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
哐当一声,他猛然丢了剑。
伤口并不深,可他依旧又急又怒,急怎么让她掉入幻镜,怒自己又再次伤了她。
他抬眼质问:“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本以为她要生气或者埋怨几句,可没想到少女猛然扑在他怀里,呜呜哭着,她鹅蛋般的小脸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泪,呜呜的哭了好久。
你…你都看见了?
他嘴巴张了张。
像是什么东西钻入了心底,密密麻麻的暖与酸。
“对不起….”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
阿芙大哭一场之后舒服了很多。
就好像看了一场三百六十度环绕的狗血悲情电影,这简直是一个莫比乌斯环般走不出的悲剧。最憎恶邪道的少年却成为了邪道之源,而电影的主角还站在自己身边。
若说从未见过太阳绝望,可明明见过太阳,向往阳光,却不得不终生藏匿于黑暗那才是更为彻底的绝望。
这么狗血又无可奈何的剧情,让她哭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如果伤害他的是曹焰,是马梭,折不碎他的脊梁,可伤害他的人是顺子,是虹姑,所以他彻底的迷茫了,过去的坚定像是一个笑话。
她一下子想象不到如果陷入这种困境了要怎么才能不染尘埃的走出来。
就算逃得过曹焰的折磨,就算受得住虹姑的背叛,就算在被顺子杀死之后也没有黑化,那烈铘尊还会安排更加残忍的等着他.....甚至连死都不能,直到他完全堕入泥地。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棋局。
而他是唯一的棋子。
她忽然就生出了一种英雄主义,暗暗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都要站在他身边,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不是所有人都会背叛他。
“阿芙?”
“没事…”
差点就死在梦魇里了,又是她救了自己。
好像每一次濒死挣扎的时候,她都在身边,幸好她在身边,很难形容的安定感,仇泠看着少女哭花的脸,还有额前的绒发,好像什么东西在心底挠了一下。
仇泠很快意识到他们没时间在这里伤怀:“我们走吧。被魇兽吞入后时间越久越难离开,若一炷香还没醒来,那就会彻底死去。”
“一炷香?”
“还有半柱香。”
明明感觉过了那么久,原来才半柱香,这时差也真够大的。阿芙点点头,两人不再耽搁,迅速收拾好情绪寻找出路。
仇泠施法捻了一枚咒决在幻境之中劈开一条天路,然后来到了另一个空间,这里漆黑一片,远处有一线光。
光的尽头是一株树,这是一株透明的树,全树笼罩的七彩流光勾勒出它的形状。
树的上面捆着一个人。
树藤如蛇一般紧箍着他,没有丝毫的空间,那人垂着头,披头散发不知生死。
仇泠走到树下,抬头看着他,唤:“父亲。”
树上的人动了动,蓬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只的眼睛,那只眼睛看了他许久,笑了一下:“你还是出来了。”
没有死在那些记忆里,连魇兽也没能杀死他。
“是阿芙救了我。”
你原本想利用她杀我,可最终却是她救了我。
视线转了转,落在树下少女的身上,那目光让人慎得慌,盯得阿芙浑身鸡皮疙瘩,不禁往仇泠身后缩了缩。
烈铘尊看向仇泠,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你的确不像你父亲。”
仇泠拳头握紧,身子微微紧绷:“你不用想念他,他很快就会下来陪你。”
“那最好不过了。”
烈铘尊说,然后抬起头来,又看了他许久,凌乱的发中发出咯咯的笑声。然后,浑浊的双眼看着前方:“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不被爱的。”
“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吃过的药要比你多很多很多。那时候,我还以为那些丹丸都是治病的良方,但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丹丸都是黑巫术的毒咒。”
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处,像是陷入了某种虚无的记忆。
太久远了,好像隔了几个世界。
仇泠冷漠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可你不还是在听吗?”
烈铘尊笑了一下,继续缓慢道:“曾经我也幻想成立一地仙府,庇护一城百姓,那时候的我日以继夜苦练术法,苦读典籍,心道苍生皆苦,我必渡之…..但后来我最信任的人背叛了我,我最敬仰的人欲杀掉我…..该死,都该死啊…”
情绪明明是激动的,但话语间皆是疲惫,呢喃飘散在空气里。
“不值得,没有人值得….天道有常,苍生无情…这世间不值得…没有人值得….”
仇泠腾空而起,赤心血玉赫然在手,白玉里流血流动。
烈铘尊对视着他,苍白的嘴角拉扯出轻蔑的弧度:“你还记得虹姑小望吧,虹姑重新寻觅了新的夫婿,听说是个太守,生活很是不错,小望也不负所托,被送入净玥山,听说资质很是优秀,已拜入了白眉上人门下,马上就是凌知澜的师弟了….”
他挑衅似的笑了一下:“他们….是不是都该死啊?….”
白玉里流血流动加速,和背后的树梢上流动的光影形成某种呼应,仇泠极黑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你放心,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笑容扩散,蓬松乱发中扯出一只诡异森然的眼:“你终究还是和我一样了。”
“不一样!”
正在仇泠眼中的火焰要迸裂而出时,树下的阿芙大喊一声:“阿泠他和你不一样!”
少年的动作顿住了,他呼吸颤动了下。
“你想方设法的把他拉入泥潭,甚至为他量身定制了无渡城这样残忍的方式,看着他沦落,濒临死却不让他死,如此反复,全无尽头….但凡他还有一丝纯真,他根本走不出那个城!”
这是一条泣血之路,只要活着,就注定染上鲜血。
她又抬高音量大喊道:“但他和你全然不一样!”
“尽管被背叛,被伤害,被改造,尽管一次一次陷入绝境,但他从未变过!甚至直到今日,他都没有杀害无辜之人,他手下的每一个亡魂都是该死之人,从助纣为虐的齐子衡,到虐待养女的索勒,还有欺辱幼童的撷花道人….最后还包括你!”
是强烈的不可思议,难以相信。
仇泠浑身颤抖起来。
他极其不可思议的,看向阿芙。
身边少女只是怒气腾腾的盯着烈铘尊,灵力低微的她,甚至连最开始的对视都不敢的她,此刻死死的盯着烈铘尊,放声大喊。
“就算杀了顺子又如何,就算杀了虹姑又如何,被伤害的就一定要忍让吗,是好人就必须无怨无悔全盘接受背叛吗,伤害别人就不用付出代价吗,凭什么坏人平步青云,凭什么好人就要轻易原谅?”
“圣者堕落便万人唾弃,浪者回头便金刀不换,凭什么!”
“若是这样,那这个好人不当也罢!”
不..不是的...
他不是一个好人,绝不是!
他杀了那么多人。
那么多的人…
他一身恶鬼,一生恶行,怎么可能还是好人…
不!他从来都不是好人!
他更不想做什么好人!!
好人两个字太令人作呕了!
他陷入了极度的挣扎。
胸口起伏得厉害,抬眼就看到阿芙清亮的眸子,那眸子和黑水晶似的,栽满了澄澈和期待。
...
一定要把他拉出来。
绝不能放任他沦落下去。
...
仇泠后退几步,剧烈的颤抖起来。连握着血玉的手都在抖动。
难道…还可以做一个…好人吗…
可以吗…
不…
不可以...
“泠儿,你又忘了吗?”
树上的人看出了他的挣扎,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他森森的笑了一下:“你又忘了吗,往往背叛你的,就是你最亲近的人,谁知道他们的亲近藏不藏着刀刃陷阱呢。”
你不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那么多次吗。
怎么还想去相信别人。
还是一个才认识的丫头。
多么可笑啊。
仇泠攥着剑的手指节发白。
“泠儿,你已经回不了头了,这天下没人能允许你回头。”
话音刚落,锋利的刀刃刺入了他的心脏,刀刃的另一端握在少年的手上。
下眼睑轻微抽搐,眼白布满狰狞的血丝。
鲜血顺着刀锋,丝丝缕缕的游走,游到他手心的血玉之上,玉中之血又开始旋转,跳动,沸腾。
他的声音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才杀你吗?”
“血玉一直没办法炼成百祭玺,我想是缺最后一滴血,你的血。”
百祭玺炼成最后一步,需要至强之血,也就是五大宗师之一的血。
四大宗师排行,凌豫第四,白眉道人第三,灵霄上人第二,…烈铘尊第一。
他是要在这里杀掉烈铘尊,再用烈铘尊的血炼成百祭玺!!
阿芙瞬间胆战心惊。
这太冒险了啊。
要知道原著里他是杀掉了凌知澜的父亲凌豫,用凌豫的血炼成的,并非是杀掉第一宗师烈铘尊。这下子一下子把杀了的最后一名变成到第一名,这跨度也太大了。
烈铘尊若不是中了黑巫术受限于阳光,早就荡平天下了。
这太危险了。
轰~!
电闪雷鸣。
骤然的一道闪电照亮了所有黑暗,世界宛如白昼,耀眼的白照亮了烈铘尊目疵欲裂的脸,像是地狱的恶鬼。
鲜血涌动着奔向那块血玉,在纯色的玉中翻滚,沸腾。
烈铘尊却诡异的笑了起来。
然后,他握着仇泠的刀刃,用力向下,生生的在自己胸口刨出一个血洞来,鲜血顿时如柱涌出,源源不断的涌向血玉。
糟了。
烈铘尊要同归于尽。
自己已经毫无活下来的希望了,他将自己全部的精血元灵在极断的时间内,强行注入血玉之中,血玉短时间内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精血元灵,整个幻境结界将会被撕扯成碎片,包括幻境中的所有人。
仇泠没有想到他不惜灰飞烟灭不入轮回来与自己玉石俱焚。
呼吸停滞了一瞬,仇泠本能的想去切段血玉和烈铘尊之间的相连血线,却如虹吸一般无法阻止,反而自己的灵力也被吸入漩涡。
漩涡越旋越大,开始撕扯整个空间。
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洞。
刹那间仇泠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死死护着阿芙。
本能的抱住她,抵挡所有的飓风乱石,若刀一般的飓风划破他后背,鲜血淋漓。
如何是好...
他也会算错的啊。
他没有算到自己会随着阿芙飞入这幻境,更没算到烈铘尊会疯魔到不惜生生世世不入轮回来同归于尽。
他紧紧的抱住了怀中的女孩。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强大的气流击中自己,几乎晕眩,身子极速被推得后掠,躲开寸寸崩塌的世界,一片模糊的光晕之中只看见烈铘尊真正的脸。
大风吹鼓,腾飞的乱发之中,是一张年轻的脸,这张没有黑痣和褶皱,只有耀眼的光环绕着,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这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
气质出尘,俊逸无双。
“泠儿,你是我最好的作品…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他眼中的绝望慢慢释然,他大笑着,癫狂如痴。
“哈哈哈,人间即地狱。”
“哈哈哈,人间即地狱呐…”
“哈哈哈哈哈哈....”
他抬手。
最后的灵力轰然击推向仇泠——
眼前的景象太过荒谬,所有表情都凝固在难以置信的瞬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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