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那些杀手呢?”
萧洛坐在火堆前招呼她靠近。
“走了。”
“走了?”
“他们说我不是他们的任务对象,就只留了几个人看住我,结果可能是时间太久意识到不对,匆匆离开了。”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这里没有增加额外的打斗痕迹,人也确实不在,萧洛的话至少有一半的可信度。
迟来的冷意彰显出些许存在感,温轻灵靠近火源,在萧洛对面坐下时有意感受环境中的信息,既没有血腥味也不见雨湿气,看来这边真的完全没有动过手......
这个师兄还真是说一不二,说是引路人就真的除了必要的指导什么都不做。真不知道该说他敬业还是什么,演技稀烂却把基础人设焊在了身上,明明对他来说把人解决了比起强行和对方话疗更简单吧。
萧洛用木枝把火堆拨旺了些,三两颗炸开的火星落到衣摆前让他往后避了避,瞥了一眼对面湿透的衣衫又顺手添了几根柴,待火势稳定才取出干粮原地取材架上火堆。
“本来想捉些山味的,结果雨下得突然,只能用些干粮恢复体力了。”
“多谢师兄。”温轻灵点头谢过,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三天三批杀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三天都没问过,现在突然问起,是有什么想法了吗?”
“你说过杀手不过是他人手中的刀剑,上面人的目的想法他们自然不清楚,这三天我也不是没尝试从他们身上得出什么结论,预料之中没什么收获。但一路只有我们两人,目标不是我就是你,而我只是个初次下山的新人,没与人结过仇怨也不曾身怀值得他人觊觎的事物,唯一可能招来仇恨的似乎只有身份......”
她停顿片刻,火光跃动在脸庞上,眼底光晕朦胧,显出些许符合新人身份的迷茫。
“待在山上那几年我不止一次看见过有外人找上门,大多数被老师或者我打发,偶尔有些日子老师会莫名其妙消失,回来时总带着淌着血的猎物,当时我还埋怨老师打猎非要把猎物割喉,弄得衣服上也是血......”
现在想来她老师的身份必然不一般,自己身为唯一的弟子能招来仇恨也不奇怪。
“可这仇恨值未免太深了,单单我一个黄芪弟子的身份,一无所成,值得这么大动干戈?”
温轻灵缓慢分析,终于有时间将线索理清:
“而且对方对我的行踪也掌握得也过于精准,提前知道老师会离开,我会下山,在什么时间又走那条路。对方给我的感觉不是危险和仇恨,而是紧迫,紧迫到放不开手脚且处处透着杂乱,不惜代价也要在某个时间前拦截我……”
“或者是……你。”
萧洛猝然对上温轻灵的眼睛,先前的朦胧仿佛观者的错觉,虽然她开口仍是猜测,却似认定了萧洛在之中的定位。
萧洛顺着思考发现真的说得通,遂认真思考起自己才是拉仇恨那个的可能性。
结果是零。
他这个身份可以说干干净净,对于江湖人来说既没有威胁又没有吸引力,即使查到师从明镜身上也没什么,毕竟明镜与黄芪不同,是真正意义上的正道元老,游离于江湖的自由人,指点过的晚辈不在少数,自称明镜弟子的并不稀奇,况且还是这么个透明人般的弟子,有人因此针对他才是瞎了眼。
要是并非因为这个身份,而是识破了他的背景而动的心思,那派来的杀手实力未免太谨慎了,送菜都不至于这么送。
“不是没有可能。”猜想是一回事,能明白告诉他这个仅共事三天认识不超过十日的同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家师也并非什么简单人物,身为子弟被迁怒也正常。”
被火焰烘烤得焦香散溢的干粮递到温轻灵视线中,顺着简单休整过的木枝看上去是萧洛隔着火焰熠熠的双眼,细看下隐约泛着深沉的冷色调,很好的被暖光中和形成深邃而不阴翳的曜石色。
……谢谢。”
萧洛借着空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用完早点休息吧,我守夜。”
清朗温柔的声音似乎真的让温轻灵放松下来,烤热的面饼很好的慰藉了被冷意渗透的内里,不刻意强撑下疲惫很快浸没身体。
闭上眼稍远离明火,意识渐渐沉入黑暗前她不由得想到她这师兄可真是个奇妙的人,能让人在明知有危险也不会出手的前提下也愿意在他身边放松警惕。即使表现得像个摆设,也能带给人深入骨髓的可靠感。
放在她原来的世界,萧洛大概会是个很擅长打动人心的资本家......不会被挂到路灯上的那种。
即使这破面四面透风也改变不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现状,更别说女孩子夏季衣着轻薄还被雨湿透。
温轻灵浑然不觉,萧洛虽然不在意但有些嫌还是得避,前者靠在提早铺好的稻草上休息之后他一个眼神也没放过去。
风雨声中干柴燃烧得无声无息,偶有细微爆裂声也只给庙中带来了更浓重的寂静。
愈燃愈烈的火焰逐渐笼罩了看火的人,遥远的呼啸中隐约夹杂着惊恐急切的人声,木材燃断,梁骨塌陷,冲天的火势将两端的人生死阻隔,最终风声雨声掩盖一切,留一地焦黑残骸。
手背上沉重的滴水感砸得萧洛清醒过来。长时间凝视火焰让他的眼睛不太舒服,闭上眼时这种刺痛和干涩更加明显,脆弱的器官应激产生的生理盐水挂在睫毛上,转手被指节抹去。
将手背上的水滴随手擦干,萧洛静滞片刻挪了个位子,幸好这破庙只有那一个地方漏了一滴雨。
自他们将将天黑前避入室内,收拾柴禾,生火聊天,解决杀手,烤衣服烤干粮,聊一些有的没的,林林总总耗去了两三个时辰,现在大概是真正意义上的夜半。
天地间最安静的时辰,常人最松懈的时候。
萧洛突然产生些恶趣味的念头:要是晚上那批杀手足够隐忍,能等到这个时候行动才叫猝不及防。要真是这样不知道没有人提前提醒温师妹能不能防的住呢?
想着他又立马摇头,在雨中藏半夜也是很考验杀手的素质的,真要淋到半夜弓箭手失去了意义不说,其他杀手也就温师妹一刀一个的事儿。果然职业杀手安排行动都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大概没什么人会真傻到半夜冒雨......
雨中突然传来异响,萧洛脸上的表情僵住,一时间除了沉默再无更合适的心声。
好吧,是他狭隘了,外行人果然不该随便揣测其他职业的习性。
萧洛凝神分辨确认那声音是人类动作产生的,数量不多,或者说是孤零零的,正在缓慢靠近庙门。
按照这速度,不出半盏茶就能进入庙里。萧洛偏头瞥向尚平稳沉睡着的女孩......是现在就发出些声音还是任人靠近等她自己发觉呢?
算了,虽说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工具书但也答应了师叔必要时帮护一二的。
萧洛无声叹了口气,右手摩挲了一下扇骨,收到腰间,又随手从地上拾起一支完整的箭,起身走向侧间的窗口。
……
斗笠蓑衣笼罩住半身,只能大概从身型判断是个壮年男人。他就这么自然而缓慢地走着,若不是延申出蓑衣底下的刀鞘的尾端犹如紧密咬合的榫卯不随着他的走动丝毫晃动,大概真的会让人以为是半夜遇雨的过路人。
而过路人,好像不止他一个。
同样不多加掩饰的行进声自不远处清晰起来,他停住脚步,声音自他的目的地传来。
暗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皱起眉头,蓑衣下的刀鞘晃动,却直到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人身上,能够看清那张出奇年轻的脸时都没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萧洛目的明确,停在了他的正前方三步远,挡住前行的路。
“夜深雨寒,不宜再靠近打扰他人休息。阁下还请换个时间来吧,我不阻拦。”
萧洛出来时顺手取了庙里前人留下的斗笠,此时和人说话时微扬起头,大半张脸笼罩在阴影中,温和的笑意伴着有礼的话语,处处体现出贴心却让来访者脊背透寒。
蓑衣遮挡了视线,拔刀的瞬间猝不及防。
三步转瞬清零,对于武功足够高的人来说是个必中的距离,刀光把雨帘割断一瞬,却在那人颈侧戛然而止。
而挡住刀势的仅仅是一只箭。
纤细得一折就断的木棍在接触到刀锋时顺势卸力,执箭人歪头避开锋芒。
箭支将刀面撇开,脆弱的木棍在内力加持下也仅能格挡开刀锋一次就折断,萧洛得这一瞬空挡不退反进,反手将断箭的金属部位前刺,对方后退提刀重新砍来时萧洛重心倾倒,将将贴着刀刃旋身,直逼咽喉去的箭尖在平面画了一个圆弧,脱手而去,目标却是他正抬到半空中持刀的手。
来访者闷哼一声连退几步,武器抛空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持刀的手不自然的下垂,鲜血淋漓。
“......你是何人?”他的目光里只剩下凝重。
萧洛弯腰捡起另一半断箭,伸手将尾羽放在雨里冲洗,上一瞬间的攻击性收敛得干干净净,开口时尤有笑意:“想想你为何来此。”
“......想着赚个快钱罢了。没想到黄芪离开后他徒弟还有这等高手相护,看来我运气不太好。”
“怎么?背后的跟黄芪老人有仇啊?”
来访者垂眸摇头,不赞一词。
看来问是问不出什么了,幕后人把目的藏得太严。
但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八成可能性对面确实是为了温轻灵来的。
想通这点,萧洛心中本就不强烈的愧疚感彻底消散,转身欲走。这些杀手与他并没有利害牵扯,他没有斩草除根的必要。
“公子这等年纪这等风姿,江湖上却声明不显,实在怪事一桩。”
冷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止住了他离开的步伐,前者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地评论了一句,其中却透露出一股笃定之意。
“呵,不如你猜猜?”
对于试探萧洛无所畏惧,回眸略略在身后人脸上晃了晃,深意不显。
后者顿时紧了手掌,迟来的忐忑盖过了冲动。他并不缺胆量,但也意识到多余的好奇会害死人,若眼前这位公子真的是那位的话,身份点破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他摇头:“江湖上藏龙卧虎之辈数不胜数,而公子能做到这般不露圭角,身份自然不会让我等知晓。”
……
“回来了。”
推开庙门时迎接他的是一声问候,白衣少女坐在火边,眼神清醒,不知从哪一段时间醒过来的。
萧洛面上平稳淡定,心里……也毫无波动,正常人被抓包后该有的的心虚他是一点不沾。斗笠进门前就被摘下放在门口,全身除了头和肩部都湿得可以滴出水,庙门外雨势可见一斑。
“嗯,听到有点响动,担心是昨晚的杀手不死心,去看了看。”
温轻灵注视着他站在门边,身上缠绕起若有若无的白气,衣料上的深色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明了这是余力充裕,甚至还能继续用内力“为生活带来些便利”。
“看来没什么事。”
“被淋湿的雉而已。”萧洛淡定自若地关上门,温轻灵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拎着什么,对她扬手示意后往门边一扔,“分量不错,也算对得起我在雨中淋这么一遭。”
“……”做戏好全啊!真是个除了演技哪都称职的好演员。
“明天烤鸡,吃吗?”
“吃。”温轻灵即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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