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斐，下个月忙吗？妈妈想趁着学校放假去晋城旅游。”
电话那头是试探性的语调，韩妈妈太了解自己女儿，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也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韩斐察觉到妈妈的话外音，声音和往常一样回答:“不忙的，买好票跟我说，我去高铁站接您。”
韩斐简单和妈妈寒暄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报复性地砸在枕头上，已经留长的狼尾头披散在白色床单上，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就如同她纷乱的思绪，妈妈多半是看到了。
韩斐自嘲勾了勾嘴角，加入CLG俱乐部英雄联盟分部两年，一场比赛都没打过，只有每个月定时到账的薪水让她有加入俱乐部的真实感，像是被高薪聘请的陪练。
手机特别提醒音响起，拉着韩斐脱离自怨自艾的状态——【有空？来直播间】
是她在寻ta上认识的网友，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姐姐，她们都热爱游戏，只不过一个热爱英雄联盟，一个热爱单机游戏，都是游戏，也算殊途同归。
韩斐猜测这位网友是个被无良老板压榨的上班族，常常加班，这不，今天又是十一点才出现，不过倒是和电竞选手的作息挺契合的。
面无表情打下一行字——【好的姐姐，马上到~】
***
澜渟小区七栋十一层，顾澜之窝在人体工学椅里，桌子的左上角放着ROG全家桶配置机箱，正前方是被大力神支架撑起的24寸曲面屏显示器。
价值上万的衬衫在她身上挤出不规则的褶皱，下身是一条真丝家居裤，不伦不类的。
今天的饭局让她厌烦，一群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端着所谓的长辈架势想从她手里分一杯羹。
她接手顾氏已经四年有余，按理说对这类情形早该见怪不怪，但今天的情形和以往都不一样。
【姐姐，我来了~】
原本一片空白的弹幕区刷新出新的消息。
“又不开语音？”
不出她所料，又让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下次吧下次吧】
“嗯哼。”顾澜之不满道:“今天说明天，明天说后天，后天又说大后天，你都这样忽悠我两个月了。”
【可怜.jpg】
就知道耍无赖装可爱，顾澜之咬咬牙，带着些无可奈何，“那个游戏我已经买好了，今天正好有空，试试。”
【哪个？】
“之前跟你说过的怪物猎人。”
是听她提过一嘴，但以前从没见她玩过这类型的游戏，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她真的买了，韩斐拿起手机搜索怪物猎人相关的打法教程。
“老规矩，等我打开游戏就看不到弹幕了，我说话，你发的弹幕我打完再看。”顾澜之抱怨到，“都怪你不开语音，要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是个自言自语的傻子。”
是的，她从来不开语音，别看韩斐在打字的时候一口一个姐姐，爱用波浪号表情包，真要她说话恐怕就完全相反了。
【好的好的，姐姐加油~】
韩斐对单机游戏不太了解，相关科普都来源于顾澜之的直播，看她玩游戏很有趣，通关了会要求她夸奖，失败了就骂娘，当然失败的次数居多。
顾澜之还不知道在韩斐的眼里自己就是个声音御姐，操作拉胯，又菜又爱玩的形象。
看着顾澜之花半小时创建的角色，连随从猫咪的毛发都一个参数一个参数的调，最后怎么看都不满意，又选了默认的初始形象，不愧是她，很熟悉的操作。
【姐姐这个猫咪随从真可爱~】
没办法，角色是初始形象，只能夸夸随从了，情绪价值一定要给到位。
“那个什么鸟来着，跑跑跑，就知道跑。”
“这身法这走位，看到没？”
“轻轻松松。”
耳机里顾澜之慵懒又不失清冷的声音不断输出，反差有点大，让韩斐感到割裂，不知道这样的声音在公司里在谈判桌上会是什么样的……
脑子已经出走，手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捧场的话不断输出。
【姐姐也太厉害了！】
【单机区游戏主播第一人非你莫属！】
眼看着那什么鸟一瘸一拐开始逃跑，小地图上代表着怪物状态的心电图也趋于平静——那什么鸟所剩的血量不多了，韩斐回过神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根据刚看到的人物面板和怪物此刻状态推断，开出鬼人化状态—乱舞1—鬼人化连斩1—乱舞2—鬼人化连斩2—乱舞3，一套连招就能结束战斗，韩斐代入电竞选手的职业习惯，不自觉针对血量和伤害做着计算分析。
但顾澜之显然不打算这样做，她切换出苦无，跟在怪物身后一下一下扔着飞刀。
伤害1，伤害2的数据不断从怪物头上弹出，就是不给个痛快，现在的顾澜之很安静，只能听见她敲击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打了近十五分钟那什么鸟终于倒在地上。
顾澜之最小化游戏，回到桌面，韩斐趁机问出。
【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情不好。”语气很冲。
这肯定心情不好了，就这让怪物慢性死亡的手法，多少有点泄愤情绪在的。
【跟我说说？】
对面的人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今天有个应酬，那个合作方和我家里长辈是旧识，之前想和我们公司合作一个项目被拒了，我是项目的负责人，今天他们借着家中长辈的路子又找过来，还带来了他儿子。”
【？？？他想干嘛？】
听到对方谈生意还带儿子，韩斐心中大感不妙，她的第六感果然很准。
“还能干嘛，想撮合我们啊。”看到这人一连四个问号，没见过她这么着急的样子，顾澜之忍不住笑出声。
这笑声听在韩斐耳中就成了另一层意思。
【撮合？他儿子配吗？本事不大想挺美】
“也还行吧，国外知名院校硕士毕业，刚回国接手家里的生意，本事算不上小。”顾澜之故意逗着对面的人。
韩斐被刺激到了，她不敢想这人和别人在一起的场景。她和别人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打游戏给她看了，也不会有人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安慰她了。
【反正我就觉得他配不上你】
【其一，你老板那么器重你，都让你当项目负责人了，那男的还是个啃老的二世祖】
【其二，你这么温柔，善解人意，万一那人欺负你怎么办？你都说了他是接手家里公司，那些富二代都玩得可花了】
【其三，你还会打游戏，技术还算可以】
【其四，你的声音也很好听】
韩斐一一细数着顾澜之的优点，以求打消她那荒谬的念头。
前面的理由还算是充分，后面就有些难以言喻了，一不小心还说出了真心话，弹幕可没有撤回的功能，韩斐只好破罐子破摔。
【其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不是喜欢女生吗？】
顾澜之看着弹幕框中列举的一条条理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衬衣上的纽扣，解开又系上。
第二条，温柔善解人意，有吗？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她也算是富二代，准确来说是富三代，但她从来不出去乱搞。
第三条，技术好？算她有眼光。
第四条，声音好听？这是什么奇怪发言，看不懂。
顾澜之选择只回答第五条，“我的原话好像是我没有喜欢的男生，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确实喜欢女孩子。”
不等对面人回复，幽幽叹了口气，“那又能怎样，我已经26了，家里长辈也追得紧，不是今天这个也有别的人，只要我不谈恋爱他们就能想尽办法给我塞人。”
是啊，自己20岁，妈妈从来没提过个事，但她已经26岁了，早晚会有那一天，韩斐收回了放在键盘上的手，紧紧抿着嘴。
“好了，不说这些了，都快12点了，我明天还要上班，要去洗漱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顾澜之没有给韩斐留太多思考的时间，单方面结束了谈话。
屏幕上显示着直播已结束，韩斐按下鼠标结束屏幕录制，没有第一时间退出直播间。
她和顾澜之是在两个月前认识的，那时候的CLG刚刚结束了春季赛的征程，倒在了八强。
CLG惯用的打法是四保一，这个战术挺常见的，只不过别的战队都是保ADC或是保中单，只有CLG是保打野。保打野也没什么问题，这个版本打野也能C，但问题就出在这个版本CLG的首发打野很不适应，频频掉节奏，早早就被踢出了局。
网上讨伐战犯的视频满天飞，网友都是有眼睛的，当然知道问题出在谁，一时间官博上换首发的声音居高不下，教练组被舆论风向整得焦头烂额。
韩斐看到了希望，她入队的时候各项测评都是S，就缺一个上场证明自己的机会。
她拿着自己的排位数据找到主教练自荐，当时主教练说什么来着？
韩斐想不起来了，他好像什么都没说。
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首发不变，她还是二队小透明。
不解，困惑，自我怀疑成了那段时间的主基调，韩斐不敢跟妈妈说，也不敢跟CLG的队友说。
就在这个时候，她认识了顾澜之，她看到了顾澜之发的帖子，对方也是一个喜欢打游戏的人。
仗着隔着一层互联网谁也不认识谁，韩斐把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倾泻而出，当然没说她是职业战队的选手，这个时候韩斐还遵循着俱乐部的保密条例。
顾澜之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耐心听完了她没头没尾的话，细心开导她，还专门开了个直播间打游戏给她看。
尽管她好像很忙，但总会留半小时或者一小时给她。
怎么才能让顾澜之一直陪着她呢？
思索了半个小时，韩斐下定决心拿起手机。
【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是说我和你谈恋爱，你觉得怎么样？】
发完韩斐扔下手机就冲进浴室，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怕自己忍不住撤回。
直到韩斐洗完澡出来手机都没有弹出消息通知。
她好像是说过第二天要上班睡了。
明天能得到一个好的回复吗？
韩斐在胡思乱想中睡去，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一会梦见顾澜之说好，一会又说不好。
醒来的时候脑袋阵阵作痛，梦中那些不愉快的画面让她不敢看手机，怕收到的消息和梦境契合，闭着眼睛打开app设置成免打扰模式，等她做好心理准备再看，只要她不看就是没被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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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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