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底要去哪啊?”祁澄珵靠在扶桑肩上,将胳膊搭给菡萏揉着,在颠簸的马车里嗔怨。
“北姑城。”裴岫冷声道,“要不是你们,我能被派来这护送你们几个小丫头片子,赶紧安顿好你们,我还要回去参战呢。”
这回越桃不服了:“你个小副将什么意思啊?觉得我们是累赘不成?你骂我们可以,怎么敢对公主口出狂言!”
裴岫一点不虚客套,直言道:“对,就是累赘。一个个都是。”
“喂,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下车,我们要下车!”扶桑气急,怒斥。
“你们想死?”裴岫狠厉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将几人都一下子唬住了。
几个宫里出来的小丫头也是从来没见过这般轻佻蔑视她们的人,在宫里的时候,哪个不得对她们藻宫的人阿谀奉承着,毕竟她家公主主子可是陛下最宝贝的小女儿。
别说是天南海北的珍宝尽在藻宫,陛下和几位皇子殿下哪个不是把小公主当眼珠子疼爱?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水涨船高,轻易不把人放在眼里。
“行了,别与他这种粗人计较。”祁澄珵低声劝慰四个小丫鬟。
小丫鬟们怕裴岫,她可不怕,她一直觉得裴岫不过是个纸老虎,而自己,可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哪怕跟五个哥哥也不遑多让。这天下,是祁家的天下。
祁澄珵和四个小丫鬟被裴岫塞到了莫喜的药庐,裴岫只叮嘱莫喜一番,二话没说就要驱车回返。
裴岫将要扬鞭,祁澄珵捂住胸口,压下胸腹间翻江倒滚的吐意。
她叫住裴岫:“喂!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裴岫勒马回转,微微歪过头,瞥向望着他的姑娘,高束的马尾随风飘荡。
少年的声音也在风中飘荡:“你想什么时候?”
祁澄珵咽了咽口水,顿道:“赢了。赢了一定要来接我!我不相信别人,必须是你来接我。”
“好”裴岫轻点点头。
祁澄珵抢先道:“如果到了危急关头,也要来接我,接我去陈凉……”
裴岫扬鞭离去,话音在风中飘散:“不会有那一天!”
原来,她早知道了九层台把她送来北境的目的。裴岫蹙眉,胸中积愤,扬鞭飞驰在荒原。堂堂一个大国,数万好男儿横陈在边关,竟然要沦落到用一个女人的性命和尊严换取苟且偷生了吗!
绝对不行!
守护她们,本来就是自己活着的意义啊!
大乾,九层台,狗屎的朝廷!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要活着回去踩烂那帮软骨头的狗头嘴脸!
只是,他忘了一件事:他没告诉莫喜祁澄珵是当今六公主啊!
莫喜拿着笤帚打量着面前的吐的歪七扭八的五人,凝眉扫视了一圈:“什么身体素质,坐了这么点路给你们吐成这样!”
“你,去扫地;你,去擦一遍架子;你,去查访一圈患者,看有无遗留的症疾;你,去给我种的药材浇水;还有你,去喂喂大花吧!都去吧!”莫喜用笤帚打着五人的屁股,一个个安排得明明白白。
正在被罚着抄药方一千遍的陈念对新来的五个苦力冷哼一声:“得,又有来服刑的了。”
最近的莫喜大反常态,不仅易怒而且喜欢没事找事,给自己一天安排的满满的,脚不沾地不止不休,觉得自己闲了就让王阿婆给她安排相亲,心情不好了就给陈念找事干。
陈念感觉自己十天老了十岁。
菡萏行了个礼,微微抬起下巴道:“姑娘怕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来找严晨将军的,不是来做苦力的。你不知道我们姑娘的身份吗?”
“严晨?身份?”莫喜冷哼,“严晨不在这,回北姑大营去了。而且我管你什么身份,就算皇帝老儿来了这也得自食其力,本来饭就不够吃的,多你们几张嘴就要干相应的活知道吗。”
“你放肆!”越桃指着莫喜的鼻子正要骂人,转眼,一个不算高大的小身影就挡在莫喜身前,正是陈念。
“你才是放肆!不劳作就想平白食禄,哪有这样的好事?她是为你们好,省的被旁人说闲话。等到城里人说你们吃白饭,到时被群起攻之你们就满意了!”陈念一派正气凛然,挺直了脊梁挡在莫喜身前。
莫喜忽觉有些恍惚,一转眼,陈念都比她高了半头,这些时日都没察觉到,若是陈思回来了,看到弟弟长高了,变成挺直脊梁说话的男子汉了,他一定会很欣慰的。可是……
“我可是当今公主!你们怎敢无礼?”祁澄珵叉起腰急得话都说不利索。
听到公主说话,几个丫鬟的腰板也硬了起来,叉腰蔑视着眼前的两个乡巴佬。
陈念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只怕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
祁澄珵蹙眉不解,指他道:“你,你笑什么?粗鲁!”
陈念先指指自己,再指指面前自称公主的小姑娘,然后又实在憋不住,笑得打起了嗝。
他努力压下笑气,抽空道:“公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是皇上,叫爹。”
莫喜闻言,直接给了陈念一个大比斗,力道之大,直接将陈念掀翻在地,斥道:“怎么说话呢?死孩子。”她转过身,换上一副死亡微笑,对目瞪口呆的祁澄珵赔罪道,“死孩子不懂事,你别见怪啊……”
话音未落,五人已经四散开不见了踪影。
莫喜心想:不错,用陈念的一嘴巴驯服了五个听话的劳动力,不亏。
火红的脸贴地,四脚朝天的陈念,模糊不清喃喃:“你看看我呢?”
祁澄珵被分配到喂大花的光荣工作中,她不知道大花是什么,于是折回来小心翼翼问莫喜:“那个……大花是那盆菊花还是那坨狗尾巴草?”
莫喜耐心解释:“大花是我们北姑城最后一只鸡。”
“鸡?鸡长什么样?”祁澄珵从小在宫里长大,哪里见过鸡。
莫喜手举笤帚,围着祁澄珵转了一圈,狐疑道:“你在逗我吗?”
祁澄珵缩起了脖子,手抵额头,害怕地瞥着莫喜手里那根笤帚,急道:“我没骗你!我干嘛骗你,我……我,只吃过鸡肉,真没见过活鸡嘛……”
“得。”莫喜点点头,“真是开了眼了,裴岫这是给我送了五个傻子来啊。”
莫喜领她到鸡笼子处,指着一只白色红冠的鸡道:“呐,就是他,你别看它长得丑,它可是我们北姑城最后一只大公鸡了,留着打鸣用的。但是呢……”
“但是什么?”祁澄珵小心翼翼问。
莫喜咽了口水道:“但是它得了失心疯,别的鸡黎明打鸣,它,半夜打嗝。”
祁澄珵举手道:“我还有个问题,它失心疯就算了,可他通体白色,为何要叫大花?”
莫喜的眼珠转了转,挠挠头道:“可能是……为了喜庆?哎呀这不重要。就像有一匹马叫银子,难道它就要是银色的吗?”
祁澄珵还是不明白,取名不就是按照颜色和外貌来取,就像她的小黑狗就叫小黑绒,小毛虫就叫小绿条。这些庶民怎么总爱叫些金啊玉啊的名,俗气!
大花的小饭盆被它拱到了笼子最里面,祁澄珵只能打开笼子,将伸进去取饭盆。
谁知道一开笼子,大花就扑闪着翅膀欲向她扑将上来,大花的爪子很是尖锐,祁澄珵根本躲闪不及,被他扑了个正着,仰翻在地上,然后大花就破笼而出,踩着他的手下败将的脑袋,轻轻一跃,落到旁边的干草上,得意洋洋地在院中散步。
这么一扑,祁澄珵完全愣住,仰倒在原地,等她起来看到自己镶珠嵌玉的华美衣袍被溅得一身泥点子时,汗毛都倒竖起来,她的头发也被鸡爪子踩得蓬乱不堪。
“啊——”凄厉的一声惨叫震动了整座北姑城。
莫喜也不让她继续在鸡舍捣乱了,于是祁澄珵与菡萏换了职务,从今天起,她便负责走街串巷,查访患者的遗留病症。
幽都关大营。
洪淮斌掰一块饼,递给霍斟。霍斟犹豫接过,望着手中半块饼,垂眸。
洪淮斌咬着半块饼吃起来,含糊道:“蝎盘陀买回来那些粮食还能吃几天?”
“最多,十五天。”
霍斟掰一块饼,忽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肚子咕咕响,回头一瞥,正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将士正揉着肚子,紧拧眉头。
这小兵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皮包骨头,瘦弱的像只小鸡崽,不知还有没有命活着回天京。
霍斟看着手中半块饼,跨一步,直直塞到那小兵手里。
小兵一时愣住,刚要道谢,被霍斟制止。
洪淮斌道:“你这几日才吃了多少,身体撑得住吗?”
霍斟淡然点点头。
他没看到,身后的小兵低头啃着那半块饼,却时不时瞄向他的背影,眼中已含着热泪。
霍斟望向洪淮斌:“嫂子和孩子安置好了吧?”
洪淮斌点点头,敛起眉,缓缓道:“我这辈子,不负百姓,不负国家,不负朝廷,唯独亏欠她们母女俩,良多……”
“会活着回去的。”这话有些生硬,霍斟心里也没底。
洪淮斌冷笑:“我们这样的行伍人,战死沙场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了。”他望向远处的荒漠和雪山,不觉回想起这一生,从年少功成,再到官场沉浮,不禁感叹,“边关危亡少兵少将,天京倒兵甲不缺。咱们只剩不到三万人,可见朝廷那帮迂腐夫子尽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也好,好久没有这样的决心了……”
什么决心?赴死的决心吗?
洪淮斌哀叹。
霍斟淡淡问:“叹的什么气?”
他又是冷笑,笑的让人战栗,摆摆手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后悔。”
“为什么?”
“我不后悔为国为民浴血捐躯,只后悔年轻时的愚忠,为君忠义,都成了狗屁!”洪淮斌呸一口,“不是天要亡大乾,是咱们效忠的君主要屠戮大乾黎民呐!”
霍斟心下大惊,拧眉瞧瞧四周,嗔怪:“你疯了?再怎么恨九层台也不能在这时动摇士气啊。”
“我只是觉得累了……”洪淮斌起身,扑一扑身上的土,淡淡道,“再不说,怕是没机会再张口了。”
“国将不国啊……”霍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北风呼啸,似乎要将他带回天京了……
这边,晏醴已经到了鞍马道,鞍马道距北境并不远,快马加鞭的话几日就可到达。
青绿接天色,牛羊遍地走。说的便是鞍马道的壮丽景观了。
不同于北境的荒原雪山,鞍马道的夏日是青绿的天地,肥美的青草浸润了露水,马蹄扬起,溅湿一方天地,在这里,抬头见险峰,低头见牛羊,漫野的盈润。
之所以叫鞍马道,是因为这一片狭长的草原排布在两座山之间,呈一个中部狭长,两头圆润的马鞍状。
听当地的牧民说,这些牛都有自己的主人,他们在外面吃饱了就会自己回家。相比养牛的人家,牧羊人的工作就会更繁杂些。
然而,在鞍马道里,相较于养牛羊的牧民,驯马师的地位就高许多。他们也自然而然成了鞍马道的招牌。马是连接鞍马道与外界的主要通路,一匹良驹的驯养是需要驯马师付出极大心血和时间的。
所以,马,是草原上天赐的礼物。
晏醴一路打听,几乎将自己手头上的余钱都花在托人打点上了,终于在逐渐深入鞍马道内部时,打听到了当时替晏思源与鞍马道交易的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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