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福顺,我跟许叔住一块,这一带我也很熟,你们要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
他收起打火机,拍了拍身上的烟灰,无意间露出衣袖下的手腕,黝黑的皮肤上几道显眼的疤痕,像是小刀划的。
估计是我的眼神太明显,许温咳了一声,毫不避讳的说:“顺子他亲爹是个老酒鬼,喝醉了就喜欢打人,那天从桌上摸着一把美工刀,把孩子吓着了,大晚上跑到村里求救,老吴看他可怜,就把他带回家了。”
吴福顺吸了一口烟,叹息道:“可惜我爸走得早,后面都是许叔在照顾我,现在许叔老了,变成我照顾他。”
这里的“爸”指吴志杰,他这辈子就收养了这么一个儿子,还没来得及将儿子抚养成人,就被卷入化工厂的爆炸案中。那年头没有普及什么工伤险,厂长也死了,城里给家属发过一些抚恤金,但根本不够用,他们每天干农活、做苦力,才坚持到了现在。
陶久道:“生在那么个年代,很多事都无法预料。”
许温一拍大腿,苍老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可不是嘛!那时候,我跟老吴成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闹矛盾,闹得天翻地覆,村里没人敢掺和,现在想想,那都是什么破事,连声道歉都没说,他就这么走了!”
“……嗯?”
听到“没人敢掺和”的时候,我不自觉的发出一声疑问,随后又想起,赵猛是S组的人,他可能在死前抹去了自己的身份,这些人都把他忘了。
这一举动引来了吴福顺的注意,他取下嘴里的烟头,奇怪道:“小兄弟这是怎么了?”
我连忙转换神色,临时找了个借口,装作刚回过神。
“哦,我是想起福顺叔说的,有人在找宋厂长的儿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是那事啊!”吴福顺丢下烟头,用沾着泥泞的皮靴踩了几下,搬来木凳,在许温旁边坐了下来,“我还觉着稀奇呢!那小伙估计也是从城里来的,跟你们差不多大,总问一些关于宋厂长的事,那倒霉厂长都死了多少年,他儿子怎么可能活着嘛!”
许温的脸上写满无奈,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些:“现在这些年轻人,就喜欢揪着个胡编乱造的谣言不放。我可不是说你们二位啊,村里老一辈的人都记恨着宋厂长,可能是哪个不懂事的小辈在外面瞎传,把记者都引来了。”
到这种小山村,要在城里转乘好几趟大巴,除了我们这种闲人,恐怕也就只有姚安然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记者了。
陶久问道:“年纪跟我们差不多大,今天车上怎么没见着?他是前几天来的?”
吴福顺点了点头,又说:“应该是昨天刚来,那小伙长得挺帅,个头很高,说话彬彬有礼的,像个学生,但语气不像。来的时候说要找人,找一姑娘,那姑娘好像是记者,估摸着是写什么山野异闻的杂志社吧。”
大家各走各的路,那人的身份倒不重要,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冲着姚安然来的,是敌是友尚且未知,如果是敌人,那就更不能让姚安然在附近单独行动。
我和陶久对视一眼,找借口去研究论文题材,继续朝着化工厂的方向前行。
树林里没什么人,顺着弯曲的小道走了一段,逐渐没了人声,能听到附近有河水流动的声音。
陶久一面赶路,脑子也没闲着,思索一阵,向我看了过来。
“你以前来过,听没听说那什么宋厂长的事?”
“是上辈子来过。”我纠正重点,“反正一门心思查车祸,没这印象。后来听说化工厂出了事故,挺严重的,吴志杰去了厂里,好几天都没回家。”
他抱起胳膊,神色凝重的说:“那就对上了,1987年出的事故,厂长想掩盖过去,结果几年后被人揭了短。照这么想,那次爆炸没准是他要杀人灭口。”
“有可能,但不一定,他自己是开化工厂的,知道厂里的化学品不安全,没必要和所有工人同归于尽。”
陶久一时没有回话,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附近信号不好,连不上网。
“肖老板,有没有办法给我弄个wifi,关键时刻不能断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百宝箱,这趟只带了枪,你要是很急,就拿去用吧。”
“查个新闻,能不急吗?”
他在前面的岔路转了一圈,找到一条废弃的石路,总算连上两格信号。
不一会儿,他又转过身来,脸色更加沉闷。
“不行,查不到,根本没有关于87年事故的消息。”
“那是你不行,我来查。”
我拿出手机,在浏览器里输入几个关键词,千石化工厂、爆炸事故、旅游景点介绍,来来回回就这几条结果,有人专门写了一篇质疑千石化工厂的文章,却只字未提87年的那次事故。
再久远的事情也该有蛛丝马迹,可这些记录太干净了,干净的有些刻意。
“有没有觉得这种情况似曾相识?咱俩真是,回回都往同一个坑里跳。”
陶久停下脚步,面前是一道生锈的铁门,上面贴着封条,旁边的围墙秃的只剩下砖块的轮廓,有的部分已经被雨水冲垮了,能容下一个成年人经过。
这是千石化工厂的后门,前门在另一边,被树木挡住大半,根本找不到路。
这片区域曾经是食堂和厕所,离主建筑只有一条过道的距离,当时受到爆炸冲击的影响,一大片平房轰然倒塌,到处焦黑一片,都是火灾留下的痕迹。
过道上都是墙体的碎块,主建筑塌了大半,隐约能看出各个房间的位置,前方就是工厂的车间,阳光正好透过缝隙,在墙壁上照出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不可能啊……我记得就放在这附近了……”
角落里钻出一个脑袋,她两眼紧盯着地面,望了一圈,视线落在我们的人影上。
“……”姚安然下意识的捂住嘴,低头从墙面的破洞里钻了出去,“救命啊啊啊啊!”
陶久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向我问道:“……她干嘛呢?”
我摊开手,满脸尽是无奈:“可能你像个冷血杀手,让你出门不要穿黑皮夹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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