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仪请了几天假,在时好家和酒店来回跑,给她家添置还没买的家具,偶尔买菜亲自下厨。
说来奇怪,陆鸿仪一个大小姐,什么苦都没吃过,锦衣玉食长大,但偏偏特别会做饭。
每次饭点,琴灵就要把琴弦亮起来,控诉时好,等陆鸿仪一走,她就马上出来,苦着一张脸,她也想吃。
苦于上次悔棋的事情两人还没正式和好,时好偏过头不看她,假装看不见她眼睛里的委屈。
琴灵欲言又止,坐到她旁边,闷声问:“你还在生气吗?”带了点道歉的意思。
她已经学会了很多下棋的方法,到时候她就让时好看看她的厉害,琴灵这样想着,盘算着学来的阵法要怎么摆。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时好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厨房里给你热着呢。”时好说。
琴灵眼睛一亮:“你不生气了?”
“生气。”
“骗人。”琴灵说完就慢慢走到厨房去了。
陆鸿仪医院里的事一大堆,请几天假已经是极限,时好执意要送她去机场,她就是想找点事情做。
“你这腿真省省吧,时好姐姐。”陆鸿仪满脸刻薄地看着她的脸,把视线移到她腿上。
时好不以为意:“坐车过去,又不是走路,跟腿有什么关系?”
“行行行,说不过你。”陆鸿仪妥协:“不过你去拆石膏的时候一定叫我陪你去,不准叫林逾静。”
时好同意了。
到了机场,陆鸿仪对着她挥挥手,让她早点回去。
上次出门的时候叶子还没那么黄,现今已然是金灿灿一片,秋天的速度来得很快,风一刮,挂在树上的叶子扑簌簌落下,像一副画。
人并不是很多,偶尔有行人从那两排高大的树下经过,闯入画,成为画里的一部分。
她也想走进去,即使拄着拐杖也想走进去。
手机响起熟悉的铃声,是琴灵,她把自己的旧手机暂时给琴灵用了,琴灵拿到手机很开心,很经常低着头摸索手机的功能。
“怎么了?”时好接起来。
对面不说话,别别扭扭地吐露出几个字,含糊不清。
时好站在路边,停留在金黄色的树下,笑着说:“你不说我就不买。”
“我想要戴帽子的小羊。”琴灵说。
“戴蓝色帽子的那个?”时好问。
买上一只小羊玩偶的时候,时好看见过,就挨在旁边。
“嗯。”
“好,我知道了,你在家等我回来。”
时好挂断了电话,抬头看落下的叶子,想拍一张照片,一只手撑着拐杖不好不太方便举着手机,摄像头举起对准,一个没拿稳几个行人不小心被拍了进去。
她低头看,怎么能拍得那么难看,坏手机,很多人吐槽过时好拍照难看,但她坚信是手机的问题。
放大又缩小,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色调和眼睛看到的怎么不一样。
拍进了三个行人,一个是穿着校服在自拍的学生,一个是站在路边斑驳了头发的老奶奶,还有一个染着金色头发......
时好手一顿,放大那个画面,抓着拐杖的手晃了晃手机差点没拿稳摔在地上,她猛然抬头,那抹鲜亮的金色闯入时好早已麻木的眼里、脑里和心里,来不及反应,身体被凉意入侵,一阵战栗拂过全身。
那人拖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一件驼色的大衣,黑色修身牛仔裤搭配一双长靴,一头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站在时好的画里,看向她的镜头,镜头慌了一下看不清她的表情。
时好预想过无数次重逢应该是怎么样一个画面,和平的、歇斯底里的、抑或是假装不认识的,后来一一被自己推翻。
她想世界这么大,祈尔若真不想再见到她,她们也就再也不会遇上了。
对面的人没有动,她眼睛里盛着一汪时好看不懂的情绪,静静地站在那里,落叶从她身边匆匆飘过,没有停留。
时好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是那个抛弃了对方的人,她冷笑。
拐杖敲在地面上,在无数鸣笛声交织的路上,竟也格外清晰,“笃笃”声在祈尔心底响起,她看见时好从对面一瘸一拐向这边走过来。
声音由远到近,时好没有表情地穿过那条不大的马路,还没有一分钟的时间,却像过了很多个七年。
那根拐杖带着她决绝地路过那个闯进画里的人,祈尔仍站在那里没有动,听着她远去的声音。
她数着拐杖敲在地上的次数一下、两下......九下,那根拐杖的声音突兀消失了,是否是隔太远了,或者是另一个不太可能的原因。
祈尔终于动了,她回了头,正对上一张停在那里看她的脸,祈尔喉头微动,想说些什么。
“祈同学,好久不见。”
先开口的是时好,没有等祈尔回应,她直接转身进入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离开的风带起她额前的发丝,和她一起飞扬而去。
祈尔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叹了一口气,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用手机打了辆车,和她是同一个方向。
刚买的手机进来一条信息。
【小尔落地了吗?】
【到了。】
【什么时候回来?】
祈尔握住手机,盯着这条信息发愣,这条小道并不宽,即使是刚才分隔在两边,她也清晰地听到了时好打电话的声音,耳朵里响起时好对着电话对面温柔地说“在家等我回来”。
家,什么关系会有同一个家?
她动了动手指头【看情况。】
时好靠在车上的座椅上,盯着窗外疾速而过的画面,一点都看不进心里,脑子一团乱麻,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逃得有多狼狈。
看了眼时间,陆鸿仪还没落地,没有多想,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我看到她了。】
刚到家门口,时好突然想起来没给琴灵带小羊玩偶,已经答应了,总不能言而无信,她叫了个跑腿送到家门口,等拿在手里了才开门进去。
她打开门,看见坐在沙发上认真看动画片的琴灵,一时恍惚起来,时好感觉自己无痛当妈养了个女儿。
琴灵假装不在意走过来:“你回来了。”
时好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琴灵一只手接过来,眼神不住地往袋子里飘。
真小孩子气,时好想。
陆鸿仪刚下飞机,一脸懵,没反应过来时好在说什么,发信息回了过去。
【谁?】
过了一分钟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一个电话打到时好手机上,像夺命的,时好接起来。
“你说看到谁了?”
话说得很急,还能听到背景里飞机“轰隆隆”的声音。
是谁已经不用再说,只不过还想确认一下,时好沉默没有说话,一切明了。
过了一会儿,陆鸿仪开口:“你们说什么了吗?”
时好说:“我跟她打招呼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陆鸿仪急了起来:“她什么都没有跟你说?”
时好安抚她:“我刚说完就走了,没有给她回话的机会。”
手机对面的人冷静下来:“你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而且分得很绝情,没有一点余地。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陆鸿仪很少有沉默的时候。
时好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两人挂了电话,陆鸿仪还有一个很想问的问题,她想问如果她又走了,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怎么办?
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机场,认真思索了一番要不要飞回去,回去能干什么,然后买了张回北州的票。
被祈尔抛弃的不仅仅是时好,还有她这个曾经的朋友,她要回去好好质问她,微信说注销就注销,一个招呼都不打。
陆鸿仪向来如此,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怯懦两个字不在她的字典范围内。
飞机划过天空,从绿色到金色,庞大的建筑物被缩小到成为一片。
琴灵把新得来的小羊玩偶挂在上次那个小羊的旁边,满意地给她们顺了顺毛。
看了看仰躺在沙发上的时好,她撇了撇嘴,刚刚那些话她都听到了,时好看见她前女友了,本来想等时好回来给她展现一下棋艺,也不知道她现在有没有心情。
时好现在看起来不会和她一起玩,琴灵收起了心思,把眼睛放到了动画片上。
感受到琴灵不时飘过来的目光,时好看过去,刚好两人对上了眼神。
“有话就说,我又不会吃了你。”时好轻声说。
琴灵问:“你不开心吗?”
时好:“一点点。”
说不上不开心,更多的是无措,明明想好走一步算一步,可是真的还有下一步吗?
她回头跟祈尔说的那句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力气,她害怕对方又走了,想说些什么,可是自尊不太允许她说更多。
一个七年前就已经不再喜欢自己的人,说不定人家早就忘记了所有,今天碰见才想起来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前任。
时好不是太悲观的人,但是面对祈尔,她想不出乐观的点在哪儿。
在走神的时好感觉到有人动了动她的衣服,抬头是琴灵,她把一只小羊玩偶别在时好胸前那个口袋上。
她笑着说:“这样能开心一点吗?”
时好也笑:“或许能。”
不明白琴灵为什么这么喜欢小羊,一开始以为是那个动画片,可是这两个小羊玩偶和电视上的明显不一样,时好问了琴灵。
“我的脑子里总是闪过一群在草原上赶路的小羊,她们跟我打招呼,问我过得好不好。”琴灵回答。
原来是这样,那或许和琴灵的来历有关,她一个人类没办法替她解答。
思绪过于混乱,时好坐在房间里往窗外看。
从她的房间往下看,可以看到一棵跟路灯差不多高的银杏树,不算特别高,树叶却很旺盛,枝桠往两边伸展,撑成一把巨大的伞。
中介介绍说这棵树每到秋天,叶子会变成金黄色,可能在某一天风大的时候,全部被吹落下来,变得光秃秃的。
在她的记忆里,南和和北州的植被重合的不多,印象最深刻的是南和中学有一棵差不多的银杏。
南和中学那棵有两百年的历史,秋天的时候叶子飘洒下来。
外表看起来像乖学生的祈尔,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拉着时好躲在树下拉着她的手,用手指戳戳她的每个指心,替她挽起垂下来的头发。
那样的时光并不多,却格外深刻。
她买下了这个房子,借着这棵树怀念回不去的南和。
时好很了解鸿仪,所以她立马就告诉了她祈尔回来了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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