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序大脑宕机了整整三分钟，这三分钟之内他就看着唐淮十分自来熟地打开鞋柜，掏出一双干净的拖鞋，然后当着他的面换上，紧接着又拎起地上两大包东西进了门。
“你受伤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照顾你。”
唐淮拎着东西进了厨房，随后打开冰箱。冰箱打开后，唐淮的眉毛忽地皱起。整个冰箱内看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满满当当都摆着可乐，无糖的少糖的正常糖的都有。他叹了一口气，随后将可乐一罐一罐往外拿。铝制可乐瓶与大理石碰撞后发出的声音终于惊醒了时序，他立刻摇动轮椅来到厨房门口。
“你在做什么？”时序问道。他现在大脑仍是不太清醒，看到唐淮正在仍他最喜欢的可乐，就下意识地问了出来。
唐淮扭头看向时序，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他一边搬可乐一边回答时序的问题：“多喝可乐对身体不好，而且……”他突然顿了一声，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而且可乐杀精。”
“？”
时序脑海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终于缓过神来，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于是他立刻严肃道：“不是，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我是请了护工，但那个人并不是你。”
唐淮挑眉：“现在是了。”
“你开什么玩笑？”时序用一种十分怪异的语调问了出来，“你快点离开我家，否则我就请安保送你出去了。”
时序说话间唐淮已然将所有的可乐都从冰箱上层挪了出来，然后打开他拎过来的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进冰箱。
时序的视线紧紧跟着唐淮手上的东西，有鸡蛋，有各种肉类，还有各种蔬菜水果……不知为何，时序嘴中突然莫名生出一些口水，让他不得不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
唐淮收拾完后关上冰箱，才转过身来看时序。时序虽然皱着眉，可眼神却有些恍惚，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唐淮见不得他皱眉，便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头，可指尖还未碰到时序的眉毛，就看到时序向另一旁歪了一下头。
“我说真的，你要再不走，可不止是请安保这么简单了，我会报警。”
唐淮的手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来。他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请其他护工，你请一个我就送走一个，无论男女。我可以走，但你得保证你一个人能行。”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在威胁他咯？时序冷笑一声，抬眼看向唐淮，眼中满是对他的不屑。
“你现在到底是海市新贵，说话都变得如此狂妄，怎么，我请护工还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请不请护工是你的自由，但是你请来的护工都会被我用高出五倍的价格送走，所以时序，整个海市不会有护工过来的。”
“好大的口气，不愧是唐氏的接班人。护工我请不到，但我可以让霍骏或者方展过来，他们非常愿意，而且，他们是不会被你的金钱打动的。”
唐淮从喉间挤出一声笑，随后说：“霍骏的话，他是会来，可他连自己都照顾不来，你觉得他会照顾好你？至于方展……时序，你既然知道我对你有意思，应该不会看不出方展对你也有意思吧？”
什么？
时序猛地一惊，表情都难以控制住，嘴巴微微张开。
“你真不知道？”
这下轮到唐淮震惊了。不过转念一想，时序从来都是如此神经大条，便也不奇怪了。他笑着说：“或许你可以给我一个展示的机会，请我当护工不亏的。”
时序还沉浸在唐淮刚才说的话中，根本无法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便下意识点起了头。看到他同意，唐淮眼底的笑意越发浓烈起来。若要夏诗韵在场，一定会惊呼出来：唐淮哥，你好久没有笑得这样开心了！可惜夏诗韵不在，所以连唐淮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久违的笑容。
在时序的记忆中，这套房子买过之后厨房就一直闲置着，从来没有人用过。他不喜欢陌生人来他家，所以也就没有请阿姨。毕了业留校任课，他除了吃食堂，更多的时候是去外面吃。高中和大学的记忆他记不太清了，但也应该是这样。
总之，厨房他从来没有用过，连最简单的煮泡面他都不曾动过手。但他脑海深处却不知为何有一段空白的记忆，那段记忆是带着喷香扑鼻的饭菜香味的。
香味就如此刻一样。
时序从来不知道自己家中会有如此人间烟火的一刻，自从他爸妈意外离世后，好像就再也没有人为他亲自做过饭了。时鑫蕾一直都很忙，几乎从来不在家中吃饭，偶尔想到时序就会给他的银行卡打上一笔巨额零花钱。而时序的爷爷更加不会做饭了，时家老宅里有好几个阿姨，轮番伺候着时老爷子。时老爷子年轻时吃过很多苦，白手起家建立了如今的时家，已是不易，所以他退下之后，便只管享福。
阿姨做菜好吃的，但时序却吃不出家的味道。
可如今坐在餐桌前，他看着眼前三菜一汤，心中突然淌过一丝暖流。是最简单不过的菜肴，是平常人家餐桌上会反复出现的菜肴，但却是时序久违的味道。唐淮做饭时他有多不耐烦，将饭菜端上餐桌时他有多不屑，现在的他就有多狼狈。
对，是狼狈。时序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狼吞虎咽的一天，明明有的时候他尽管饿但点上一桌美食后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能喝可乐填饱肚子。
“时序，慢点吃。”
唐淮出声提醒道。
看到时序依旧如此喜欢吃他做的饭，唐淮说不开心是假的。他正高兴着，却看到时序反常的进食状态，嘴里的还没嚼碎咽下，紧接着又是满满一筷子塞了进去，嘴巴都撑得老大，眼底噙满了泪水。
这不是正常人会有的表现。
“催眠疗法一共三步，分别是遗忘，移情以及再次遗忘。第一个遗忘是将时先生脑海中关于唐先生的记忆全部消除，移情则是让时先生对唐先生产生厌恶的感情，而最后一个遗忘则是让时先生忘记对唐先生的厌恶，至此，唐先生对于时先生来说便是一个陌生人。
此三步缺一不可，循序渐进，但至少需要连续催眠一年以上方能达成。但我的老师，斯顿教授，在此催眠术上的造诣极高，因此他在时先生监护人时鑫蕾女士的要求下将时间压缩了一半。
这类催眠术不可逆转，若要强行逆转则会对被催眠之人的大脑造成极大的伤害，最严重的就是会成为植物人。但由于斯顿教授缩短了时间，时先生的催眠之术不完整，所以时先生才会出现第二阶段的状态，也就是说他对你的厌恶是因为催眠之术在逐渐消失，或者说时先生自己的意志在不断战胜催眠之术，以至出现了逆转的状态。
这应该可以算得上是奇迹！
唐先生，若是有空，请您一定要带时先生来找我！一来我想检查一下时先生的大脑是否会受损伤，二来我想见证一下这个奇迹。”
唐淮想起自己前几天去美国找斯顿教授的得意门生、在催眠术上有着极高造诣的迪娜教授了解关于时序的病情时迪娜教授说的话，也就是她的一番话让唐淮摇摆不定的心再次平稳下来。
他原以为自己再次出现在时序面前，引起他的反感是催眠术的后遗症，却没想到竟然是时序在慢慢恢复记忆。所以他才会在时序受伤后主动来照顾他，希望他能在自己的陪伴下早些恢复记忆。
可看到时序如此狼吞虎咽地吃他做的饭，唐淮心中一片慌乱。他出声提醒，可时序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一刻不停地在往嘴里塞食物。于是唐淮只能上手，他一把握住时序的手，强迫他停下来。
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餐桌上。
时序抬头，怔怔看向唐淮，晶莹的泪花在眼底闪烁。他想说话，可嘴里却已经塞满了食物，所以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唾沫来不及分泌，时序只能干嚼，嚼碎后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他的眉头忽地紧紧皱起，随后一把甩开唐淮的手站了起来，可他忘记自己的右腿已经骨折，刚站起就疼得坐了下去。
随后他没忍住，“哇”的一声将嘴里所有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然后不停地咳嗽着。
唐淮心一紧，立刻轻轻拍起时序的背，等他咳的差不多时，唐淮转身给他倒了杯白开水。
“时序，漱漱口。”
时序很听话的接过水，然后喝了两个，最后吐在唐淮递过来的空碗中。他漱了两遍口，然后抱起杯子猛灌了一大口。
“你做的饭菜很好吃。”
时序突然说道。
但还有一句他没说出口，那就是“我很爱吃”。
唐淮已经弯下腰准备收拾时序的呕吐物，听到他这样说，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苦涩。不是为他自己好不容易再次得到时序的夸赞，是为时序这么多年来都没能好好吃上一顿饭而伤心。
他该知道的，时序从来不会好好吃饭，不然他怎么会这么瘦呢。是他胆小怕事，躲了四年，若是他早点出现，时序就不会受这样的苦了。
唐淮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苦涩压了下去，然后反问：“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时序握着杯子的手忽然一紧，他看向唐淮的背影，又想到自己刚才吐出来的东西，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勉强可以。”
他说。
紧接着他就听到唐淮笑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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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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