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里水声滴滴答答,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木质香氛混杂的气味。
“嘭”一声,浴室的滑动门打开,高墨川半低着头出来,肩膀还带着水汽的热度,毛巾搭在头上,半遮半掩,湿漉的发丝从额角垂下,水珠顺着颧骨一路滑到下颌。
他用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动的时候,带着水汽的手臂的线条在灯光下被勾勒得凌厉,青筋微微浮起。
张继听到声音从另一边探出头来,表情像见了鬼,“一会不是还要去扣篮比赛吗?你又洗什么澡?”
高墨川:“爱干净。”
“整个球队就你洁癖最严重。”张继关了储物柜,走到高墨川旁边坐着,“你至于的不,刚刚训练咱也没怎么出汗......”
“你有意见?”
“那倒是没有,单纯觉得你浪费水,不过......”张继像是想到什么,贱兮兮笑着凑近高墨川,“就你这种练完洗澡,打一场换一件球衣的,凌麦冬还嫌弃,不敢想要是杰哥那种碰到她...”
“你想死是不是?”高墨川打断他的话,眼神非常不和善。
得,这么久过去了,一提凌麦冬嫌弃他这事,准急眼,就这还要嘴硬对凌麦冬没感觉,谁信。
张继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话锋一转:“我在群里喊她们来看今晚比赛,还特地单独@凌麦冬呢,但你猜怎么着。”
“嗯?”
“凌麦冬根本不理我,桑梓说她连课都不去上,估计在睡觉,不理我很正常,让我别矫情。”
说到课都不去上时候,高墨川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又说,“人也没说错,你确实矫情。”
“我矫情?那你来,我就想看看你@凌麦冬,她会不会理你?你快试试......我要看看大小姐是不是一视同仁,还是区别对待!到时候,她理都不理你,我再看你急不急。”
“我闲的。”说是这么说,高墨川还是绕开张继,开柜子拿了手机。
张继一副拿捏的表情,“再说了,我就不信,你昨晚对她那么尽心尽力,就不想听她对你说点什么?”
高墨川沉默。
不是不想,不然他也不会留什么纸条。
但,有话说他不搞群聊@这一套,他直接加好友私聊。
高墨川解锁了手机,屏幕一亮,通知栏里,接二连三弹出来的基本都是群聊,震了大半会,最后一条是微信好友验证通过的消息。
他点开那个刚刚建立联系的对话框。
凌麦冬的消息弹了出来。
【不要钱,要什么?】
【难道还要我肉偿吗?】
“……”
高墨川盯着这行字,眯了下眼,长腿一伸,轻踹了下脚边的篮球,球滚着到储物柜卡住发出一声闷响,他把毛巾扯下,随手丢在长凳上,指尖在屏幕上悬着,没立刻回复,喉结上下滚了两下。
张继抱上球,“干嘛,发现大小姐一如既往冷漠,恼羞成怒啊。”
冷漠?
高墨川低低笑了一声,敲下一行回复。
【我是正经人,没有这种癖好(笑)。】
-
另一边,凌麦冬慢条斯理地把细碎的粉末倒进压粉器,均匀压实,热水注入,蒸汽升腾,她盯着那道褐色液体缓缓流下,没注意到摆在桌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哇哇哇,好香好香,今天又有口服了。”桑梓下课回来把书包随便一丢,凑到凌麦冬身边,“做你舍友太幸福了,我要嫁给你。”
大一的课其实非常的多,课表排得密不透风,她们每天早出晚归,凌麦冬是唯一的例外,她像蜗居在巢穴里的贝壳,几乎不出现在教室,也极少踏出校门,问就是出学校有人烦她。
但她在宿舍也没闲着,冰箱,咖啡机,烤箱,砂锅...一件件接二连三添置进来,每天除去健身美容种树以外,就是煲汤,烤面包,以至于她们一下课回到宿舍就能吃上香喷喷东西。
可以说是,年纪轻轻,就过上了饭来张口的享福日子。
桑梓跟在凌麦冬身后,吃着她烤的面包问:“麦冬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面包的?”
“初中。”
“这么早?那你...除了烤面包和煲汤外还会做其它中餐吗?”
“不会。”凌麦冬搅动杯中的水,旋出一个小小的涡,“连蛋炒饭都做不好。”
“嗯?为什么?”桑梓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问,“教你做面包的人...也偏科啊?”
凌麦冬摇头,低低说了句:“她很厉害,什么都会,只是没来得及教我。”
如果没有发生那些糟糕的事情,她到底还是有机会跟着二妈姜茗,学会更多的技能。
毕竟姜茗是真的很厉害,一进厨房,就像六边形战士一样,什么都做得好,不然也不至于能让向来嘴巴挑剔的凌宏邈能长达一个月都按时回家吃饭。
嫁给凌宏邈之前,姜茗在国外开了甜品屋。
好巧不巧,姜茗和褚云辰的妈妈是至交,也因此,凌宏邈去国外出差,顺便拜访老同学褚爸爸时,才会机缘巧合,认识姜茗。
两人一见钟情,很快坠入爱河,姜茗脑子一热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回国结婚。
那时,凌麦冬才五岁。
刚送走为了给亲儿子铺路处处争对算计她的“妈妈”,松缓还不到三个月,心里的警惕还没有散去。
面对突然出现的新的“妈妈”,一直示好的“妈妈”,给她做各种甜点的“妈妈”,她只觉得害怕,缩在自己的壳里,不敢碰触回应。
是褚云辰,一点点替她解开了防备的锁,慢慢接受了新的“妈妈”。
凌麦冬也知道,褚云辰的父母能喜欢她,对她那么纵容,姜茗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是很大的。
她也打心底里把姜茗当“亲妈”来看。
四个妈妈,只有在叫姜茗时候,她不是违心。
印象里,有二妈在的日子,厨房总亮着暖黄的灯,光晕将她和刚出炉的面包一起烘烤得松软香甜。
只是后来,灯熄了。
人也走了。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又一次,只剩下她,才会发生那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凌麦冬总是想着,要是姜茗不走,到底是不会对她见死不救的。
烤箱“叮”一声响,凌麦冬迅速回神,但眼底还是浮起了一片红。
对面,心细的桑梓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想关心几句,但又被群里的张继转移了注意力,“麦冬,阿伏加,今晚灌篮比赛,看不看?”
“张继说是本学期第一场灌篮比赛哦,热闹得很,他在群里盛情邀请好几回了。”
胡小媛从回来就在衣柜找着裙子,这会话题聊到篮球,她才走过来说,“去晚了,前排就没位置了,我们早点去吧。”
阿伏加是对这些最没兴趣的那个,她把拼好的球棍模型放桌上:“送你们的分子篮球,我就不去凑热闹了,麦冬,来杯咖啡,我今晚要熬夜看文献。”
“你看,化学大佬要献身科研,而我,”桑梓抱住凌麦冬胳膊,拖长尾音,“要献身快乐,走不走嘛?”
“没必要为了个表演放弃晚餐。”凌麦冬抬了抬下巴,指向挂钟,“吃完再去也来得及。”
她把咖啡推到阿伏加跟前,又戴上隔热手套,从烤箱里取出红酒烤牛排摆盘。
宿舍里充斥着美拉德反应产物的香甜,牛排还带着余热,溢出滋滋作响的声音,旁点缀着新鲜的迷迭香和烤蔬菜,桑梓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也不是不行。”
胡小媛虽然更想去第一排看高墨川,但她的性格不是那种强势的,可以站出来我行我素的,她习惯了不表达自己,随波逐流。
她纠结了一会,最后还是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吃。
“我在群里和张继说一声。”桑梓划着手机屏幕,“不过麦冬,昨晚高墨川被你折磨够呛哎,你都不打算感谢他一下吗,我看你在群里一句话都没说。”
凌麦冬切牛排的动作一顿,“什么叫被我折磨够呛?”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桑梓和阿伏加绘声绘色给凌麦冬复演了一遍——她是如何被抱回来,又是如何的依依不舍,风里雨里,高墨川哄了她最少十五分钟......
凌麦冬:“......”
她狠切着牛排,盘子都咯吱咯吱响,手下力道不小,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咬了一口带血的肉,笑说:“那是得好好感谢感谢。”
难怪要把钱还给她,还要留那样的纸条,这人太坏了。
桑梓咳了咳,“你喝醉后还是挺安静的,不过,为什么一直抱着高墨川叫哥哥啊?”
刀子歪了一下,和磁盘子摩擦,刺耳的响。
凌麦冬的手指绷紧,片刻后才松开,抬眸时神色几乎恢复如常,只是唇线抿得更紧。
“然后呢,”她问,“我还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奇怪的举动...”桑梓努力回想着,“倒是没有,不过,你是不是把他认成你哥哥了,你有哥哥吗?”
凌麦冬“嗯”了一声,神情淡淡的。
她有很多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些人高高在上,冠冕堂皇,在她的世界里肮脏到不堪一提。
她从来不叫他们哥哥。
从小到大,能让她心甘情愿、带着撒娇依赖唤出“哥哥”二字的,从来就只有一个人——褚云辰。
可现在……
她喝醉后,居然也可以抱着高墨川当褚云辰来用。
-
篮球场被躁动的声浪和晃眼的彩灯填满,人群垒起三层厚的墙,音乐鼓点砸在心口,震得地面都在嗡鸣。
桑梓兴奋得不得了,一手拉一个往里钻:“这氛围有点像电视里的街篮嘛,你们看过吗?”
胡小媛被这扑面而来的热浪熏得脸红,小声说:“第一次。”
“我也是!”
桑梓眼睛忙不过来,作为省重点走出来的学生,高中生活只有无尽的刷题和考试,毕业了又沉迷于和男朋友打瓦,对NBA也好,世界杯也罢,一无所知。
她扯了扯身旁的凌麦冬:“麦冬,你这种资深球迷,是不是只看NBA?”
凌麦冬的手指在屏幕游走,低低应:“什么都看,街篮也看。”
又在聊天。
桑梓好奇心作祟,悄悄撇了一眼屏幕,看见备注叫三妈的人消息。
【爸爸发誓,校外守着的那些人真不是他安排的...】
【你和爸爸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乖,先把爸爸从黑名单放出来...】
非礼勿视。
桑梓立刻乖乖收回眼神,还在心里默默为之间偷窥的行为道歉了三次。
但那条消息还是让桑梓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来。
某个雨天,军训叫停,被关了大半月的桑梓喊着309出去爽玩一次,那一天,从校门口到商场,凌麦冬一直看着后视镜,眉眼间凝着不快。
但她不说,吃饭过程也没表现出什么来,桑梓也就没多问。
直到晚上回宿舍时候,桑梓顺着凌麦冬的视线看去,一辆黑车停在浓黑雨夜里,亮着红色车灯,像守着猎物的野兽。
车牌:港A打头。
再后来,309多次聚会,不管是去任何地方,只要是出了学校,走多远,那港A的黑车都会不远不近跟着,从不打扰,但也永远不会跟丢,仿佛在凌麦冬身上装了定位一般。
让桑梓瞬间想到视监这样的词汇,无声但令人窒息的掌控。
——有点恐怖。
桑梓抖了抖竖起的汗毛,强行掐断这令人不适的联想,拉着胡小媛聊起了什么是“空中飞人”。
凌麦冬没有回复三妈,切回主界面,高墨川的聊天框上多了个红点。
她点进去,看见那个挑衅意味十足的笑脸时,眉头一挑。
正经人是么?
她熄屏手机,抬眼看,高墨川穿了个黑色外套,拉链拉到顶,低头玩手机时,下巴搭着反光的拉链扣,微弓的背脊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散漫。
在吴飞的催促下,他收了手机,接了球轻轻一推,手感应该很好,是完美三分,不知道旁边的张继说了什么,他踹了对方一下,肆意又张扬。
隔着不远不进的距离,凌麦冬用眼睛丈量着他的肩宽,臂围,最后视线停留在他高挺的鼻梁。
看不见眼中神情时,简直就是一个人。
凌麦冬的指尖在手机壳背面滑过,若有所思。
不想划清界限,也不想要钱,那是想要什么呢。
“不是说灌篮社全员到场吗?怎么没见最出名的11号高墨川勒?”
桑梓碰了碰凌麦冬和胡小媛。
胡小媛的视线早就定格,桑梓找不到人是因为:高墨川今天没穿11号,而是换成了“23”,她笑起来,搂上桑梓,想和她聊高墨川,话还未说出一字,看见凌麦冬看过来时,下意识就闭了嘴。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怕凌麦冬,也不止怕,更多的,是不敢在凌麦冬面前表现出对高墨川的心意,总觉得...凌麦冬会看不起她。
她垂下眼来,拽紧了衣服。
凌麦冬用手机给桑梓指明方向:“23。”
桑梓眼睛亮了,“可以啊,他捂那么严实,还低着头你都能一眼就锁定,你俩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
“你难道......和高墨川在搞地下情?”
“我猜的对不对,他是不是你的crush??”
声音大了些,周围立刻有人不耐烦:“我们高墨川怎么可能是她的crush?要是,早挂表白墙了。”
还有人附和:“就是,真爱蹭,他怎么可能和你恋爱,做梦梦见的?”
“真恶心,什么都要蹭...”
“梦女别出来吓人好吗?”
凌麦冬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冷冷看过去,目光生冷地划开人群,逼得那些人下意识别过脸去。
但语言有时候很有感染力。
当有人认出她是爱“炒CP”的凌麦冬后,越来越多难听的字眼出现——假鞋妹、人设姐、车祸公主...
胡小媛手指攥紧衣角,不敢出声。
桑梓平日里挺能说,这种场面还是头一遭,一时之间语言系统离家出走,半天不知道回怼什么,但自责是肯定的,她一句话引发如此荒谬的场面,比赛也没有心情看了,她牵住凌麦冬,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漩涡。
挑衅者见她们要走,声音愈发尖刻:“装什么啊?真那么熟你喊一声高墨川啊,看他搭不搭理你这梦女!”
凌麦冬停下来,转身看那人,唇角小幅度弯起,笑里带着几分讽刺,“要是我喊了,他答应了,你怎么着?”
“哼,怎么着都行啊,我还怕你不成?又在这装腔作势。”那人被激得口不择言。
凌麦冬点点头。
空气仿佛都跟着一滞。
凌麦冬本就高,挑事的人在她面前矮了一个头,气势输了一大截,球场彩色的灯光交叠错落地从她脸上闪过,映亮了她没什么温度的双眼,“打个赌,要是高墨川回应我了,你给我当一个月奴隶怎么样?”
“什么?你有病啊......”一听奴隶,那人眼睛就瞪圆了,不太想赌。
凌麦冬也不催促,居高临下看着。
倒是观众们坐不住。
“答应她啊,怂什么......”
“就是,她就是在这装腔作势,要是真认识高墨川,用得着和我们一样站着看,不早被安排去坐球员家属休息区了?”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那人脑门一热就应下了,还嚷嚷着让所有人做见证,要求是凌麦冬只能叫一次,并且,不能去对面直接喊。
“好啊。”凌麦冬和颜悦色。
桑梓却很担心,附在凌麦冬耳边嘀咕:“周围环境太吵了麦冬,要是高墨川没听见怎么办?真的要玩这么大吗?”
凌麦冬依旧淡然,“嗯,他会听见的。”
“啊?为什么?”
凌麦冬没说什么。
顿了顿,她才开口,声线清冷,却压过嘈杂人声:“高墨川,过来。”
[哈哈大笑][比心][让我康康]好肥的一章,爱你们[比心][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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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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