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拟人生”的角色是分等级的,从低到高依次为N、R、SR、SSR四类,玩家小姐的原生家庭里,爹、娘、祖母、长兄和弟弟的等级都是R,姐妹之中只有庶妹二姐儿等级为R,其余的兄弟姐妹等级都是N。
N等级角色满地跑,大街小巷的百姓等级几乎都是N,连衙门里的吏员同样多为N等级,在县衙中R等级的多半是官,还得有品级,比如江爹就是县丞,正八品。
不过,NPC的等级并非绝对和当前身份地位成正比,自身的素质也是角色等级的重要组成因素,比如玩家小姐的前夫沈知珩,他就是一个等级为SSR的角色。
这也是玩家小姐愿意和他成亲的原因,不和SSR角色搞簧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沈知珩虽然出身官宦世家,但沈家名门望族,不过是世家的分支之一。家中官位最高的祖父也只是五品而已,还已经退休致仕。
家世不算顶尖,还没中举之前就能有SSR的评级,他的学识、心计、容貌自然都是顶尖的。年纪轻轻就能连中三元,后来权倾朝野、摄政王朝,倒也并不奇怪。
哪有玩家不喜欢高等级角色的,玩家小姐自然也不例外。她无法看到一个角色,就自如查看其“姓名”、“身份”、“年纪”等基本信息,游戏没有这个功能,可查看角色等级是可以的,她上周目特别设置过SR和SSR角色出现时的提醒,本周目也没有取消该功能的意思。
五十米范围内,提醒一定生效。
当前整个翠溪县,仅有两个等级为SR的角色。故而两人还没踏进江家,玩家小姐已经知道来人的身份了。
她于襁褓中看向亲爹江砚,果不其然见守大门的皂班衙役和他耳语几句,江砚便与同僚、友人告罪,抛下一屋子宾客,亲自走向门外相迎。
丞廨门外停着一辆素云头青带的马车,马夫摆好踏凳,一名身穿桃红衣裙的婢女打起车帘,率先下车。她动作之间裙角不见翻动,髽髻上插的珠钗没有乱晃,举止有不同常人之处,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这婢女扶着一位气度非凡的老夫人跨门而入。
江砚迎头撞上这位,连忙见礼。
“下官县丞江砚,恭迎县尊,问黄老孺人安。还请先入内歇息,下官已备好清茶暖身。”
老夫人身后跟着的男子年轻俊秀,身着一袭圆领褚色长袍,袖口滚着细窄月白锦边,秀样精致,尽显秀功。腰间松松系着一条同色绢带,末端垂着枚小巧的墨玉扣,玉质纯净、无裂无痕、色泽浓郁,行走间随步履轻轻晃荡,好不风流。
只见他面带三分笑意,伸手扶起江砚,说道:“江县丞是东道主,本官携家母贺你喜得贵女。今日不分官阶,只分主宾。”
江砚着实没想到新上任的县尊大人会亲临寒舍,但他事先不是未做安排,假使真的事出突然,他便是挪、便是挤,也要给二位抢出一个最佳的观礼位置。
这个好说,只是他观县尊亲娘黄老孺人面色不佳,似还在病中,不禁心生隐忧。
自县尊大人携母上任,至今已半月有余,黄老孺人刚安顿下来便广寻医士之事,瞒不住县中官员,但老人家具体生的什么病,他没打听出来。
县尊已经坐镇县衙多日,与县中官员早有各种往来,这却还是黄老孺人第一回出门,江砚担心招待不周。
江砚引二人来到厅上时,马稳婆正捧起水洒在婴儿肥嘟嘟的脚背上。剥开襁褓的婴孩浑身藕节露在外头,圆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着宾客们。
这个环节婴孩本该哭的,哭出来更好,谓之 “响盆”。
可她没哭,马稳婆也没有故意把她弄哭。接过一盆温水,没用先前装满瓜果枣,已经有些脏污的凉水。一边洗,一边念叨祝词。
“一盆水,清又清,洗得娇娃亮晶晶;
洗眉眼,赛天仙,洗口鼻,福气聚;
洗胸腹,安康驻,洗腿脚,前程好,长大福气比人高。”
整个过程里,洗三的主角都没有哭,宾客中无交头接耳者,都在看着福娃似的小婴孩。一时间皆痴痴迷迷,面带甜笑,全然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所在何处,更没发觉县尊驾临。此情此景,皆因世界三大错觉之一——她在看着我!
其中仅有一人并非错觉,那便是黄老孺人。
玩家小姐正在打量她。
上一次玩家小姐见到这位SR角色的时候,是在她六岁那一年。黄老孺人已到油尽灯枯之际,坐在特制的软椅上被抬出来晒太阳。
玩家小姐与她有短暂的交集,不到半年黄老孺人就过世了。
据她所知,黄老孺人跟随儿子来到任上之后,就一直在养病。她的病是在赴任的路上生的,但一直未被治愈。
玩家小姐怀疑她水土不服,不适应小地方的生活,她猜黄县令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黄老孺人一直生活的上京与翠溪县相隔千山万水,黄县令哪敢让病人远行?在翠溪县养着只是缠绵病榻,远行则有很大概率死在路上。
游戏世界毕竟是远古时代,不仅医疗水平落后,连行路也艰难,纵然是权贵之家也要受时代的局限。
玩家小姐上周目的绘画是和黄老孺人学的,两人有师徒之谊,故而知晓一些连江砚都不知道的内情。
孺人是朝廷的敕封,在外被称一声孺人,人家就知道你有一个儿子或是有一个丈夫是七品官员,别看等级好像不高,但非官员有功勋难以获得。它也不是大白菜,玩家小姐“上周目”认识的县令里,仅有黄县令的母亲有敕封。
这并不是因为黄县令有功劳,一个刚成为县令的官场新人凭什么让礼部破例?黄老孺人能被敕封,凭借的是她丈夫身份不凡。
其夫为当朝威远侯,开国功臣之后,也是现今的四大辅臣之首,上京金字塔顶端的人物。不过黄老孺人并非侯爷的正妻,黄县令也只是众多的庶出子女之一。
饶是如此,这对母子亦是小小翠溪县两尊金光闪耀的大佛了。
观礼人群中的黄老孺人见婴孩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竟无意识把一只手塞进嘴里。她下意识上前几步,伸出一只手,把婴孩的胖手取出来。做完才意识到,小婴儿没有牙,其实不会把手指咬疼。
“咯咯咯。”
婴孩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挂在身上的大红肚兜都没她这一笑灿烂夺目。
孙氏说:“这丫头出生以来还是第一回笑,定是夫人头上的金钗又大又亮,连孩子都知道它漂亮呢。”
孙氏不知道这是谁,刚才江砚有意通告一声“县尊大人驾到”,可黄县令示意他低调。
孙氏本意是嘲讽孙女见钱眼开,嫌贫爱富,不对她笑反而对外人笑——她老人家酸死了。可是黄老孺人理解为孙氏夸赞她衣着鲜亮,这倒罢了!她什么样的奉承没听过,却真是被搔到痒处了。
小婴孩第一回笑,说明和她有缘分。
这么漂亮的孩子和她有缘,多好啊!
这是连日以来,她遇到的第一件好事。
黄老孺人只觉得压在心里大石头变轻许多,当即摘下金钗放进盆中说:“姐儿喜欢,给她玩罢。”
黄县令心想:人人都说县丞他娘是农妇出身,言行粗鄙未脱乡土之气。这些人都看走眼了,这位老夫人的嘴分明比三姑六婆还利索,否则怎么能说出如此谄媚的言语。
他不相信婴儿是见到亲娘才笑的,但自小他便知道一个道理:只要能成事,别论手段高低。
娘难得高兴,黄县令自然不会拆台。
洗三礼到此时,已完成大半。马稳婆将婴孩送回孙氏怀中,说道:“小姐可以更衣了。”
外面的席面也已经摆好,宾客可以入席,但并非所有人都会留下来喝一杯水酒。
江砚本以为县尊和黄老孺人也是不留之列,没想到这二位没有要走的意思。
黄县令其实并不想留,他今日会赴宴,并不是给江砚面子。以他的身份,在上京遇上皇亲国戚得低伏做小,可在小小一个上县,便是知府当面,也没有他主动奉承的道理,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县丞。
实在是江砚的洗三礼办得好,办得恰当,赶巧了。
亲娘生病也有两个多月了,药是日日吃的,病情却不见起色。他先前是求医问药,近日已改为求神拜佛。
本县三清观的观主献策说,黄老孺人郁结在心,情志失调,让她见一见喜事,或许会有好处。
心为君主之官,主神明。若是郁结,轻则导致心神不宁,重则伤肝伤脾,以致肝气郁结、脾失健运。
这与黄老孺人食欲缺乏,五谷不化的症状相符,黄县令觉得有道理,不能治病就当散心也不错。他是拿定主意便立即要把事办成的人,不肯拖延片刻。
可喜事又不是天天都有,阖县是他的下辖之地没错,可他也不能带着黄老孺人闯百姓家门,哪怕选豪绅之家,也比市井小户合适。
市井小户人家,一辈子养尊处优的黄老孺人就算肯踏进去,只怕连脚该踩在哪都发愁。那就不是散心,而是给老人家添堵了。
这个时候,江砚的请柬如一场及时雨,送到他眼前。
固然他对江家的门第还是不够满意,但洗三是庆贺添丁进口的好事,大人再有不好,孩子也是好的。黄老孺人生病之后,时常念叨他的婚事,见到婴孩总该开怀。
这份不满意,正是黄县令劝黄老孺人归家的缘由之一,他说:“江县丞是农门贵子,家中饮食粗糙,席面不一定合您的胃口。咱家灶上有蒸香鱼、蟠龙菜、山药肉泥粥、羊奶饽饽,都是好克化之物,不如还是回自家用膳吧。”
黄老孺人这才收回跟随江家姐儿而去的目光,看向儿子。她说:“何必麻烦。来都来了!纵是粗茶淡饭,我也入乡随俗。”
黄县令只得说实话。
“您脾胃虚弱,儿子担心江家饭食不洁。”
黄老孺人说:“这家能得如此灵秀的孩子,饭食是再干净也没有的。我现在有胃口,回去胃口就没了。”
黄县令无法,只得应下来。
江砚分别引母子二人入席,见一顿饭免不了,心里虽打鼓,却也只得悄悄把二人的身份告诉母亲。
男女分席而坐,他能陪着县尊,可黄老孺人只能交给亲娘招待。别人都不够格,就是钱氏不用坐月子,可以顶上都不行。
孙氏闻言,顿时紧张起来,抓着江砚的袖子问:“儿啊!这位老夫人不会像之前那位县尊夫人一样,鄙薄阿母吧?”
江砚是熙和十九年的举人,熙和二十二年,凭借不错的学识通过了本府府考,被任命为翠溪县县丞,至今已经在任上一年。
前县尊绝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而他的妻室则更加难以相处。一县之内的官眷皆以县尊夫人马首是瞻,孙氏细究起来并未得罪于她,可县尊夫人自诩阳春白雪一样的人物。只是孙氏农妇出身一条,便令她厌恶了。
因县尊夫人的态度,孙氏在官眷中是被孤立的,前县尊在翠溪县为官多年,自有一套班底,并不用连眉毛眼睛都没看全的江砚。
这就让一家子的处境尴尬起来。
好在,先前的那位县尊高升,朝廷派来一位出身不凡的新县尊。
江砚不因新县尊年轻而看轻对方,一心想朝上官靠拢。冷板凳一坐一年,他可太想上进了。
江砚拍拍娘亲的手,见她惊慌失色,没有丝毫不耐烦,心中琢磨黄老孺人片刻,便明白她是为什么留下来了。
自家新得的这个姐儿,真真是集天地造化于一身。
江砚抬眼想提点娘亲,正好瞥见孙氏鬓间的一缕花白头发。要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他娘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还要为他去奉承旁人。
他枉为人子。
一年来四处钻营却处处碰壁的憋屈袭上心头,江砚眼眶红了。
孙氏素知儿子性情坚毅,见他如此千般万般的怕都抛到脑后,柔声说:“娘知道为官不易的道理。钱氏在坐月子呢!这事只有阿母能办,没有推拒的道理。只是娘怕帮不上忙反拖你后腿,你教教娘一会儿该怎么说话,娘一定背下来。”
江砚知道自己绝无本事顷刻间把亲娘教成一个交际场上的玲珑人,更怕孙氏学去两三分,一味鹦鹉学舌,等到席上反而牛头不对马嘴,闹出笑话。不如,就像现在这样。
他安慰道:“儿子观黄老孺人喜爱姐儿。您一会儿把姐儿抱出去陪客,就算言语偶有冒犯的地方,想必黄老孺人看在姐儿的面上,不会与你我计较。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孙氏说:“娘知道了。”
襁褓中的玩家小姐将母子二人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不由感叹:孙氏不是个好祖母,但绝对是个好妈妈。
不过,她心冷入到,是再也不会为NPC的情谊感动的。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完成0岁任务,跳过婴儿剧情啊。一时做婴儿看世界的角度很新颖,但一直做婴儿就变得很无聊了。
吃奶排泄的尴尬事项虽然可以系统托管,但自主能力太弱连翻个身都做不到,有碍她发挥。
不论玩家小姐怎么满腹牢骚,还是只能当婴儿。
不过,能折腾孙氏她还是很爽的。
大仇得报啊。
孙氏不知玩家小姐心中所想,搂着她就像找到主心骨一样,轻声哄道:“你等会可千万乖一些,奶奶全都靠你了。”
玩家小姐只当没听到,小手一挥打开任务面板,却见进度条已充盈至35%,不由露出一个笑容。
孙氏呆呆看着怀中的孩子,被纯稚的笑容治愈,焦虑、烦躁和胆怯的情绪竟统统消失不见,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一旁的江砚连声催促,才回过神来。
此处孙氏受到可爱暴击,好高度 1 1 1 1 1。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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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县令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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