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与聚宝楼的金碧辉煌相比,它更有烟火气,价钱也很是亲民,是百姓闲暇之余喜爱来的地方。
十六根朱红漆柱撑起挑高的屋顶,柱身缠着半旧的蓝布幔帐,幔角垂着铜铃,有人快步走过时,便叮当作响,和着店小二 “楼上雅间一位 ——” 的吆喝声。
大堂正中摆着八张八仙桌,桌面被多年的杯盘磨得发亮,靠窗边的两张桌旁,几个穿短打、腰挎佩刀的江湖客正凑在一起,粗瓷酒碗碰得哐当响,谈笑声混着酒气飘得老远。靠墙处立着三扇乌木雕花屏风,刻的是 “春江垂钓图”,屏后藏着两张小桌,隐约能看见穿素色衣裙的女子,正就着烛火低头拨弄琵琶弦,指尖流出的《霓裳曲》,混着窗外的蝉鸣,柔了满室喧嚣。
楼梯是实木铺就,踩上去时 “吱呀” 声顺着楼板蔓延,二楼雅间门楣挂着 “松风”“竹雨” 的木牌,推门而入,先见着窗边的梨花木圆桌,桌上摆着白瓷描金的酒壶,壶嘴雕成游龙模样,倒酒时便有龙涎般的酒线落入杯中。墙角的博古架上,摆着两尊青瓷瓶,瓶里插着当季的晚菊,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凑近便有清浅香气萦绕。最妙的是窗棂设计,雕成镂空的海棠纹,推开窗便能望见楼下的市井百态,卖糖画的小贩、牵驴而过的货郎,皆成了雅间里的鲜活景致。
松风的雅间内坐着的就是向希瑶一行,她的到来让掌柜的小心不已,都不让伙计上前,亲自送酒送菜,就怕有人不长眼冲撞了她。
向希瑶也算是酒楼的熟客了,不说她如今的身份尊贵无比,就是她向府姑娘的名声也足以让人敬上几分,更不用说,她那艳绝天下的颜色,即便是都兜帽都无法隔断旁人的目光,所以她出门是个麻烦,除了皇家的园林,幽静的郊外,有着雅间的酒楼自然成了最好的去处,她也很喜欢来此,要知道,人多的地方才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不过,今日的意外还挺多,都挺让人措手不及的。
在陈书韵的恳求之下,向希瑶收下了她的心意,但没有收六成,只要了三成,陈书韵知她的性子,决定的事不会变,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正要退下不叨扰的时候,就见玲珑示意她别说话,之后就用一种很是不雅观的样子贴在了墙上,这?
向希瑶也听出来了是谁,还在想着,今日这出府出的也太巧了吧,居然还能遇到白老头和文心夫子,不过,这两人出来见面怎么没有提前说呢,这要是错过了得懊悔死。也不知会说些什么,文心夫子经过这么多天,别又后悔了。
陈书韵不知道隔壁是谁,但也看出来,应该是姑娘认识的人,这下自己也不好走了,也不知会不会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白芷很是无语的望着那个爬山虎一样趴在墙上的玲珑,又不是听不到,有必要这么夸张吗,真是没眼看,这是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偷听吗,她那脑子真的太难懂了。
竹雨的雅间里正是白柳元和文心夫子,伙计上了茶水后就退了下去,二人除了一开始说了一句你来了后,就陷入了很长一段的安静。让玲珑都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有问题了,换了好几个姿势,就怕错过什么。
白柳元不是不想说什么,而是太多了,不知该如何开口,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锁住眼前的人,文心夫子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但她没有如往常那般的激动,更没有迎上他的目光,只是静静的用着茶。
月白色的直裾深衣,领口与袖口滚着浅青的素绫边,料子是寻常的细棉布,洗得有些发白,却永远浆洗得平整挺括,连衣角的褶皱都透着规整。腰间系着条同色的绢带,带尾垂着两颗小小的银铃,走动时从不会发出声响,头发用一支半旧的玉簪固定,簪子是羊脂白玉雕的兰草,花瓣边缘已磨出温润的包浆,却仍衬得她挽起的发髻愈发显黑,只是仔细看,能在发髻转折处寻到几根不易察觉的银丝,像被时光悄悄绣在乌缎上。
是了,也有快二十年了,怎么可能没有变化呢,但她依然动人,自己却老了,白柳不无感概,这么多年,他想过她,念过她,但他的肩上背负太多,只能舍下她,所以多年后的再见,让他愧疚的想要躲开,可他也知道,要是这次再躲开,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居然会真的要放手,“还生气?”
什么?文心夫子还以为听错了,“生气?生什么气?”
白柳元:“那话本是向家那丫头胡写乱编的,我已告诫于她,你要还是不舒服,我让她亲自与你道歉”
他到底是怎么以为自己在生气这个?文心夫子很是不解,“我为什么要生向姑娘的气,本就与我无关,不是吗”
无关?白柳元有些摸不准了,“那你为何去见了向家丫头,不愿见我?”
“那不过......”想要说什么的文心夫子见他疑惑的神色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说了,“算了,我没有生气,你也不必纠结这个,今日约你出来也不是说这些”
就算白柳元之前不懂她的想法,此刻也明白了一些,“你是为了那个丫头?”
他怎么好似在生气?都过去这么多日了,难道还没有想明白吧,“话本是过分了些,但不知情的人不会想到什么,而你在意无非是里面的有些是真实的,可那些早已经过去,你不是总说,事了拂衣去,那又何必在意呢”
白柳元没有料到她居然这么说,“你以为我气的是自己被胡编乱造?气的是自己的名声?”
不然呢,文心夫子没有说出口,但是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你我认识也快二十年了,我是怎样的人你应该清楚”白柳元不可置信,“我何曾在意过名声”
怎么如今假话也能这样自然的说出来吗,文心夫子很是冷静,“你当初不就是因为声名才躲的我吗”
这话让白柳元无法反驳,当时的自己麻烦不断,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耽误,可这些话如今说来太迟了。
文心夫子不是来与他忆往昔的,也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些,“先生,承蒙你照顾,我才能好好的活到现在,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可你我之间的事,不该牵扯到别人,向姑娘是为我抱不平,你不该把气撒到她的头上,她很好,你没有教过我的,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也是她让我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我曾妄言要去做官,要让村里面的姑娘不会再有被卖的机会”
要知道将近百年的动荡不安,为了活下去,不要说卖女儿了,吃人肉都有,从小就目睹这些的文心夫子,有过热血上头的时候,可最后还是那断壁残垣的天下给吞掉了,如今重新拾起,让她惊觉,原来这才是她想要的。
白柳元不明白,那么多年都在等着自己的人怎么会在见到自己后就变了,明明前些日子刚见到自己的时候她还是那样的激动,那样的想要自己的回应,“是我的错,我耽误你太久,也太软弱,软弱的不敢承认对你的情谊,只能逃跑”
要是再次见到的时候他就这般说,或许真的会不一样,可没有如果,文心夫子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但没有那样的跌宕起伏,“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至少让我知道这么多年不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但都过去了,我不否认我不可能心如止水,但你已经不是我最在意的,也不是我最想要的了,如今的我只想好好做好向姑娘交代给我的事”
白柳元:“她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让你这般的抵触我”
“抵触?并没有,我要是真的抵触,又怎么会与你相见”文心夫子觉得他真的对向姑娘有着很大的误解,“不要什么事情都算在姑娘的头上,她很好,她什么也没有与我说,更没有对我说过你的不好,应该说,她并不在意你我之间的事,唯一对我的要求就是要我做任何决定前想想是不是我自己想要,对我自己是不是有利,先生,你也曾与我说过一样的话不是吗”
是变了,那双恨意的眼经过自己的手变得清明变得坚毅,如今又多了几分热烈,向希瑶真的太会拿捏人心了白柳元不放弃的道,“你该知道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再说,你我之事与那些又有何关呢,我要你,想要余生的岁月中有你,而你要做什么,并不会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任何影响,我的怒火也只是在于,向希瑶明知道你我之间的事,却用荒诞可笑的笔墨来描绘你我的过往,是可忍熟不可忍”
“说的不是你,何苦往自己身上套,你这些年寄情在山水间难道还没有参透吗”文心夫子道,“不过是身外之物,不过是心里执念,早就该放下,也是我的错,是我的执着造就了如今这般,你要是真的怪,就怪我,不要对无辜的人撒气”
“你不觉得对我过于残忍了吗”白柳元见不得她一副要与自己撇清关系的样子,“是,之前是我的错,是我没有胆量,没有勇气承担你的感情,如今我想通了,你却要放手了,你让我如何度过之后的岁月”
文心夫子好似有些不认识他一般,“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白柳元,不要让我觉得自己看走了眼,你不该是这样的”
“那我该是什么样子”难得的白柳元的情绪激动不已,“我想带你去看看我曾经看过的山川河流,想与你一起度过之后的日子,可你却不要我了,你说,我该如何呢”
文心夫子后悔了,是她错了,不该执着,不该逼他,如今他这般痛苦,自己却无法给予,该如何是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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