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兰因领着一行人离开,去了皇后的宫中。
殿内无人,宁兰因就乖乖地等。不多时,皇后便过来了。
“长姐!”
她看着姐姐走上前,又看到后面跟着的北冥川,停住了脚步,规规矩矩行礼:“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嗯”了一声。
宁梓宥掠过皇帝,拉过宁兰因的手坐在软榻上。
北冥川去了不远处的书案前处理政事。
宁兰因悄悄看了这位陛下一眼。
“妹妹,那偏殿的伶人是怎么一回事?”宁梓宥开口询问。
玉锦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她在榻桌上摆了几样可口的水果糕点,最后还有盘荔枝。
宁兰因的目光转回宁梓宥身上,思忖道:“长姐,那容娴公主瞧上了谢端,想纳他为驸马。”
宁梓宥眉头微蹙,直截了当:“容平王是不会答应的。”
“容娴公主说她自己会去说服兄长。”宁兰因如实回话。
宁梓宥垂下了眼,轻吟:“容娴亲自去说啊……”
翩翩垂首站在一旁,小声好奇道:“这容娴公主看中谢公子哪里了?”
玉柔抬肘,浅浅肘了翩翩一下。
翩翩抬头,宁兰因姐妹俩都看着她。翩翩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慌乱地垂下头,用低低的声音说:“是婢子说错话了,皇后娘娘恕罪。”
宁兰因和宁梓宥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翩翩抿嘴,小心抬眼,见她们还盯着自己,一个想法忽而福至心灵。
“要不……婢子去打听打听?”
棂袖宫殿内。
北冥越愣愣地坐着,珠儿小心开口:“公主,这谢公子,有何好啊?”
“珠儿,本公主见谢公子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与众不同,遇见他的那一天,他很悲伤。”
她似是陷入了回忆。
那年盛夏,蝉鸣四起,骄纵半生的公主迎来了及笄礼。
贵妃去世之后,亲兄妹俩相依为命。
在北冥越及笄那一年,北冥槿恰被远调边境历练,将要独留她一人在华京城中。
天子脚下讨生活,那里是那么容易的呢?
君心叵测。
北冥槿要护着妹妹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他选了从武这条路,自请远离华京戍守,为的是让陛下安心,为的是给妹妹提供安稳的保障。
北冥越在及笄后的第二日欢天喜地的去寻兄长出游,却得知兄长在大后天就要出发离开华京城,不愿与兄长分别的她大发脾气,闹得不欢而散。
“妹妹的及笄礼,阿兄就不能多陪陪我吗?”
“越儿……皇命难违。”
“这么多年了,阿兄还在怕什么!军功赫赫,连妹妹的及笄礼都将你留不下。阿兄你没有心!”
纵使北冥槿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泪水滑落,她将自己的愤怒肆意宣泄,东西被挥落在地,砸碎破裂。愤懑不平的她夺门而出。
母妃走后,她就只剩阿兄了。
北冥越跑了很久,也跑了很远,久到泪水干涸,远到空无一人。她走在城内的树林中慢慢平息自己的悲伤。
踢飞脚下石子,荡起沙尘。
忽闻悠悠琴声,兀然飘荡在北冥越耳边,那是一种与她同样的悲哀。两厢共鸣,琴音哀情更胜,仿若与亲人永久别离一般。
那琴声吸引着北冥越。她提着裙摆,穿过树林,看到在远处的空地上辟然出现一幢竹屋。屋舍配备小院,院中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用琴声宣泄情绪,并没有发现躲在树后的她。
那时的北冥越,默默伤心,也默默听完了林中人的琴音,对这个和自己有同病相怜的少年不自觉生出了朦胧之感。
这,只是一次意外的相遇。
许是偶然,曾独自奏琴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为了名扬华京城的伶人之首。
北冥越陪着自己的侄女北冥甫阳来伶人馆消遣,三楼雅间之中,她满眼慈爱的看着阿兄的独女,对她无微不至,无所不依。
北冥甫阳只是饮酒,一杯接着一杯。
北冥越怕她喝多了伤身,拂袖抬手将她手中的酒杯夺了来。她看着喝醉了的侄女,眉眼间是浅浅的担忧。她张口,耳边却响起了琴音,一抹熟悉之感一闪而过。
北冥越出了雅间,倚着栏杆,看到了奏琴之人。
原来他的名字是“谢端”。
一种缘分使然,让不可一世的公主再次遇见了他。
这次,是擦肩而过。
在市井之间,总会有些无知天真的幼童在街上疯跑。一个幼童只顾着扭头看身后的伙伴,不慎撞到了来人身上,跌倒在地,疼的小声啜泣不停。
谢端一身素白,弯下腰来,将那孩子从地上扶起。他抬手轻浅温柔地把孩子身上多余的灰尘拍去,低声哄着人,眼含笑意,又从袖中拿出桃花糕给幼童止住了啼哭。
“谢谢公子。”那孩子破涕而笑。
幼童走了,谢端又继续赶路。他目不斜视,与走来的北冥越擦身而过。
两片衣袂曾短暂相触,北冥越见到谢端面上的笑容,深觉这是一位温柔和煦的公子。
情愫在心中缓缓蔓延。
一见入眼,再见触心,三见倾情。
待到了谢端与花魁娘子共演那日,北冥越和慧阳郡主也在。公主被谢端的出场惊艳,欣赏他不争抢花魁娘子风头的品行,被琴声与才华俘获了芳心。
自那以后,容娴公主便一直暗暗关注着谢端。
树荫庞然,映进了窗,窗边立一谪仙。
栖鸾殿偏房,谢端抬眼看着窗外广袤天空,在这天地之间,无处为家,忆起往事,思绪放飞,他只得独自在那里静静思索。
宁兰因从外面走进来,看着美人静默,轻声使他思绪回笼:“谢公子,今日之事,实属意料之外,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宁二小姐言重了,谢某无意为宁二小姐惹上无端之事。”他笑了笑:“谢某与公主之间的事不便宁二小姐忧心。”
宁兰因听此,也不欲多说,看了眼玉柔,从玉柔那里拿出卖身契,递到谢端面前:“谢公子从此是自由身了。我们各自珍重。”
宴会结束,宁兰因与谢端一同出宫,迈出宫门,便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在回相府的马车上,宁兰因总心里觉得谢端心里瞒着事情,但也明白那终究是别人的事情。
宁兰因早早差人给云继那里送了银钱,托云继转交到谢端手上,不必让谢端知道是谁留给他的。
夜幕降临,月亮高高挂起,万物静谧无声。
“河晏,对于容娴的婚事,你怎么看?”宁梓宥与北冥川同睡一塌,开口询问北冥川。
闭目养神的北冥川未睁眼,回道:“梓宥,容娴的婚事我不会过多干涉,我们都是看着容娴长大的,虽然不甚亲近,但总归都是同父膝下的儿女。于情于理,我都是愿意给容娴安排一桩好的婚事,你不是已经在安排人暗中为她相看了吗?”
宁梓宥侧过身,把手压在枕下,面对他:“这孩子有了意中人,即便我一直在替着人相看着,但还是愿意顺着她,寻一个从本心就喜欢的人。”
北冥川处理了一天的政事,劳累许久,深感困意,一时没回上宁梓宥的话。
宁梓宥睁着眼,伸手推搡北冥川道:“你派人去查探一下那人的品行,荣平王那边也透个口风,让他有个准备,毕竟是他亲妹妹,总归是要过了他那关的。”
北冥川闭着眼,侧过身捉住宁梓宥的手,回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夜深了,早点睡。”
他说完还跟哄睡似的,轻拍宁梓宥的后背,相对而眠。
夜,渐渐深了。
丞相府里,宁兰因躺得笔直,睡姿乖巧,陷入深眠。
公主府中,北冥越陷入了噩梦。梦中事事坎坷,她却无能为力,母亲的逝去,阿兄的远离,谢端的拒绝,紧紧裹挟她的呼吸,心里藏了太多事,无处发泄。
东馆内,柳葙黎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看着夜空圆满的月亮,将红心蛊捞到另一只手中,对着月光,静静端详。
谢端未眠,毫无睡意。月光洒进屋内,给地面蒙上朦胧的光亮,他靠在窗边,月光打在身上,有种脱离世间的感觉,眉目间带着不可为人说的忧愁哀思。
他摸出放在怀里的竹笛,轻缓演奏起儿时阿兄为他吹奏的乐曲。
今夜云继未归,他要是在这里,就要嘲笑谢端悲春伤秋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
谢端离开了云继的偏院,另寻居所。他走的那日,宁兰因坐在软轿里,躲在帘后一角,只是远远看着谢端的身影消失不见。
“回府吧。”宁兰因放下车帘,吩咐道。
待一进府门,宁兰因便拐了个弯,去了母亲的居所。李玖在核对府内的每月事务,见女儿来了,招呼道:“来了,等娘忙完手头事啊。钟嬷嬷,给我宝贝女儿上些零嘴。”
李玖忙得腾不出空,宁兰因兰因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等李玖拾掇好手头的事就和女儿坐到了一块儿,唠唠家长里短。
宁兰因道:“娘,这府内事务如此繁多,真真是劳累了娘。”
李玖笑了笑,看着宁兰因道:“女儿啊,这成家立业可不简单,府内外都需要人来主持大局。你爹爹在外为官,为我们提供这安稳的一方天地,总归需要人来打理好的。”
李玖满眼慈爱又道:“娘和你爹爹养育你们三个孩子长大,这种事娘也做了多年,早就习惯了。”
宁兰因剥了橘子递给母亲,道:“想来爹爹是深深得娘亲的心,才使得将门出来的女儿愿意在一方宅院中安稳度日。”
李玖抿嘴微笑:“娘亲也没想到会被许给一个白面书生。”
宁兰因看着脸上挂着微笑的母亲,心想:或许父亲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对了娘,我阿兄何时归家啊?”宁兰因岔开了话题。
李玖思绪回转,叹了口气:“你阿兄他没有短期内要归家的意思。罢了罢了,在外游历,是他所求,真是不负‘远期’这个名字。”
宁兰因给娘亲递过一花糕。母女两个絮絮的说话声不绝于耳,促膝长谈。
日落黄昏,半日偷闲。不知不觉母女两个叙了几个时辰的话,就好像永远讲不完似的。
待宁兰因要离开李玖的院子时,李玖叫住了她,说了句无厘头却藏在她心里很久的话:“乖女儿,娘亲待你是当亲生的宁宜一样疼的。”
宁兰因顿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她背对着李玖,让冷风灌进了眼眶挂上了红,抬脚离开时,她带着微微哽咽:“我知道的,娘亲。”
这句话随着晚间微风,轻轻飘进了李玖的耳中。
晚膳时分,一家三口同往常一样其乐融融,两人都没有提及那无厘头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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