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的“神迹”像一剂强心针,让濒临绝望的田家重新焕发了生机。田母的奶水似乎也足了些,田娇的小脸又恢复了红润。但田大山的话如同铁律,深深烙印在每个田家人心里。
对外,田家统一了口径:是早年省吃俭用攒下的“救命粮”,藏得深,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动。村里人虽然将信将疑,但看着田家依旧紧巴巴地过日子(田大山严格控制粮食消耗,避免引人怀疑),加上自家也实在困难,倒也没人深究。只是看向田娇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这丫头一来,枯井活了;田家眼看要断粮,又翻出了“救命粮”……真有这么巧?
田家人对此视若无睹。他们默契地将田娇保护在羽翼之下,小心翼翼,如珠如宝。田母和田大嫂(田壮媳妇)轮流抱着她,尽量不让她离开视线。田壮、田实兄弟俩下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逗弄妹妹。就连半大的田安,也自觉承担起了“护花使者”的角色,谁要是多看娇娇两眼,他立刻像小狼狗一样警惕地瞪回去。
田娇在家人无微不至的呵护下,茁壮成长。她咿呀学语,会含糊地喊“爹”、“娘”、“爷”。她喜欢看爷爷别在旧军装上的军功章,小手指着它“啊啊”地叫。每当这时,田大山就会笑得合不拢嘴,把军功章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她小手里让她摸摸,再宝贝地收回去。
这天,隔壁的王婶借着还簸箕的机会,又溜达到了田家。她眼睛滴溜溜地转,目光在略显整洁的院子、田母虽然打着补丁却还算干净的衣裳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被田母抱在怀里、粉雕玉琢般的田娇身上。小丫头穿着改小的花布衫,小脸蛋白里透红,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一点也不像村里其他面黄肌瘦的孩子。
“哎哟,瞧瞧娇娇这小模样,真招人疼!”王婶夸张地笑着,伸手想摸田娇的脸,“要不说你们田家有福气呢,这闺女养得,比城里娃还水灵!不像俺家那几个皮猴子,饿得跟豆芽菜似的。”
田母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避开了王婶的手,脸上带着疏离的笑:“王婶说笑了,都是庄稼户的孩子,能吃饱就不错了。娇娇也就是底子好点,不闹腾,省心。”
王婶讪讪地收回手,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老三家媳妇,跟嫂子说说,你们家那‘救命粮’……还有多的不?你看这青黄不接的,俺家……”
田母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王婶,真没了。就那么点,紧着给老人孩子吊命呢。”她语气坚决,抱着田娇的手紧了紧。
王婶碰了个软钉子,撇撇嘴,又东拉西扯了几句,这才悻悻地走了。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深深地看了田娇一眼,那眼神,让抱着孩子的田母心头微微一紧。
日子在饥饿的边缘艰难滑行。田娇的胃口渐渐大了,田母的奶水越发显得不足。小丫头饿得时常哭闹,声音都嘶哑了。看着孙女日渐消瘦的小脸,听着她委屈的哭声,田大山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村里的供销社?麦乳精这种精贵东西,早被有关系的人抢光了。托人去县城买?没有票,想都别想。村里有牛的人家,挤点牛奶羊奶?更是杯水车薪,而且味道腥膻,田娇根本不肯喝。
这天晚上,田娇又因为饿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通红。田母抱着她一边哄一边掉眼泪。田老三蹲在门槛上,愁得头发都白了几根。田大山坐在炕头,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磕了磕烟锅,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里屋。田家人不明所以,只听到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
片刻后,田大山走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他走到炕边,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枚擦得锃亮的军功章!黄铜的质地,五星和麦穗的图案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着沉甸甸的光。
“爹!您这是……”田壮失声叫道,他认得这枚章,这是爹当年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荣誉,是他最宝贝的东西!
田大山没理会儿子,目光扫过全家震惊的脸,最后落在哭累了、抽噎着的田娇脸上,眼神无比坚定:“老三,明天一早,跟我去趟县里。找老刘,我当年的通讯员,现在在武装部看仓库。拿这个……去换麦乳精!”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爹!这怎么行!这可是您的……”田老三急了。
“什么行不行的!”田大山猛地打断他,声音严厉,“勋章是死的,人是活的!它能救我的娇娇,就是它最大的用处!拿去!”他把沉甸甸的军功章塞进田老三手里,仿佛卸下了一块心头巨石。
第二天傍晚,田老三回来了,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印着红色字样的铁罐子——麦乳精!他眼眶通红,声音哽咽:“爹,换到了……老刘叔……老刘叔他……”他想起老刘看到军功章时震惊又复杂的眼神,还有那句叹息:“老班长,您这……唉,孩子要紧!”
田娇第一次尝到麦乳精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带着奶味。她贪婪地吮吸着勺子,满足地眯起了杏眼,发出小猫似的哼哼声。田大山坐在旁边看着,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孙女柔软的头发,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心疼,有欣慰,更有一种无言的守护。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在村里传开:田家那个老倔头,用军功章给孙女换了麦乳精!羡慕、嫉妒、不解、甚至鄙夷的议论在村里蔓延开来。
“啧啧,真舍得啊!那可是军功章!”
“老田家这是把丫头当凤凰蛋供着了?”
“奢侈!太奢侈了!搞特殊化!”
“哼,一个丫头片子,至于么?”
田大山拄着拐杖站在自家院门口,听着那些闲言碎语,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刀。他什么也没说,但那无声的气势,让路过的长舌妇们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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