摇头：“没有委屈。”
“诶呀，手怎么这样凉？”刘嬷嬷紧了紧搂着白知渝的双手，满眼心痛。
碰到刘嬷嬷让白知渝心情好了许多，随便看了眼站成一排的婢女，见她们手中都提着食匣，这才想起今日是祖母寿辰，大家忙得很，她可不能继续添乱。
刘嬷嬷见她又没了动静，扶着她肩膀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轻轻皱眉，将她脸上血污拭去，又盯着她身上血污说：“快些去换洗，莫要耽搁入席。”
众人心里都犯着嘀咕，往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大小姐，因为想嫁给憬王发了疯，开始打杀下人，连身边人都不手软。
大家正琢磨着，冷不丁被她这么一瞅，头低的更深，不敢发出声响，生怕连累到自己。
“好！”白知渝没有认真听刘嬷嬷说话，而是注意到其中一个婢女。
那人一双手手背上全是冻疮，长相并不出众，打扮普通，没什么特别，只是头发上还有属于望春亭附近的枯叶，未清理干净。
白知渝一下就懂了，这丫鬟当时躲在望春亭附近偷听。
“我...”转了转眼珠，白知渝有了主意，她满面羞涩，走到那丫鬟身旁，打开她手中食匣，顺带看了她一眼，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更是震惊得白知渝向后退了半步，这丫鬟竟然潜伏在她身边！
前世这个丫鬟在憬王府当差，刺杀朱云憬未果，最后惨死，尸身被剁成碎块喂了狗，她听朱云憬提起过，是燕飞阁的人。
燕飞阁一直给朱云憬添堵，更是将他安排好的计划打乱，她记得那人最恨燕飞阁。
“你！”白知渝按压住震惊，转头对刘嬷嬷祈求，“刘妈妈，我...”
看着她神色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刘嬷嬷走过去无奈摇头，宠溺一笑：“来人，去厨房给小姐...”
“刘妈妈！我不要厨房的，就看上这个了。”白知渝用力拽着那丫鬟手腕，“再说，特意命人送过去怪惹眼的，您就直接让她跟我回房里吧，正好我缺个人帮忙。”
她也不等刘嬷嬷同意，拉着丫鬟阔步向自己的兰竹院走去。
行至人少的地方，白知渝就按耐不住，将那丫鬟扯到自己身侧，二人紧贴在一起，走路姿势异常别扭。
白知渝脚步匆匆，那丫鬟竟也丝毫不落半分，甚至轻声提醒她：“这不符合规矩，大小姐松手吧。”
“我就直说了，你是燕飞阁的人吧？”
丫鬟险些没拿住手中物什，不自觉转了转眼珠打着马虎眼：“小姐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她不可能记错，就是这丫头，白知渝真的没时间，她想尽快离开府中：“那这样，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奴婢小玉。”
“小玉，我...我现在没空与你解释，我知道你是燕飞阁的人，想请你帮忙，我要出府，想见你们家主子。”
*
此时前厅早已宾客满堂，美味佳肴尚温，一众人等推杯换盏，歌舞连连，热闹非凡，国公府一派喜气，众人沉浸在欢乐的喜庆中。
朱云憬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女眷方向，此时白知渝还没来，他听说白知渝将苏锦打杀了，震惊之余不免心生兴奋。
不多时，白知渝因换衣的缘故姗姗来迟，倒也没耽搁太久，她和几位千金小姐有说有笑。
每次见到白知渝，她都是头戴各色首饰，身着晃眼丝绸，从不会像今天这样素雅清静，随便扎了个发髻，甚至容易和丫鬟搞混。
这样的她又是朱云憬没见过的，以前无论在哪，只要二人同时在场，白知渝就藏不住满眼爱意，一直注视着他。
今日竟未曾看他一眼，朱云憬到现在还觉得白知渝在闹脾气，在亭子里说的那些也都是气话，只是难哄一点罢了。
二人之间隔着歌舞，一群人在眼前晃来晃去，就在朱云憬愣神的功夫，白知渝的位置空了，他有一瞬愣怔，唤来随从方林下去打探消息。
没多久，方林来报，说白知渝突然腹痛不止，头晕目眩犯恶心，提前离场，此刻在房里躺着。
国公爷也是不想看见她，大喜之日一身死了娘的粗布麻衣，压着要打她的冲动允了她回房。
回想起在望春亭，她也是干呕许久，不似作假，朱云憬准备按这个由头去探望。
随白知渝回去的是她兄嫂韩倾岚，她与兄长刚成婚不久，为人腼腆内向温柔善良，她担忧的望着蜷缩在床上的白知渝，关切道：“是吃坏了什么吗？”
“我去请大夫。”见她依旧愁眉不展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韩倾岚起身就要往外走。
“嫂嫂！”白知渝不再装下去，一把拽住她，“阿芙有事相求，求嫂嫂帮忙。”
*
趁着国公府今日事务繁忙，白知渝轻松地溜了出去，行至半路，二人被拦下。
本以为躲过了朱云憬视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了过来，白知渝看向他的眼神充满厌恶：“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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