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的话,我差不多一整个周末都是和展代表一起度过的。
而对这样的日子,我并未感到厌烦,不过是个别时候有些紧张和不自然——我们的关系似乎不再那么尴尬了,但和他相处起来,交谈间多少还带着些许生硬感。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我们都没有进城。昨天顶多在祖宅周围转了转,今天才一同去了芳晚远郊。
今天的安排,更是他的主意。
在这个季节,郊野的“风光”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光秃秃的地上,花草的残叶枯枝在风中颤抖;落叶躺在树根边,等着被织成地毯;风走后,偶有丛生的常绿乔木,不在喧响,并隐约传来几声鸟啼。
但我们不是专程来赏“景”的。
他说,这里很安静,不像在城里,处处充斥着汽车鸣笛声,以及人来人往的喧闹;虽说少了几丝烟火气,但至少多了一分自在。
不知何时,我笑了。
“谢总,您知道吗?”他微微起身冲我笑道,仿佛饶有兴致地问。
我稍稍偏头以示不解:“您想说什么?”
先是笑而不语,随后他又轻轻拍了拍身下的巨石,带着些微调侃的语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大家伙有点硌人。”
我竟然分辨不出他笑容里的情绪吗?
不由自主地朝他身侧望去,我暂时蹲着,再次打量起这支撑我们的重量的黑色“大块头”来。
下意识挠了挠头,我陪了一个略感僵硬的笑:“是、是啊,展代表,实在不好意思,我可能没太注意。”
其实,我们身下这块巨石,纵宽约有两米,而其表面并不算十分平滑。或许碰巧他坐的位置,岩石的凹凸起伏幅度更大一些,我则正好相对平稳。
说着,我便朝外侧挪了挪身子,以便能多同他分享一些这块“石凳”较平滑的部分。
我只顾自己先起身,却不知稍后,左手倒被抓住了。
触感是冰凉且稍显粗糙的,而整体感觉几乎一致。
这是……他的……右手吧?
无意又似有意,那只手顺着我左手的手指,擦过指缝,最终在我小拇指上流连了差不多两秒,小拇指上隐隐约约被戒指稍稍压紧的触感,化作电流击穿我的神经。
可为什么……
是肌肤接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分开之后第一次!
条件反射地缩回“触了电的胳膊,我听着胸腔中心跳的轰鸣声,轻微的晕眩感漫上脑际。脸颊在迅速升温,而此刻我已难以自抑,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背过脸去。
千万不能表现得太刻意……
但这次没有办法——我真的失控了。
察觉出我状态不对,没有重新抓住我,他只是语音怯怯地问了句:“谢总,您没事吧?”
心底仿佛一替自己倒抽了一口凉气,呼吸暂且停止汹涌,我强装镇定道:
“没关系,您、您也不是故意的,对吧?”
未回转头去看他的表情,我只听得一句稍感放松的话:“那就好。下次我一定多注意。”
他倒是没多在意。
可我的反应实在太不应该了。
再怎么说?,目前我是没法再跟他“共坐一石”了。
空气在让人瑟缩的凉风里凝固了几秒。
“我失陪一下,”咬咬牙,我站起身来,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一个树丛,欲迈开步子,“抱歉,展代表。”
“嗯……”他在我身后,大概愣了片刻后才应道。
我现在状态不对,需要单独调整一下。
看来他理解了。
我暂时离开了,身后或许有他的视线相随。但这一次,我不仅不怕他看着我,反倒更希望他能将我看穿,将我——这个恬不知耻的怪人看穿。
周围隔着一棵格外粗壮的树,树旁流淌着一眼清泉,把旁边的枯枝落叶全冲淡开了。
让冰凉的泉水浸湿双手,我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太阳穴,试图以物理方式迫使自己清醒。
水花的凉意钻入了神经,我渐渐合上双眼,静待意识回流。
在一片躁动的混沌之中,刺穿它的是前不久还在我耳畔响起过的那句话:
“没有第三个人。”
每一个字,都在我脑海中荡开重重的回音。我立即睁眼,蹲着身子,错愕地捂住双耳,仿佛他的语音此刻正真切地在我耳旁轰响。
我明明什么都不是。
他都说了是不小心碰到的,我在自作多情什么,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不该奢求一分一寸或是一丝一毫。哪怕亲眼看见他伸手捧来给你,也必须先笃定那是梦才对。
我的双手向上蹭,随后揪紧了自己的头发。
不要因为别人无意识施舍的一点“温暖”就心花怒放、感激涕零——这样的你,简直无耻至极。
谢幽难……
真是下贱啊,你。
呼吸最后一紧,我的神智逐渐恢复,视线由暗渐明。
目光里,泉流边倔强的枯草摇曳如初,让我仿佛窥探到了自己心中那抹始终灭不尽的残念的模样。
用刚被凉风吹干的手拍一拍双颊,我支撑着立起来,迈步原路返回。
早就该记好——幻想和妄想是两回事,无论如何,越界的想法是万万不能有的。
扔掉一个人时那副丧魂野鬼般的样子,我回到了他身边。他依旧坐在巨石上,而且,似乎连身下的位置都没怎么挪动过。
在他的招呼下重新坐好,不知为何,望着苍白幽冷的天色,我忽又感到有些茫然。
左手贴着大腿,右手轻轻盖在左手上,我此时的坐姿,安静乖巧得像个正在认真听课的小学生。他看向我的眼神,似笑非笑,让我愈发不知所措。
我应当说点什么——至少找点能打发时间的话题。
几分钟之后,他忽又不看我了,转而凝神微微垂头,伸着手指扣着膝盖后方裤子的面料——或许他也正在寻觅着“素材”。
目光忽然又触及到自己左手小拇指上的戒指,我的注意力便在此徘徊了一会儿。
只是戒指的事情罢了,总不能一直拖着不开口吧?
起码不能让对方认为,自己的商业合作伙伴是个扭捏拧巴的人。
在心底替自己捏了把汗,我悄悄挪移了视线,掂量着分寸开口:
“展代表,我……问您一个问题吧?”
这时空气静默了两秒。
周围仿佛有电流从我身上穿过,令我浑身微微战栗。
待我移回目光之前,他终于开口划破了这瘆人的沉寂:“您尽管问吧。”
“您是……什么时候戴、戴上戒指的?”我努力稳住呼吸,唯恐出言太慢,越是拖延越说不出那句完整的话。
他似乎在无声地轻笑:“哦,谢总好奇这个呀?”
“倒也不是……”回过神来,我急忙摆手。
这么说就显得我好像特别关心他的感情生活一样。
“我这里不是……刚好也有一个?”我颤颤巍巍地探出左手,“只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似乎就不得不牵扯到一些陈年旧事了。
他摘下了手套,露出覆盖着嫣红旧伤的左手,而小拇指上闪着银光。他本人却顶着从容的神色淡淡道:“戒指嘛,年纪可能比这块红疤小一些——记不太清楚了……”
“嗯。”我点了点头,以示明了,之后又缓缓转过脸去。
是吗?手烧伤之后买了手套和戒指?
等等……
那……
名字呢?
我好像也没问过,他究竟是何时放弃“展霜年”这个名字的。
问都问了这么多了,还是顺便再问一句吧。
“唔……那名字呢?您的名字是什么时……”
“谢总的手生得还挺好看,只是有的关节上好像长了些茧……”
当我正欲再次发问之时,他却与我同时开口。
我的问题被截了肢。
“您要说什么吗,谢总?”目光仍定格在我戴有戒指的手上,他尬笑道。
“没什么,不用了。”我试图摆摆手掩饰。
提问时我都有意降低分贝,既然有其他语音的掩盖作用,问题的内容就不易辨识了。
“哦哦,”他挠了挠头,“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这一会儿风又紧了些,我看着他微微裹紧了外套,然后轻轻后仰身子,打了个哈欠。
“谢总,我好像有点来困意了,”视线回到我身上,他谦和的语气,对我而言不过是疏离的讯号,“可能要先打个小盹儿……”
我朝旁边挪了一小段距离,低声回答道:“好的。”
黑纱手套被重新戴好,他似乎试图用大腿和手臂撑起头部,但那动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您好像有点不方便?”
“没事。”
“要不然您先回车上吧?”
“不打紧。”
“外面风有点冷,您还是再斟酌一下?”
“还好,我外套挺厚的。”
我逐渐分不清自己这种关心究竟是出于礼貌,还是私心使然。
“我得到了——惩罚——”
“展代表,您的电话……”
至少我依旧有点刷存在感的嫌疑。
“戒了烟我不习惯……”
他回过神来,手动中止了刚刚响过两句歌词的来电铃声,然后双唇微启,面颊的肌肉上出现了些许紧张的迹象:“是郭总监。”
我也有些不安地起了身,随即跨到他近旁。
通话免提被打开,扬声器里立即传来那个男人焦急的声音:
“我闲时整理了一下项目资料,现在项目出了点新状况,代表,麻烦你赶过来一趟,最好也联系一下谢总。”
补发
注意听展代表手机来电铃声是《戒烟》[柠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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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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