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您呢,您也有这样的疑问吗?”我问。
“哎呀,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在波吉亚家族的统治下,战争、谋杀和流血事件在意大利随处可见……但这样的意大利,最终却孕育出了米开朗琪罗和达·芬奇,还有文艺复兴。瑞士呢?近五百年的国民情同手足和国家民主和平,你知道孕育出了什么吗?”
“布谷鸟钟。”
查尔斯·伊利奥特手舞足蹈起来。
“就是那种每到半点或者整点,钟上面的小木门就会自动打开,弹出来一只木头鸟,张开鸟嘴、扇动翅膀和尾巴,发出‘布谷布谷’声的钟。哦,多么伟大的发明啊,那只木头鸟甚至还能发出两个不同音调的‘布谷布谷’声。”
“就是这样的声音……”说着他模仿了起来,叫了两声,那声音很像是管风琴的声音,不,那就是管风琴的声音。模仿完毕他继续说,“还有瑞士表和瑞士银行……”
“如果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瑞士人,那我们肯定就是老实做教皇的卫队,永远都停留在没有任何思想与艺术进步的中世纪了!”
“抱歉,一直都是我在自说自话,我说的这些,历史课上不会教,你应该听不懂吧?”查尔斯·伊利奥特一副【抱歉】的表情,但是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强忍笑意,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查尔斯·伊利奥特见此则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不,您说的这些,我曾经听我的朋友说过。除此之外,当时她还跟我说了一些另外的事情。”
“什么?”
“伊斯/兰教和基督教信奉的是同一个上帝,《古兰经》和《圣经》有很多内容是相似的。但就算天主教徒和新教徒都相信耶稣基督是上帝的儿子,也依旧无法阻止北爱尔兰地区爆发动乱。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犹太人居住的地方,因为可恨的基督教徒忙着彼此厮杀,根本顾不上去反对犹太人。对【种族】、【国家】、【宗教】没有现实感的人,很难持续敌视异于己的他者。很多事情的差别在我们看来不管是多么微不足道,对某些人来说似乎都严重到了非动手杀人不可的地步。”
“哦,这样啊。”
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你在说什么啊?完全搞不懂你。
我继续按照我的步调说下去:“您应该懂的。如今的我们可以毫无困难地说【我喜欢红色……我讨厌蓝色】,这是因为色彩词语既是形容词又是名词,我们能将其化为实体的意象,但罗马人不同,对他们来说,色彩是一种天然的事物,并非是独立的抽象概念,必须被用来描写、修饰和辨别某些物品、自然元素或生物并且与其紧密相连,所以他们可以毫无困难地说【我喜欢红色的衣服,我讨厌蓝色的花】,但就是没有办法说【我喜欢红色……我讨厌蓝色】。”
伊利奥特教授看起来很不高兴,于是我呼唤他的姓氏:“伊利奥特教授,就我的反思来看,充满战争、谋杀和流血事件的意大利会孕育出文艺复兴,是特别情况下的历史书留给后人的印象而已,不一定就是历史真实,文艺复兴的诞生不见得非要战争、谋杀和流血事件,只是因为波吉亚家族是文艺复兴时期积极赞助文化活动的家族,对他们的历史书写在内容上普遍具有了正义性才显得是那么一回事。”
“塑造每个人的环境不同,每个人感受到的现实也不同,自然,每个人认知的历史也不一样。罗马人不谈论色彩和味道,就是这个道理。”
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忘记观察查尔斯·伊利奥特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他有没有从某人那里听到类似的话。
但他在我说这话的时候垂下了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对于我们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的人来说,我们现今对于生命的定义正在不断地产生变化,只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在历史上,人类经常彼此结成团伙,把别的群体看做是‘可以奴役或者是可以屠杀的人’。我们没办法将这两者完全独立进行思考。对我们来说,一旦人类可以完全义体化,那就会有一场可预见的对于‘原始人类’的种族灭绝!”
“我觉得在你们这些基因改造人出现后,这种结果就不可避免了,我也没有理由相信,这种未来在继续这种行为的情况下会自动消失。”查尔斯·伊利奥特抬起头,站起身,向我伸手,“想问的问题应该已经得到解答了吧?我看你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和我探讨这些。如果可以,我想先告退了。”
“可以。”我与他握手,如此应道。接着问:“对了,教授,如同您所说,你们的这项研究需要的实验体应该都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吧?”
“是的。不过请不要用‘实验体’、‘**’这样的字眼,参与我们研究的都是对此感兴趣的志愿者。我们没有强迫任何人。”
虽然查尔斯·伊利奥特说的很清楚了,但我还是确认了一遍:“就是说,你们不需要人类的尸体吧?”
“不需要。这项研究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社会性实验,我们做的最多的事情是观察,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被观察的价值。”
“冒昧问一下,教授您的这项研究已经持续多久了呢?”
“差不多有十二年了。那其·安上级治理委员,这种一查便知的事情就不要直接问我了。”伊利奥特教授的脸此时变得非常臭,似乎是握手的时间太长了,感到非常不适。
真是的,隔着手套,我还没介意他的手握起来像是湿湿黏黏的鼻涕虫呢。
要知道我的手可是即使在这个时代,也能称得上是又年轻又漂亮的女性的手。
“那么,十年前,您接收舒望的遗体是想要做什么呢?”
我的话一说完,查尔斯·伊利奥特脸上的表情立即变了。
他嘴巴张的很大,几乎成了一个标准的o型,像是金鱼的嘴巴:“这个……为什么这么问?”
我答非所问:“您在十年前接收了一具人类遗体,可是您的研究却不需要,这可真让人感到在意。”
查尔斯·伊利奥特后退一步,但我握着他的手没有放松:“教授,请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立即以进行非法研究的嫌疑犯罪名逮捕您。”
伊利奥特教授的眼中立时浮现出愕然之色,我全部都看在眼里。
他左手食指弯曲抵着嘴唇,露出沉思的表情:“遗体确实是我接收的,但我也只是医疗兵团的代理人而已。”
就这么一具遗体,还能转二手的吗?怕麻烦的本性在此时浮出水面,我摇了摇头,将其勉强抛在脑后。
这可不是怕麻烦的时候。
医疗兵团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军队中非常重要,级别很高,不仅参与军方的所有军事行动,也参与了许多民间项目,是和海军、陆军、空军同样的独立军种,其首长直接归总参谋部提名,秘书长批准,对两者负责。
“医疗兵团要舒望的遗体干什么?”
“不知道。这不是我该知道的事。”伊利奥特教授摆了摆左手,希望我不要追问。
“医疗兵团让你去做接收的时候,是怎么指示您的?”
伊利奥特教授猛摇头,一副如果说漏嘴自己小命便会不保的模样:“我认为你还是直接找医疗兵团研究署的相关人员问问比较好,那边不想说,我也不会多嘴。对了,请不要试图入侵我的大脑,出了任何事我概不负责。”
闻言,我松开了他的右手:“想要从军方那边直接得到情报,不付出一定的牺牲根本不可能。哪怕是最低等级的机密,也需要拿到一个保密级别证,还得在一份非常严格的协议上签字,保证结果不会牵连他们。也许最后会有结果,不过以现今的形势,非常有可能来不及。”
伊利奥特教授听了我的话后,感到了不解:“什么……来不及?医疗军的研究计划良多,需要的人体也多,像这种自愿捐献出来的遗体,他们都会第一时间接收拿去做实验。科技伦理治理委员会向来对此事视若无睹。为何你会对这具十年前的遗体感兴趣?”
“虽然我很想说因为现在我是这里的上级治理委员……”我的表情从笑容一转严肃,说起谎来就跟真的一样,“其实我不是对遗体感兴趣,而是对舒望感兴趣,舒望是十年前那场学生运动的领军人物,是犯有‘煽动群众罪’和‘犯罪分子罪’的主犯。‘自由大游行’是一个得到充分记录的事件,受纳特凡卡行政体指使,每年那个日子都有不少人对这个事件口诛笔伐,您应该知道吧?”
“多少了解了一些。”
“昨天发生了大规模的恐怖袭击,您也知道吧?”
“全球在同一天同一个时间,爆发了六百六十六起恐怖袭击,全都是那些帝国主义国家的阴谋,地球上有谁不知道?”
“我认为,理应在十年前死去的舒望,和这起事件有某种形式的关联。”
查尔斯·伊利奥特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语带叹息说道:“如果是这样,你可以找医疗兵团的一名研究员。名叫玛丽诺·特蕾莎。代理接收遗体的事,我都听她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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