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强烈得苍白的正午阳光下,剑士风尘仆仆地从驿站前经过。
他的神色匆忙而冷漠,严苛的修行之旅让他无心于身外之物。
已经抵达【鬼盟】都外的第一座小镇【陀铎】。
虽是个偏远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却热闹地聚集起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旅客——即便是在这令人眩晕的正午,驿墙内也隐隐传出了人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墙头上开着许多不知名的柔白花朵,在烈日的炙烤下可怜地朝他耷拉着。
他不为所动,继续向前迈步,直到一阵莫名其妙的风从身边掠过。
“呲啦——”
电光火石的交锋中,他背身反手拉起剑柄,以宽厚的剑身挡下了这悄无声息的一击。
“伊芙的圣花,如今在邪恶蛮荒中悲泣……”
嗓音低柔而又忧伤,蒙眼的刺客在突袭被识破后若无其事地飞身跃上了墙头,拈着一朵蔫了的白花自顾自吟咏道——就像真正的瞽者那样,他蓬乱的银发随头颅不断困惑的歪动而微微颤抖着——仿佛正隐忍着身负的巨大不幸、以歌乞怜,
“曾受夏之神眷顾的勇者,到头来也沉沦于庸恶的风尘。”
而就连这不幸也被荒诞不伦的命运所扭曲。
人声嘈杂的驿墙内不知从何时起变得鸦雀无声,剑士死死盯住银发刺客另一只手中染满鲜血的利刃,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若是换做往常,不会形成现在这种对峙的局面。
沦为狂信徒的剑士不论身处如何凄惨的杀戮现场、目睹怎样亵渎神明的景象、面对何等未知强大的对手,都只会不为所动地全力挥舞着背上那把沉重的惩罪之剑,将碍事者一一清除。
就像刚才与刺客交手的那一瞬,他们身旁的墙面、还有那些被辱没的花朵本该随之被毫不留情地破坏的……
然而面前的人却偏偏是他。
过去,被剑士与名花主人倾其所有地亲信、怜爱着的病弱少年,在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磨炼后,还是以一场荒唐无心的背叛出走于那年夏日混乱与纷争的喧嚣中。
他的双手和负罪的时刻一样,染满了残酷的鲜血,只是眸子里颤抖的泪珠如今已看不见了,没有人知道那双黑布缠绕的眼中现在正藏着什么。
指引他们的圣女已在恶魔的苏醒中陨落。
那之后过了许多年,她冰封的遗骸在一夜间消失无踪,呼唤着落魄的剑士重新踏上追寻的旅途;
曾并肩作战的故友们也终于发觉,当年不知下落的那枚戒指【女神之证】原来被他所私藏,不惜逐一追杀上门前来索回……
没想到本应殉死当场的少年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透彻肺腑的凉意让他意识到,死灵正与他同席——
身不由己的恍惚中,王亦奚望向在各种意义上与自己互为敌手的唐和,同时也是【暗影飞枪】真正的所有者。
这个与自己曾如手足的人,他只偶尔在这种不很清醒的时候才敢正面端详,平日不过习惯性在人群中远远望上一眼。
唐和幼时玩偶般白皙圆润的脸庞,现在却像是被精确无情地削凿过,棱角分明的下颌与天生微微上扬的嘴角开始显出些许不和谐:他习惯了以漫不经心的从容面对眼前陌生或熟悉的一切情形,与幕后掌控着他们命运的那个男人如出一辙,甚至连天生泛着温雅笑意的双眼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曾对那样的双眼信赖得毫无保留,但现在当它们藏着残酷的精明回望向自己时,只会让他痛苦得想要逃离。
唐和对王亦奚一贯的躲闪习以为常——尽管每次心中都莫名地有些不解与火大,但他很乐意看到他对他示弱的样子——便故意以“悉听教诲”的眼神追逼过去,直教他不敢再看自己分毫,低头转向屏幕去做数值调整为止。
“怎么随在了【鬼盟】的地盘,啧啧啧,这狗啃的地图~”
趁他兄弟二人别扭叙旧的空儿,话痨满脸嫌弃地用中指摇着方向键在观战视角下绕了几圈,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咂舌搓起下巴来,像是撞上了某些棘手的事情,
“要不还是用决斗的规则吧?免得你俩死太快无聊……”
【鬼盟】是玩家们对游戏中两大阵营之一的【格拉姆德自治商盟】的简称,它得名于集种种世俗**于一身的魔鬼【格拉姆德】,在FR2.0剧情中与【魔协】是对立关系。
与高高在上、旨以教义规正王室统治的魔协相反,鬼盟的建立起源于民众对腐化正统的叛逃。
难以忍受【蒂欧雯】贵族阶级日益残暴的奴役与宗教严苛的人身禁锢,以工商业者为主的民众听信魔鬼格拉姆德的“蛊惑”,逃离了海边肥沃的故土,在荒僻险恶的峡谷地带艰难地扎下根来;
而他们之所以能在数百年来无尽的迫害与攫掠中立足,也正是因为这穷山恶水的险要——
即将迎来对决的【陀铎】小镇地处格拉姆德自治商盟的东南边陲,距南部山脉荒废的鲜血神殿虽有十几个驿站的遥远路程,却已是最近的人烟处,因此有不少古时修验者们留下的宗教遗迹星罗棋布地散落在岩地崖缝间。
错落的破碎民居、大片扎堆的荒草、随处可见的巨大落岩、撕扯般疯长的藤蔓,使这里的地形不管从横、纵面上都被破坏得七零八碎的,说是“狗啃”的也不算过分。
在鬼盟,类似这样难跑的地形是家常便饭,个别相对好走的区域也只是受益于建筑物规模和平整程度而已。
“听小张老师的,怎么都行……就是隔太久了,怕一时玩不来。”
唐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口附和了几句,手上却懒散得一副任君处置的悠游态度。
他松弛的言行并非虚张声势或自视甚高,而是基于枪侠这一职业和鬼盟的渊源。
在FR的职业阵营设定中,狂战士、药剂师2职自蒂欧雯人文伊始时就已自成体系,没有明确的诞生阵营和行会据点,由它们衍生出起源于新教信仰(即诞生于魔协)的骑士、牧师2职。
和被奉为正统的“骑牧组”相反,枪侠、死灵法师这些缝合时代技术的“邪道”职业就专为鬼盟的反叛而生:死灵法师起源于逆转信仰并献身魔鬼格拉姆德的一批牧师,枪侠则衍生自狂战士中现已绝迹的一类——弓手。
说起来确实令人意外,但从地理环境和职业特性来看却是合理的衍变。
首先,鬼盟高低起伏、掩体层叠的地形对远程职业的作战有着绝佳的优势。
当年轰轰烈烈的【蒂欧雯大叛逃】中,自民间涌现的无数传奇弓手就是抵御追击的中坚力量;
后来随着多条元素矿脉被发现,冶金锻造技术飞速发展,凝聚着元素之力的枪支弹药便逐渐取代了由圣职者附魔的弓箭,以其易获性和操作的便利性成为最普遍的远程武器,枪侠也就应运而生了。
其次,关于弓箭为何会彻底被取代、弓手为何会绝迹——
众所周知,狂战士的攻击是通过激发含有某一元素属性的狂信力发动的,根据不同武器的特性,战斗时的运用方式也会有所差异。
弓箭是其中较为特殊的一种,除开狂信力为使用者带来的惊人膂力,传说级法职对箭矢施加的附魔才是其真正的威力所在。
通过对武器持续附魔实现物法联结攻击,本是团战中的常见策略,而之所以说弓箭特殊,是因为箭矢在蒂欧雯的原教教义中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希望与信念,所能承载的附魔量远非同材质的其他武器能够相提并论,不管是创世或灭世的故事都离不开弓箭……
超高的实战门槛与堪称禁忌的力量使弓手成为宗教神话般的存在,现如今已无人能够发挥出弓箭真正的力量。
不过枪侠继承了弓手优秀的移动数值,在具备职业平均防护力的基础上,移动速度仅次于药剂师,位居职业第二——尽管实战中这一点表现得不像扔药瓶儿的那么明显,但灵活的跳跃能力还是肉眼可见的。
所以,不管从地形适配性还是职业阵营上,鬼盟都可以说是枪侠的主场,身处主场的唐和自然不会在意规则上那点“小小的”不利因素。
王亦奚恹恹地靠在椅背上,一边听着话痨与唐和有来有回的客套,一边麻木地拖着鼠标反复调整装备、熟悉地图直到无事可做,这才渐渐发觉自己似乎正被二人夹着暗中较劲?
他本以为话痨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来,单纯是想借着线上赛的成绩把他们都重新拉下水。
但现在看他半是认真、半是胡闹地由着唐和这样掺和进来,似乎是跟着又起了什么别的心思。
“得了吧,弟弟,电子竞技谦虚可不是美德,我看你这键位上得就不像临时起意,你俩准备好开始喊我声。”
满脸写着“我是脑缺,我才懒得想那么多”的话痨则似乎完全没把这俩多愁善感的未成年放在眼里,嘴里哔哔赖赖着心思又不知顺着网线转到了哪里,手上时不时噼里啪啦一阵好像是在跟其它人聊天,搞得王奕奚与唐和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直到桌下的郝枳明终于维持不住掐着王奕奚大腿的姿势,松开手向下倒去——
“啊——!”
桌下传来的惊呼声让王奕奚也顾不上继续伪装,条件反射地从键盘上腾出手就想抓住郝枳明,却还是慢了一步抓了个空。
“什么东西——?”
唐和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撞上了他的膝头并向话痨的方向弹去,也不禁立即攀住沙发靠背,以半后仰的姿势勉强从狭小的桌椅缝隙间站起回避。
只有话痨瞟了眼桌下就反应过来了,手上还打着字就把腿收了起来,试图接住即将五体投地的郝枳明。
可纵使他反应速度再快,也还是无法完全避免意外的发生,他收腿时脚尖勾到了枳明的膝盖,将她倒地的方向拉向了自己。
事情发生得太快,各人一连串动作刚结束,就见郝枳明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趴在了话痨膝上。
“呃,那个……”
话痨愣了愣,在周围被这动静吸引过来的显然是把他当成色狼的震惊视线中,正要举起双手自证清白时——
“咔擦咔擦——”
不远处却同时传来了一连串的相机快门声。
尽管那声音在甜心屋的背景音乐里几乎难以捕捉,但还是没能逃过话痨的耳朵,他像被触发了某种开关一样喊了声“糟了”,就一把推开郝枳明冲了过去。
王奕奚下意识地往话痨冲过去的方向看去,只来得及瞥见那个小个子抱着相机窜出店门的背影,不过他T恤背后那似曾相识的印花图案,似乎是BloodyBros战队的队徽?
“等等——”
王奕奚还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时,唐和已经踩着沙发跃身拦住了话痨的去路,试图制止他继续把事情闹大,却不想对方直接一拳招呼了上来——
“啊——打人了!”
随着唐和被重重地撂倒在隔壁桌上,一连打碎了几个咖啡杯碟,旁观者中也终于有人忍不住发出了尖叫。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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