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知烨找到柳漠澜后,就把人连哄带骗地带回来法国的马赛巷——他想过巴黎,可是他还是觉得马赛巷最好,那是有他们最美好记忆的地方,大概?
买的公寓不大,四室一厅,卧室正好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间连着客厅的厨房,一间带着浴缸的浴室,还有个临着小巷的小阳台。
江知烨端着早餐盘上楼时,特意放轻了脚步,柳漠澜还没醒,薄被滑到肩头,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但依旧藏不住那骨子里的俊俏。
江知烨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伸手轻轻掖了掖被角。动作很轻,柳漠澜还是动了动,睫毛颤了颤,睁开眼。
“醒了?”江知烨笑了笑,声音带着清晨的低哑,“今天有草莓酱。”
柳漠澜坐起来,头发有些乱,垂着眼皮没说话,只是看向床头柜上的玻璃罐。深红色的酱体在晨光里透着亮,他伸出手指,指尖在罐口边缘蹭了一下,放进嘴里抿了抿。
“慢点,”江知烨把烤面包推过去,“先吃点面包。”
柳漠澜这才拿起面包,用银质的小勺子舀了草莓酱,仔细地涂在上面。他吃东西很慢,小口小口的,江知烨坐在床边,看着他,自己的那份面包只咬了一口。
“今天想去市场吗?”江知烨问,“听说有新到的海鱼。”
柳漠澜顿了顿,抬眼看他:“市场……”他的眼神里有一瞬的茫然,但很快又落回草莓酱上,“好。”
江知烨没再追问,只是把热牛奶往他面前推了推。柳漠澜的失忆像一层薄雾,时不时会笼罩上来,遮住某些片段。
收拾好出门,马赛的雾散了些,阳光从石缝间漏下来,照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小巷里已经有了动静,隔壁的老太太打开窗户,用带着口音的法语跟他们打招呼。江知烨用法语回应着,柳漠澜站在他身边,微微低着头,像个安静的影子。
市场在几条街外,越靠近越热闹。卖鱼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鱼贩吆喝着,手里的刀在鱼身上飞快地划过。江知烨拉着柳漠澜的手腕,挤到前面,挑了两条新鲜的海鲈鱼。
“晚上做柠檬烤鲈鱼好不好?”江知烨侧头问柳漠澜。
柳漠澜点点头,目光又被旁边摊位的水果吸引了。是一小筐新鲜的草莓,红彤彤的,带着水珠。卖水果的是个卷发的小姑娘,见柳漠澜看,便抓了一把递过来:“先生,尝尝?很甜的。”
柳漠澜看向江知烨,江知烨点点头,他才接过一颗,放进嘴里。汁水在舌尖绽开,甜中带点酸。
“买一点吧。”江知烨对小姑娘说。
小姑娘手脚麻利地称了一磅,用纸包好递过来。江知烨付了钱,把草莓塞进柳漠澜手里:“拿着,回去做果酱。”
柳漠澜把纸包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宝贝。两人慢慢往回走,路过一家面包店,江知烨进去买了刚出炉的法棍,热气腾腾的,散发着麦香。
回到公寓,柳漠澜把草莓拿到厨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水池边,认真地清洗起来。江知烨靠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然后走过去,拿起一条毛巾搭在他肩上:“小心弄湿衣服。”
柳漠澜“嗯”了一声,手里的动作没停。他洗得很仔细,每个草莓都要在水里转几圈,去掉蒂。江知烨拿起一个洗好的草莓,放进嘴里:“真甜。”
柳漠澜抬头看他,嘴角似乎又弯了一下。
洗好草莓,江知烨拿出糖和玻璃罐,开始教他做果酱。“草莓切碎,加糖腌一会儿,然后小火煮,要不停地搅拌。”江知烨一边说,一边做示范。柳漠澜在旁边看着,手里拿着刀,学着把草莓切成小块。他动作有点慢,江知烨不得不手把手教他。
厨房里渐渐弥漫起草莓的甜香,混合着糖的气息。柳漠澜站在灶台前,拿着木勺慢慢搅拌着锅里的果肉。阳光一点点移动,从他的头顶移到肩膀。江知烨站在他身后,偶尔伸手帮他扶一下快要滑下来的毛巾。
“以前……”柳漠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是不是也做过?”
江知烨动作顿了一下,随即笑了:“可能吧,不过我忘了,现在只记得和你一起做。”
柳漠澜没再说话,只是专注地搅拌着锅里的果酱。锅里的果肉慢慢变得浓稠,颜色也更深了些。等到果酱可以挂在木勺上时,江知烨关了火:“好了,等凉了装进罐子里。”
柳漠澜看着锅里的果酱,眼神有些悠远。江知烨没打扰他,只是拿了另一个罐子,开始把鲈鱼处理干净,撒上盐和柠檬汁腌制。
下午的时间过得很慢。柳漠澜坐在阳台上,抱着膝盖看小巷里的人来人往。阳台不算大,只够放一张小桌子和两把椅子,江知烨在角落里种了些鸢尾花,薄荷和罗勒长得正好。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江知烨端了杯咖啡出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在看什么?”
“没什么,”柳漠澜摇摇头,“就是觉得……很安静。”
“嗯,”江知烨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咖啡,“战后的马赛,能安静下来就好。”
1947年的欧洲,硝烟刚散,很多地方还残留着战争的痕迹。马赛作为港口城市,也曾经历过动荡,但他们住的这条小巷,似乎被时光遗忘了,保持着一种缓慢的节奏。
“你以前……”柳漠澜又开口,“在中国,是做什么的?”
江知烨喝了口咖啡,想了想:“家里做点生意,没什么特别的。”
柳漠澜哦了一声,目光又投向远处。他似乎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过去充满好奇,却又记不清。江知烨有时会想,失忆对他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保护。
“想不想出去走走?”江知烨问,“去海边看看?”
柳漠澜转过头,眼睛亮了一下:“海边?”
“嗯,”江知烨点头,“很近,走过去十分钟。”
两人锁了门,往港口方向走。马赛的海是深蓝色的,海面上停泊着不少船只,远处有巨大的货轮。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乱了柳漠澜的头发。他站在防波堤上,望着远处的海平面,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平静。
“好看吗?”江知烨站在他身边。
“好看,”柳漠澜说,“比我……好像比我见过的海都好看。”他又露出那种茫然的神情,像是在努力回忆。
江知烨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柳漠澜的手有些凉,他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两人站在海边,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海浪拍打堤岸。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唱片店,里面传来悠扬的爵士乐。柳漠澜停下脚步,侧耳听着。江知烨拉着他走进去,店里光线有些暗,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唱片。老板是个戴着眼镜的老头,见他们进来,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江知烨在唱片架间翻找着,柳漠澜跟在他身后,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封面。江知烨挑了几张爵士乐的唱片,又看到一张中国民乐的,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喜欢吗?”他问柳漠澜。
柳漠澜摇摇头:“听不懂。”
江知烨笑了笑,付了钱,拿着唱片走出店门。阳光依旧很好,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空气中飘着各家厨房的味道。
回到家,天快黑了。江知烨把鲈鱼放进烤箱,柳漠澜则把晾凉的草莓果酱装进玻璃罐里,盖上盖子。厨房里飘起烤鲈鱼的香味,混合着柠檬和香草的气息。
两人在小桌子旁坐下,江知烨点了灯。桌上摆着烤鲈鱼、沙拉和切片的法棍,还有一小碟新鲜的草莓酱。
“尝尝看,”江知烨把一块鱼肉夹到柳漠澜盘里,“看看有没有烤焦。”
柳漠澜叉起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很好吃。”
“那就好,”江知烨给自己倒了杯红酒,“要不要喝点?”
柳漠澜摇摇头:“我还是喝牛奶吧。”
江知烨给他倒了杯温牛奶,看着他小口喝着。烛光摇曳,映着柳漠澜的侧脸,他的神情很柔和,嘴角还沾了一点牛奶。江知烨拿出手帕,轻轻帮他擦掉。
柳漠澜脸微微红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喝牛奶。
晚饭吃得很慢,两人偶尔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地吃饭。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小巷里传来邻居说话的声音,还有远处港口的汽笛声。
收拾好餐具,江知烨把唱片放进留声机里,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出来。他走到阳台,把晾着的衣服收进来。柳漠澜坐在沙发上,看着留声机转动的唱盘。
“过来坐会儿?”江知烨收完衣服,在他身边坐下。
柳漠澜往他身边靠了靠,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江知烨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膀。两人静静地听着音乐,谁也没说话。
“知烨,”柳漠澜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
江知烨身体顿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关系,忘了就忘了,以后我慢慢告诉你。”
“可是……”柳漠澜抬起头,看着他,“我怕……怕忘了你。”
江知烨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映着烛光,还有一丝不安。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傻瓜,怎么会忘了我呢。你看,你记得我喜欢喝咖啡,记得我不吃香菜,记得……”他顿了顿,“记得你喜欢草莓酱。”
过了一会,柳漠澜茫然询问:"知烨,为什么我爱你?"
"因为我先爱了你。"江知烨回答, "就像葡萄藤先爱上了支架,所以才会缠绕着生长。"
柳漠澜被他说得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江知烨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闻着他头发上淡淡的肥皂味。
音乐还在继续,留声机的唱针在唱片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窗外的马赛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港口的灯光还在闪烁。
“明天早上,还吃草莓酱吗?”柳漠澜的声音闷闷的,从他怀里传出来。
“吃,”江知烨笑了,“想吃多少都有。”
柳漠澜嗯了一声,身体放松下来,渐渐有了睡意。江知烨抱着他,轻轻摇晃着,像哄孩子一样。
等柳漠澜睡熟了,江知烨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床上,盖好被子。他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柳漠澜的睡颜。他的眉头舒展开来,睡得很安稳。
江知烨轻轻叹了口气,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晚安,漠澜。”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点窗户,海风夹着夜色涌了进来。远处的港口灯火通明,船只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江知烨关了窗户,走到沙发边,拿起那张被他放回去的中国民乐唱片。封面上印着古老的乐器,还有一行小字——北平印象。
他把唱片放回架子上,然后走到床边,脱了衣服躺下。身边的柳漠澜动了动,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江知烨伸出手臂,把他揽进怀里。
“知烨……”柳漠澜在睡梦中喃喃着。
“我在。”江知烨低声回应,收紧了手臂。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