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
白垢的意识在深海的重压下支离破碎，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在与死亡抗争。胸口的剧痛早已麻木，唯有手中紧握的那根粗糙龙须，是连接这个世界的最后纽带。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包裹。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是秋怀嘶哑而急切的声音：“撑住！我带你去看清这一切！”
下一刻，天旋地转。当白垢再次恢复感知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时间流逝之感。无数流光溢彩的丝线在虚空中交织，编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每一条丝线都闪烁着不同的画面与情感——有温如故在灯塔上对他展露的笑颜，有温容瑾教导他修行时的谆谆告诫，甚至有上官少主那桀骜不驯的眼神。
“这是……什么？”白垢的声音在颤抖。
秋怀的身影在他身旁浮现，面色凝重：“这是命运之网，是无垠之海的核心。每一个生灵的命运都在这里交织。”
随着秋怀的指引，白垢的目光顺着那些丝线延伸。他看见了令他心神俱裂的景象——
温如故的命线并非自然延伸，而是被数道诡异的灰色丝线强行扭曲、操控。那些灰色丝线的源头，赫然连接着温容瑾！
更让他震惊的是，整个凌城的命运之网都在微微震颤，无数细小的裂痕正在蔓延。而上官家、齐家、张家的命线，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吞噬。
“不……这不可能……”白垢踉跄后退，灵台剧烈震动。
他看见温容瑾在密室中对着温如故的身体施法，将一股阴寒的力量注入其中；他看见温容瑾与一个模糊的黑影密谋，那个黑影散发着令人战栗的气息；他看见温家祖宅地下埋藏着一个巨大的阵法，正在悄无声息地汲取着整个凌城的灵力。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将白垢三年来的信仰与认知割得支离破碎。他所敬重的恩师，竟然是一直在暗中操控一切的幕后黑手！
“为什么……”白垢跪倒在地，灵台寸寸崩裂，修为急速流逝。极度的震惊与背叛感让他几乎疯魔。
秋怀及时护住他的心脉，叹息道：“温家早已不是从前的温家了。温容瑾为了追求永生之力，与某个不可言说的存在达成了契约。四大世家的衰败，凌城频发的灾祸，都是这个契约的代价。”
当白垢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温家。秋怀守在他床边，神色复杂：“你灵台受损，修为尽失。但好在，保住了性命。”
令白垢意外的是，温如故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而且修为似乎更胜往昔。更让他不解的是，温如故竟然说服了温容瑾，将秋怀收为温家客卿。
“阿如，你感觉如何？”白垢急切地抓住温如故的手。
温如故笑容温润如初：“多亏叔父全力相救，我已经无碍了。倒是你，为了我损伤至此……”
白垢仔细观察着挚友，总觉得哪里不对。温如故的眼神依然清澈，笑容依然温暖，但似乎少了些什么，又多了些什么。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精致的傀儡，虽然形似，却失了魂。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垢选择留在温如故身边。他不再争强好胜，不再过问世事，只想默默守护这个他愿意付出生命的人。
然而，命运的齿轮依旧无情转动。
先是上官家在一夜之间满门覆灭，府邸被一场诡异的大火焚为灰烬。接着，齐家被查出与魔道勾结，被逐出凌城。最后，张家在一次外出历练中全员失踪，杳无音信。
四大世家，如今只剩下温家独大。
白垢知道，那个在无垠之海中窥见的未来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他试图警告温如故，可每次提及，温如故都会巧妙地转移话题，或者以“不要多虑”为由搪塞过去。
绝望之下，白垢决定带着温如故逃离凌城。他精心策划了路线，准备了足够两人生活多年的物资。
“阿如，今夜子时，我们在灯塔下见面。”白垢紧紧握着温如故的手，“我必须带你离开这里。”
温如故凝视着他，眼神复杂，最终轻轻点头。
是夜，月黑风高。
白垢在灯塔下焦急等待。当温如故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夜色中时，他还未来得及欣喜，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真是感人啊。”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温涧北缓步走出，身后跟着眼神空洞的温如烈。更让白垢心惊的是，温如故竟然安静地走到温涧北身边，垂首而立。
“阿如，你……”白垢如遭雷击。
温如故抬起头，眼中再无往日的温情，只剩下冰冷的漠然：“对不起，白垢。但我必须守护温家。”
温涧北轻笑道：“你以为他真的痊愈了？不过是个更完美的容器罢了。”他抬手轻抚温如故的头发，“去吧，我亲爱的侄儿，拿下这个叛徒。”
温如故应声而动，招招狠辣，全然不见往日情分。
白垢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应战。就在他试图唤醒温如故的神智时，温如烈突然从背后袭来。
“小心！”秋怀的声音突然响起，一道火光挡开了温如烈的致命一击。
然而为时已晚。温涧北已经启动了埋藏在灯塔下的阵法。
“既然你们如此情深义重，就一起葬身于此吧。”温涧北冷笑道。
刺目的光芒从灯塔底部迸发，恐怖的能量瞬间席卷四周。白垢下意识地将温如故护在身后，却在最后一刻，对上了温如故那双突然恢复清明的眼睛。
“快走……”温如故用口型说道，眼中满是愧疚与不舍。
然后，世界在巨响中化为纯白。
白垢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能量的冲击下寸寸碎裂，魂魄如同风中残烛，即将消散。
在意识的最后时刻，他看见秋怀不顾一切地冲入爆炸中心，徒手抓住了他即将消散的最后一缕魄体。
“以吾之躯，换汝之生。”秋怀的声音在轰鸣中清晰可辨。
一道柔和的光芒将白垢的残魂包裹，他最后看见的，是秋怀的身体在光芒中化为一只小白狗的模样，而那只陪伴他们的黑龙发出一声悲鸣，衔住小白狗，遁入虚空。
……
无垠之海中，时光失去了意义。
小白狗形态的白垢缓缓睁开眼睛。他低头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黑龙安静地盘踞在一旁，见他醒来，发出低沉的龙吟。
“小黑……”白垢轻声呼唤，声音还是秋怀的声线，却带着属于白垢的语气，“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黑龙用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眼中满是哀伤。
白垢望向无垠之海深处，那里，命运的丝线依然在缓缓流动。他看见了温如故被囚禁在温家深处，看见了温涧北的阴谋得逞，看见了凌城在温家的统治下日渐衰败。
但他也看见，在无数的命运丝线中，依然有微光在闪烁。那是反抗的火种，是希望的光芒。
“该回去了。”白垢轻声道，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夺走我在乎的一切。”
无垠之海寂静无声，却仿佛在回应着他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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