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安宁端着旧盆子走出宿舍的背影,李红霞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她撇了撇嘴,一把拿起自己那个崭新的脸盆,哼了一声:“不识好人心!” 转身回了自己的铺位。
王春燕和其他几个女知青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没说话。
但看向安宁铺位下那袋沉甸甸、码放整齐的松木柴火时,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这姑娘,看着文静瘦弱,骨头倒是硬得很。那袋柴火的来历,也越发显得不简单了。
日子在繁重而单调的林场劳动中一天天滑过。
安宁被分到了采伐队后勤组,主要工作是跟着几位老嫂子一起,负责给采伐一线的工人送饭、烧热水、缝补破损的工作服手套。
活儿不轻松,尤其是顶着寒风,踩着厚厚的积雪,背着沉重的保温桶和饭筐,跋涉在伐木作业区崎岖的山路上。
沉重的保温桶带子勒进她单薄的肩膀,留下深深的红痕。
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
汗水浸湿了里层的衣衫,又被寒风吹透,冰冷地贴在身上。
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又破了皮,缠上胶布继续干活。
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家里的爹还指望着她的工分粮。
偶尔,在送饭的途中,或是跟着老嫂子们去林子里捡拾散落的、还能利用的小树枝当柴火时,安宁会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宁塘风似乎永远在巡林。
他背着那杆半旧的猎枪,穿着那件袖口打着补丁的深蓝色棉袄(安宁每次看到那整齐的针脚,心头都会微微一动),踏着厚厚的积雪,穿梭在密林深处。
他的脚步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林间的一切,警惕着盗伐和火患。
有时他会停下来,检查被大雪压弯的树枝,或是蹲下查看雪地上的足迹。
两人碰面时,通常隔着一段距离。
风雪太大,或者林子太密,喊话也听不清。
宁塘风往往只是远远地朝她这边点一下头,帽檐下的眼神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确认她安全,然后便继续他的巡林路线,身影很快隐没在茫茫林海雪原之中。
安宁也从不主动喊他。
只是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会莫名地安定几分。那件军大衣的暖意,似乎还残留在记忆深处。
一天下午,风雪格外大。
后勤组临时接到任务,要给一个偏远作业点的工人送一批急需的防冻药膏和几件加厚的棉背心。
路远雪深,几个老嫂子都面露难色。
安宁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那几包东西,主动站了出来:“我去吧,我脚程快。”
带队的赵婶子有些犹豫:“丫头,那地方可偏,雪又大,你一个人……”
“没事的,赵婶,我认得路。”安宁语气坚决。
她心里盘算着,早点送去,那些在风雪里伐木的工人就能少受点冻。
赵婶子见她坚持,又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行吧,那你千万小心!沿着大路走,别抄近道钻林子!送完东西赶紧回来!”
安宁点点头,把装着药膏和棉背心的包裹用油布仔细裹好,牢牢捆在自己背上,又紧了紧头上的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一头扎进了漫天风雪里。
风像发了疯的野兽,卷着雪粒子,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打得人睁不开眼。
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背上的包裹越来越沉,像一座小山压着她。汗水混着雪水,浸湿了棉袄的领口,冰冷刺骨。
她努力辨认着被积雪覆盖得几乎看不清的林间大路。
天色越来越暗,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就在她拐过一个山坳,以为快要接近那个作业点时,脚下的雪地突然一空!
“啊!” 安宁惊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猛地向下坠去!
原来是一处被厚厚积雪完全掩盖住的陡坡!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背上的包裹重重地砸在雪地上,又撞上她的身体。
冰冷的雪块疯狂地涌进她的口鼻和衣领。翻滚了不知多久,才在坡底一堆被雪覆盖的灌木丛中停了下来。
剧痛从脚踝处传来,像被烧红的铁钳狠狠夹住。
安宁挣扎着想爬起来,左脚踝刚一用力,就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重新跌坐回冰冷的雪窝里。
风雪更大了,呜呜地在她头顶呼啸,如同鬼哭。
四周是望不到边的密林和厚厚的积雪,天色迅速暗沉下来,灰蒙蒙一片。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被困住了!
脚踝剧痛无法行走,在这荒无人烟的林海深处,风雪交加的傍晚……
“有人吗?救命!”
她拼尽全力呼喊,声音却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瞬间就淹没在无边的风雪嘶吼里。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上来。
她抱着剧痛的脚踝,蜷缩在冰冷的雪窝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背上的包裹散开了,白色的防冻药膏管和深蓝色的棉背心散落在雪地上,被迅速落下的雪掩盖。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踏雪声,穿透了风雪的屏障,由远及近地传来!
嗒…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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