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你也要去青囊司吗？”
处理完司命殿事务的文雎，因近日总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运行滞缓，便想着去掌管三境医药一道的青囊司拿些丹药辅助修行。只是没想到在路上遇上了斯年。
对方对他点了下头后说道：“是，成和今日回天界，我来青囊司拿一些伤药给他带上，他在千魔渊隙会好过一些。”
文雎颔首道：“如此，我们同行吧。”
二仙一路交谈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青囊司外。这里种着三境所有珍稀的药草，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草香。
斯年和文雎刚要进去，没曾想竟碰上了出来的君量，他现在已经换成了六圈黄纹的元君服饰，瞧见文雎他们不用再像以前那般行礼。冷淡地开口唤了他们两人一声：“斯年、文雎。”
文雎见他面色不佳，低眉看到了他空空的双手，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也依着礼节唤了声：“君量。”
而后，他拉着斯年将路让开，让君量先行离开了。
严格遵循天规的斯年却对君量的态度很是不满，在他走后就对文雎说道：“文雎，即使他和我们是同仙阶，也不该如此无礼才是。”
斯年皱着眉望了离去的君量背影一眼。
文雎却满不在乎地笑笑道：“别管他了，他这样的小人。与你我多站一会儿，我都觉得难熬，还不如让他赶紧滚出你我的视线呢。”
文雎说完后，就听屋里传来一熟悉的男声：“我还是这么喜欢听文雎你说话啊，也不亏我先把君量气走了。”
二仙听这清风般的声音，刚刚的恶心感一扫而空。司中一排排的药罐后面的少男探出头来，他的衣上绣着三圈和文雎同色的花纹。
文雎开玩笑地对他说道：“良池，他现在可要比你高一个仙阶，小心他告你不敬上阶哦。”
“我怕他？”良池将拿着的蒲扇插在自己的脑后，接着说道，“以前在凡间他从泺河那儿偷来的身份比我高一大截呢，不也拿我没办法？这成了仙我瞧他本事也没涨多少嘛！”
说完，他一口气扔了三个瓶子给斯年，斯年连忙接住。
良池看着那青花白底的瓷瓶，同斯年解释道：“这是给成和的丹药，刚刚君量来也是为了这个，我估摸着应该是圣尊的意思。但我就不给，让他完不成圣尊的命令。”
斯年听后却有些担忧：“你不怕圣尊治你的罪？”
“怕什么？我也有师尊啊。”良池无所谓地说着走到了文雎和斯年跟前，“景椿师尊说了，只要没有大错，青囊司内任我折腾。”
“你呀~”文雎对着他微微摇头，似是不赞同他这点。
但良池也不认同他对景椿的态度，劝道：“文雎你才是，就叫他一声师傅而已，没什么不行的。”
文雎的眼神黯了黯：“你不明白。”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良池已经习惯他的说辞了，也不再劝说下去。他从右手中指尖唤出一根枝条缠上了文雎的手腕，细细感受他的脉搏：“还是让我这个做师弟的来瞧瞧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的吧。”
几息过后，他的脸沉了下来，语气郑重道：“忧思过重，淤积于心，使你体内各个经脉间的灵力运行不畅。”
他回到药罐后的药材堆中翻找着，嘴里叹气道：“你们呀，当年不都说成仙是件好事嘛。怎么一个个的还有这么多忧思呢？”
二仙在他身后干瞧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把需要的药材都找齐后，直起身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文雎啊，待会我把这些制成香送到你的仙居去，灵力运行不通畅的时候你点上一根就行。”
文雎向他做了一礼：“多谢。”
良池将药材投进药罐中时再嘱咐了一句：“你日后还得多多保持心境平和才是。”
说完，他将头上的蒲扇重新取下，一扇，燃起簇青色的火焰来。
他看着青色的火焰，想起他们同色仙袍的三人，顺道就提了一嘴：“也不知最近我们这一派是触了什么霉头，你是灵力运行不畅，还有一个修炼过头躺家里几日都不见他了。”
文雎立刻心领神会道：“你是说琢卿？”
“对。”良池提起他来，扇扇子的手慢了下来，“这几日都是我给他送药，但面都没见上一回。”
说着说着他叹了口气：“这小子有什么毛病也不同我说一下，只管我要药，这嚣张的小子。”
“诶~”星尊门下三弟子中的文雎出声提醒了一下他，“他就是这个性子，你以前还跟他住过同一屋呢，还没习惯呀。”
良池手一顿，脑子里不知想起了什么，垂着头，有些烦躁地冲文雎和成和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这些大忙仙都去忙自己的事吧，香我一会给你送过去就是。”
二仙见他神情古怪，着急赶客，对视了一眼后，便一同离开。
斯年不太清楚当年良池和琢卿之间的事，出了青囊司后问道：“良池和琢卿他们——”
他话还未说完，一声狮吼在他的头顶炸响。这声是来自御尊的坐骑——聚灵金鸿狮，底下的二仙一起抬头望去，只见两道光线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其后跟着金毛的雄狮。
“想必那就是新帝神吧。”斯年看着光线坠向的方向，“成和来信提起过，她跟阿缨长的一样。”
“那样啊。”
文雎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默不作声地和斯年看着那点亮光，直到它消失在北边的最高处。而后他垂下了眸子，对斯年言道。
“良池和琢卿还有我，大概都有些不得不抛弃过往的事吧。”
北辰宫，历代帝神的居所。
瑶瑶周身的光淡去后，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好像在天门鼎只是前一息的事情。还未待她回过神来，就听到身后再次响起众女子行礼的声音。
“觅霜真君携众宝君叩见帝神尊上。”
瑶瑶回身，发现她们又跪了一地，这一天里她是第几回被人跪拜了？
“你、你们先起来吧。”
“谢尊上。”
为首穿着白衣蓝纹的仙子先行站起，她的目光也随之往上，在看清瑶瑶面容的时候，她的表情稍稍凝固了一下而后恢复正常，站正在一旁。
“这是北辰宫日后的掌宫仙——觅霜真君。”
觅霜听到御尊的声音，微微屈膝再次向瑶瑶行礼。
“瑶儿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她。”
瑶瑶对向她介绍这一切的太熙道谢：“谢、谢谢御尊神上。”
“不用。”
御尊上前欲离她近些，瑶瑶却捏紧了衣服往后退了一步。太熙明白她的紧张也不便再有动作了，只是再次露出他那亲切的笑来：“按你以前凡人的规矩，你唤我‘叔神’就好。”
低垂着头不发一言的敖珩微微动了一下。
瑶瑶不做他想，按他的话唤道：“好、好的，叔神。”
太熙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今日你也累了让觅霜带你看看北辰宫就歇着吧。”
瑶瑶应道：“好、好的。”
说完，他就看了眼身后的敖珩，对方心领神会立即跟着就要一同离开。刚刚那群仙子们再次躬身行礼。
敖珩在他身后跟着，瑶瑶的双眼也紧随着他们的背影，面对着陌生的地方，她心里不由得对方才那个笑起来和蔼的“叔神”生出丝依赖来，还加上一直对她照顾有加的敖珩······
这一走，她再次被无助和孤独包围。
待他们走后，殿内的众位女子才抬起头来。觅霜见瑶瑶眼睛一直望着御尊离去的方向，很容易就知道了她在想什么。适时走上前来，给她介绍道：“尊上，北辰宫是帝神的神居，您看那里。”
沉浸在无助中的瑶瑶被她的声音拽回，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向前方台阶之上的天际。那里是缓慢旋转着的三圈浩大天轮，第二圈跟其余两圈分别按照不同的方向旋转着。
觅霜见她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同她介绍道：“那是经天轮，尊上在宫中处理神务的时候，可以从那里获知三境发生过的所有事。您脚下踩着的圆玉，名为纬地石。若您想知道三境各处现下是什么样，可以让下仙将仙力注入展现在你眼前。”
瑶瑶低头才发现北辰宫地面是由一整块白色的圆玉铸成，它发出的光像是有呼吸般，一明一暗，柔和的如同一层薄纱。
北辰宫没有墙壁，无论哪个方向都可以看见翻腾的云海。但听觅霜说若是走近玉石边，是会有云雾袭来笼罩周身，待你反应过来时已经回到殿中了。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墙壁？
“尊上这里就是前殿，至于后殿，怀莲。”觅霜朝身后静立的几位仙子中，唤了一人的仙号。
那位仙子应声答道：“是。”
一位绿纹纱衣的仙子从其他几位中莲步走来，待至瑶瑶身侧后将手中提着的铃铛轻轻晃了晃。
“叮叮——”
天际中的经天轮加快了旋转的速度，四周的云雾也漫上了宫地，将她们一起笼罩在白云中，只一息过后，云雾散去，在瑶瑶眼前的房间布置彻底变了样。
原本前方还有个高台的地方变成了一整块平地。在瑶瑶的左手边是一朵蓝黑色的云朵，上面还缀着星星点点的亮石，那就是帝神的云床。在房间的正中又另浮着一朵白色的云，那是帝神的云桌。在右下的角落里长出一棵银色的树，树枝从房间的右下生长到左上穿过整个寝宫，空中的枝条下垂着些透明的圆果，发出淡黄色的光。房间的最前方，竟同七凤飞天辇内一样放着一整排的武器，与这个房间显得不是很搭。
瑶瑶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就瞧见了桌上云雾间若隐若现的小木偶。想起飞天辇内同样的木偶，她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觅霜看着瑶瑶指着的木偶：“那是先帝神留下的，尊上若不喜欢，下仙收拾了便是。”
瑶瑶忙说道：“也不用，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远远地看着，这些木偶竟和之前见的一样，先帝神跟武尊都喜欢这些凡人的小玩意儿吗？
她正想着，头上突然传来啸啸声。抬头一看，橘红色的天空中一辆四只天马架着的马车飞驰着。车后它驶过的天空变成了黑色，站在马车上的神明向身后撒着碎玉，那些碎玉浮在空中就成了点点繁星。
“那是掌管夜、星、月的素舒月尊。”觅霜见瑶瑶好奇，继而介绍道，“掌管日升日落的是常曦日尊，她们的神居分别在太虚最西端的旷寒灵州和最东端的和桑灵州。”
她朝身后拿着铃铛的怀莲望了一眼：“日后尊上若是想歇息了，唤怀莲宝君就是。”
怀莲适时走上前来略一躬身：“怀莲谨遵尊上使令。”
瑶瑶看着在她眼前无比恭敬的仙子，想到自己要睡个觉还得叫人过来，不好意思起来：“那、那个铃铛，我可以自己摇吗，我就、就想换个房间还要麻烦你们······”
瑶瑶小声地问眼前的两位仙子，但很明显这个问题有些出乎觅霜的意料了，她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尊上，这个铃铛还需要使用仙术驱使，所以还是让怀莲代劳呢。”
“那、那好吧。”
瑶瑶不由得想到：果然，自己还是挺没用的。
觅霜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向瑶瑶辞行道：“尊上若没有什么事的话，可以歇下了。夜间有什么事唤怀莲便是。”
瑶瑶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好、好。”
觅霜躬着身带着其他仙子缓步轻移离开了，偌大的北辰宫此刻只剩下了瑶瑶和怀莲。人少了后，瑶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些，竟大胆地看向了怀莲：“我该怎么称呼姐姐你呢？”
怀莲听见这声“姐姐”连忙跪下了：“尊上莫要折煞下仙了，唤下仙仙号——怀莲即可。”
瑶瑶显然是没料到自己的一个称呼会把她吓成这样，心里愧疚的不好受，声音再次低了许多：“你、你先起来，抱歉，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怀莲应声站了起来，见尊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语，让她想起了自己刚入神界时，也是这样的局促小心。心念一动，出言宽慰道：“尊上您不必担心，天规三千五百条只一条是约束神族的，其余的都是仙需要恪守的。”
“诶？”瑶瑶听闻好奇地望向她，“那一条是什么？”
“神族、仙阶皆不得动情，动情者受五雷之刑。”
瑶瑶默然，她脑中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来。
怀莲见她愣神，叫了她一声：“尊上？”
瑶瑶被她冷清清的声音唤回了神，突然想起她今天一直想做的一件事：“怀、怀莲，这里有镜子吗？”
怀莲点了下头：“尊上稍等。”
她将双手往中心一端，做出一个拿着圆镜的动作来，旋即在她手中就出现了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比凡间那些粗糙的只能看个影的铜镜相比，它将瑶瑶真实的面容完完整整、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眼前。
瑶瑶看着镜中的少女，凌乱的发丝下她额头上那点浅浅的印记，这就是帝神令呀。她伸手上去摸了摸，原来是长这样，这么小的印子就可以让那么多的神、魔、人、妖、灵都听她的话吗？好神奇啊。不过说起来——
瑶瑶抱了抱自己的胳膊。
北辰宫，有些冷呢。
注：
北辰宫：取自《论语·为政》：“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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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北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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