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才到孕中期,本该是胎像平稳的时候,但黎越训已经因整宿噩梦而多日不得安寝,他精神不济倒还好,人年轻,迟早还会养回来,可腹中皇嗣怎么经得住折腾。
这孩儿贴心,比起旁人遇喜后吐得昏天黑地的常态,黎越训甚至胃口都变得更好,除了每日须得多加餐食,都再没有其他任何不适,更叫殷庄曜和黎越训二人认为此子命中不凡。
现在却是黎越训这日渐虚弱的身子承受不住福泽,反过来拖累了懂事的孩儿,为此黎越训更加忧愁多思,但梦魇如影随形,岂是人意可改。
又一次夜半从睡梦中惊醒,心口酸胀,腹部也开始阵阵坠痛,虽已是秋日,但黎越训还是痛得冷汗涔涔,折磨地他脸色苍白。
他疼得没力气支撑自己坐起身,手下意识托着着滚圆的肚子,想揉一揉缓解不适,却又怕再增加孩儿的负累不敢动作。
只是黎越训这边太过安静,身侧已然疲累了一日,陷入熟睡的殷庄曜根本觉察不到异样。嗓子干涩嘶哑,稍一用力,小腹疼痛更甚,实在难以忍受,黎越训便挤不出声音,只能无助地平躺着任由眼泪干流,顺着脸颊滚落在软枕上,濡湿了一片。
在痛苦的清醒中,黎越训原本因害人受反噬生起的恐惧渐渐退散,无法排解的疼痛转化成了怨愤,他再次恨得剜心蚀骨——是他黎越训做孽不假,但这群手下败将若有本事,便亲自向他讨回。
若他智不如人被追魂索命反害了回去也就自认了,可为什么要报应在他无辜的孩子身上!况且这又何止是他一人的孩儿,这可是陛下的血脉,损伤皇嗣,他们便不怕遭天谴吗!
后宫美人们一张张令人生厌的面孔在他脑中闪回,最后却定格在君宏如他这般痛苦地躺在病床上时面无血色的小脸上。
心口愈发酸胀,悔恨重新占据上风。
“越儿可是又梦魇了?满口喊打喊杀的,都怀着身子要做父亲的人了,还没个忌讳的。”
一睁眼,对上的是侧身坐在枕边的殷庄曜温柔的笑眼,她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又轻声安抚他不要怕,她会一直守着他们父子。
脸上一片温热,是殷庄曜正亲自取了巾帕在为他擦拭干涸的泪痕。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殷庄曜衣冠齐整,外披氅衣,想是刚下朝回来,里衣甚至都还未来得及换成常服,便匆匆来看望他了。
黎越训发觉自己没有在做梦,意识渐渐回笼,他现在已经不疼了,便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床,慢慢挪起身,殷庄曜也放下巾帕,揽着他的腰背,扶他坐直了身子。
殷庄曜为他顺了顺气,便想叫人来服侍黎越训穿衣,好请御医进来看诊。
但黎越训比谁都心知肚明这是无解的心病,他侧身靠在殷庄曜怀里,环住她的腰,依恋地喃喃低语:“妻主,您陪陪我就不怕了。”
他不敢说实话,将自己过去为上位不择手段的阴私算计宣之于口。
比起被报复,黎越训更怕妻主会厌恶被自己拼命掩藏起来的狠毒心思。若有朝一日被妻主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被妻主厌弃,他活着便全无意义。
怀揣着更加沉重的心思,胎像又怎么会安稳。
再次从窒息的痛苦中惊慌醒来扑进殷庄曜怀里后,黎越训的精神终于濒临崩溃,泪如雨下,哀泣道:“陛下,陛下……小侍知错了……”
他倒不是真知错了,只是怕了。
黎越训悲戚不已,能得陛下疼爱一场,他自己生死已经无所谓了,只希望陛下不要迁怒未曾沾染他的罪孽的孩儿,就是叫他生下皇嗣后即刻赴死以命相抵也甘愿。
殷庄曜仍保持着将黎越训拢在怀里,轻柔地为他拭泪的动作,神色却随着他的悔意渐沉,黎越训不敢抬头直视未知的后果,只觉妻主的眼中寒芒如利刃,刺穿了他这颗肮脏淌黑水的心。
半晌静默无言,黎越训对他与殷庄曜的血脉的担忧已经胜过他对皇帝怒火的恐惧,他颤抖地声音再次恳求陛下能怜惜孩子,至少留她一命。
殷庄曜的手不止是用来提笔的,这双擅弯弓搭箭的手力气极大,钳制住黎越训的下颌时毫不收敛,黎越训只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他又怕又痛,却连泪珠都不敢落,虽被强硬地掰着抬起头,但眼眸低垂,害怕对上陛下失望又憎恶的眼神。
“看着我。”她声音冷如冰碴。
黎越训不敢不从,睫毛轻颤,畏畏缩缩地望向殷庄曜平静无波的面容。
殷庄曜手上又加重了两分力,眉心也忍不住微微蹙起,声音不悦中还夹杂着一丝困惑:“这段时日,养不好胎,就为这个?”
黎越训想点头,但被掐得太牢固,动弹不得,只得怯生生地“嗯”了一声。
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咬牙切齿道:“蠢货!”
说罢,殷庄曜这才终于恨恨地甩开手,但又没真的在黎越训身上用力,另一手还紧紧箍着他手臂,怕他重心不稳摔了。
黎越训浑身一颤,手脚霎时冰凉,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凝滞发冷,他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皇帝最后的宣判。
殷庄曜冷笑一声:“你最好祈祷皇子平安无事,若因为你这蠢东西有半点闪失……”
黎越训紧张地浑身乏力,连攥紧掌心都费力,他蜷了蜷手指,尽力克制着恐惧,认真道:“小侍就是拼上自己一条贱命相抵,也定会保皇嗣无虞。”
殷庄曜又抬手恨恨地拧上黎越训白嫩的脸颊:“你的命都是我的,我准你死了吗?”
她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几乎气得七窍生烟:“不过死几个夫侍罢了,只要越儿高兴,随便你就是。”
这蠢货竟然只是因为这点小事就吓得险些害了她的皇儿。殷庄曜甚至不禁开始怀疑这样生下来的皇子当真会聪明伶俐吗?
黎越训像是没反应过味来,还呆呆地望着殷庄曜出神。
殷庄曜垂眸见他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终于还是心软成了一汪春水,将他抱得更贴近,摩挲着黎越训脸上被自己掐出的红痕,语气也恢复往日的温柔:“好了,越儿别怕,有我陪你,没东西敢近你的身,你若真顾虑,改明儿再做场法事就是。”
黎越训清亮的眼中又蓄起闪烁的泪花:“陛下不生小侍的气了吗?”
殷庄曜神情柔和,嘴上又状似威胁地吓唬起黎越训,同他玩笑:“现在是不生气,但你要养不好我儿子,可就不好说了。”
黎越训终于破涕为笑,将脸埋进殷庄曜怀里,嗲声唤着妻主。
或许这梦魇正是与黎越训害怕失宠的心魔同源,得了殷庄曜的安抚后,他便渐渐平息下来。
正当两人浓情蜜意地说着情话时,黎越训忽然又觉小腹钝痛,他没忍住嘶声,殷庄曜忙要叫人去传御医。
黎越训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强扯出一丝笑意,牵过殷庄曜的手,按在了自己隆起的腹部,欣喜道:“妻主,是孩儿在动。”
说话间殷庄曜已经感觉到一处小小的突起顶上她的掌心,她眼含笑意,却忍不住轻斥:“这顽皮的小东西,先前你还总说她懂事,原是在这儿等着你呢。”
肚子里的小东西像是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现在正活跃,好一通拳打脚踢,疼得黎越训柳眉微蹙,也轻轻将手落在了小腹抚摸,却还满是喜爱之色:“想来是孩儿随陛下,是个文武双全的好苗子呢。”
殷庄曜眉眼弯弯:“越儿好生狡猾,自己纵容孩儿做慈父,等着叫我做严母呢?”
尽管自从得知孩儿的存在后,殷庄曜心中已经列出了千百种将来对皇子的教育计划,但真等宫人从产房中抱出这才有她手臂长的小娃娃后,她又一时全然忘了那些期盼,只想这么丁点大的小人先健健康康地长大就够了。
殷庄曜亲手抱着孩儿,爱不释手,坐到黎越训身旁,给他看还在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小孩。
小太子容貌肖父,生得俊美,唯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是全然随了母亲的。
她温柔笑道:“朕有儿子了,越儿。”
“这是我们的君婞,大渊的未来。”
生了生了!俺们君婞来了!婞取刚强之意,我们的太子殿下是个坚毅果敢之人,并且选择性的随一半(指只随母父的表面功夫[狗头]),未来也是个真正的贤明宽仁的圣君[爱心眼]完全随母亲是个六边形战士哦
计划是到这章算正文完!番外还没想好,有脑洞会掉落,还是支持点菜!没有点菜的话我可能会歇几天再干,连载日更好累[捂脸笑哭]下次还是多囤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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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虑是把这个作为独立一篇拎出来,另开新坑填其他的,还是继续在这本里面写,想听听读者宝宝们的意见!你们喜欢哪种我就采用哪种[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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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3、冷情帝×心机毒夫(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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