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第二日,晏醴起了个大早。
天光蒙蒙亮,晏醴小心翼翼起身,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冷不防腰上一紧,被一双大手又拖回被窝里。
“去哪?”霍斟嗓音沙哑,带着困倦的惺忪。
他们为着早些进京,熬了两日两夜未眠,昨晚又折腾得太晚。霍斟知道依阿醴的性子,若无大事,定不会勤勤恳恳地早起。
“今日荔贵妃邀众官眷进宫叙话,我也去谢恩。”晏醴挣扎着要起来,霍斟的气息却越来越近,在她的后脖颈烧的滚烫。
她气闷抱怨:“你这有休沐的朝廷大员就别为难我这当牛做马的了!”
挣脱不开,晏醴在他臂弯里翻个身,面对着他。鼻尖贴近,呼吸共存,她吻上霍斟的鼻尖,顺着鼻梁,一路吻到额头。眼看着他满意地坏笑起来,晏醴才终于脱身。
霍斟也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看她梳妆。
日前,赤丹从月影阁挑了一个身手不错的女暗卫,安排到晏醴身边做个贴身侍婢,叫梧桐的。
晏醴一看,果真不错。梧桐这丫头人机灵,长相也唬人,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任谁也不会往武功高强上想。
梧桐为晏醴梳起一个高髻,盘在脑后,又插上沉甸甸的簪子和钗环,晏醴只觉脑袋重的不是自己的了。
霍斟看着晏醴摇头晃脑,笑道:“这么重,不会把脖子压折了?”
晏醴摸摸头顶冰凉的珠翠,颇不适应:“我还是头一回梳这么繁复的式样。”
梧桐恭敬道:“这是县君的规制。”
霍斟的手搭在晏醴肩上,轻轻揉捏着,叮嘱道:“进了宫,那些咂舌妇人的嘴里必吐不出什么好话,能忍则忍。忍不了的就掀桌子!掀完桌子,我来收拾。”
晏醴“噗嗤”笑出了声,回握住霍斟的手:
“好!”
“早些回来,等你回家吃饭。”
“好。”
辰宫内,蔚光帝刚刚下朝。
祁涟走到门前,又被魏其祥拦下。
魏其祥皮笑肉不笑:“四殿下,陛下近日心情不佳,谁都不见。”
祁涟目不斜视,不疾不徐道:“我有父皇求之不得的东西,父皇也不想一见吗?”
魏其祥闻言笑起来:“您说笑了,这天下间,有什么陛下得不到的呢。”
“臧玉印。”
魏其祥一愣,他当然听说过臧玉印,当然也只是听说而已。上古时期臧鸣国统一大荒的信物,历朝历代君王都求之不得的宝贝。
这么珍稀的东西,真的会在这个罪奴之子手中?
犹疑一闪而过,祁涟拿出一个木盒子。
魏其祥不敢赌,只好侧过身,放他进殿。
“陛下,四皇子来了。”
蔚光帝骤然抬头,看到跪拜的祁涟,微蹙起眉,瞥一眼魏其祥,怪罪之意不言即明。
魏其祥一脸笑意地退下。
“起来吧。”蔚光帝道。
祁涟却依旧跪着,低眉敛目,道:“儿臣是来给父皇请安的。昨日正阳殿上,人多不便。”
祁涟给了一个昨日蔚光帝没有理睬他的合适理由,“人多不便”,也给了双方的台阶。
蔚光帝撇过眼,拿起了一卷奏折,丝毫没有再让他起身的意思。
祁涟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起身,呈到蔚光帝案前,缓缓道:“这是此行儿臣的收获,特来献给父皇。”
蔚光帝对他获得的破烂儿并无兴趣,睬也不睬,继续看着奏折,啜一口茶。
祁涟瞧着他的不屑,眸光黯淡一刹,牵起殷切的笑意:“您不想看一看吗?”
蔚光帝只想早点打发走他,叹了口气,索性拿起木盒,打开一看。
不看不要紧,打开一瞬间,一道柔和的金光乍现,蔚光帝被恍的眯起眼。
睁开眼时,才瞧清了这木盒中的东西。澄澈的白玉玉印中间泛着黄色的荧光,好似是某种特殊的图腾。印顶雕两兽,一个似龙,一个似传说中的臧兽。龙与臧互相盘绕,朝向天空的方向,好似在举行某种献祭仪式,或是向天神祝祷。
“这……这是……?”蔚光帝指着玉印,不可置信。
祁涟拱手一揖,幽幽道:“恭祝父皇得天神护佑,得到了上古至宝——臧玉印!”
“臧玉印?!”蔚光帝腿软,一屁股跌到金座上,摇摇头又撑着站起,端详着臧玉印,褶子爬满了笑脸,爱不释手。
祁涟道:“不止有臧玉印,还有蝎盘陀国的臣服。”
“什么意思?”蔚光帝严肃起来。
“儿臣在经过蝎盘陀,顺手将一枚与这臧玉印一起找到的蟒印送给了他们的国王。蝎盘陀部族最信奉上天神明,假若大乾放出得到臧玉印的好消息,有蝎盘陀大巫祝的耳旁风吹着,何愁他们不来称臣?”
蔚光帝神色凝滞,紧紧盯着祁涟。不是欣慰,不是欣赏,更像是疑惑。
他从不了解这个儿子,也不想了解,更准确地说,是厌恶。然而,他是怎么在那个泥潭破屋里生出了往上爬的野心?
他顿了顿,对祁涟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上次,祁涟用晏家囤粮和蓄兵的证据换一次外放出宫的机会,这一次,蔚光帝也拿不准他还想要些什么?
难道,想要九层台上的皇位吗?
祁涟答:“我什么也不要。”
蔚光帝冷笑:“那你做这些为什么?”
“为了您。”
“朕?为了朕什么?”
祁涟缓缓抬起头,眸中盈水:“不是为了身为皇帝的您,而是为了我的父亲。”
“你觉得,朕这些年待你不公正?”
“是!”祁涟扬声道。
蔚光帝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敢说出来,就当着他这个一国之君的面说出来。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不怕吗?
祁涟激动道:“所以我什么都不为,就为讨一个公道!我流血拼命,只是想获得一个大哥二哥他们从小就有的东西,您的爱……所以,为了讨好您,我的父亲,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片刻愣怔后,蔚光帝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冷笑,他挥挥手,魏其祥端上一个托盘。
蔚光帝道:“饮尽这盏酒,我给你一个公道。”
祁涟看了眼托盘上的青瓷酒盏,蔚光帝素爱银器,这一盏却是用瓷,想来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因为银器遇毒变色,所以才特意用了瓷器吧。
祁涟自嘲地笑了笑,拿过酒盏一饮而尽。
魏其祥将他带下殿,一改从前的傲慢态度,恭敬道:“四殿下,圣上为您赐了宫外别居,仪仗恩赏同亲王。”
同亲王?呵呵,祁涟冷笑,待遇同亲王一样,却不是亲王。这哪是赏?是侮辱!
看来,他这位父皇,还是不肯放过他。
走着走着,头越发昏沉,胸口一股腥味上涌,祁涟哽咽咽下。
走到朱雀门,祁涟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墙边软倒下来,朦朦胧胧,忽见一熟悉的身影跑来,叫着他:“留安!留安!”
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晏醴拍一拍祁涟的脸,他却紧闭着眼,无动于衷,魏其祥早就不见人影。
晏醴左右张望着,守门的禁军肯定是被吩咐过,均目不斜视地站着岗,好像没看见四皇子晕倒一般。
她和梧桐一起将祁涟扶到圣上新赐给他的马车上,还未说明去处,车夫就飞驾着向御赐的四皇子府而去。
晏醴扶着祁涟,搭上脉搏,也明白了发生过什么,与其说,这些车马府邸是圣上御赐的,不如说是祁涟用性命讨来的。
他的唇已经完全没了血色,脉搏也虚弱得不像样,是中毒!晏醴掏出腰后系的小药囊,将一颗药丸填进他嘴里。
突然,马车剧烈一颠,靠在车壁的祁涟失去了支撑,仰倒在晏醴怀里。
晏醴刚想推开,他忽的呻吟一声,五官扭曲在一起,十分痛苦的样子。祁涟原本就白皙,此刻更是惨白,像个破碎的瓷娃娃。
她终是叹了一声,抱着他,任他的头软软倚在自己的肩上。
祁涟醒来时,已经是深夜。
房间内只留了一盏灯,四周布局摆设均是陌生的,他皱起眉。侧过头时,恰见到榻边熟悉的面容。
晏醴就坐在地上,靠着榻边熟睡。一缕发丝垂过脸颊,祁涟拨弄着,她的发间独有的杏花香气裹住祁涟。
他要用荼糜花汁液制成香,送给她,让她的发丝都染上荼糜花香。祁涟这样想着,不禁微笑。
突然,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遐想。
霍斟一身便衣,携晚露而来。
睡梦中的晏醴也被脚步声惊醒,望向霍斟,又看看榻上醒转的祁涟,一时无措。
她忙不迭搭上祁涟的手腕,欲言又止。
晏醴欲站起,才发现脚已经麻了,一个踉跄被几步上前的霍斟扶住。祁涟的手悬在半空,又僵硬地落下。
霍斟声音中明显的急切:“说好等你回家一起用饭,我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遣人去宫里问,说你已经出宫了。我派月影卫找遍了天京。若不是傍晚梧桐扮作你回来,我险些就要去闯宫了!”
闻言,晏醴却笑起来。
霍斟更气恼:“你还笑!”
晏醴道:“这事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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