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
“好不容易得了两只玄猫，哥哥前日就要去了一只。”殷濯玉百无聊赖地拿着根孔雀翎逗着猫。
素采看见公主这副懒懒散散的样子，面无表情的脸也有点维持不住了。
元乐帝病重的这些日子，太子忙着和太傅吵架，吵完架来公主这喝酒，太后在逗猫，后宫嫔妃还有给太子送礼的——这是那天东宫暗卫交班后有人过来跟她八卦的。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宫外定国公的大小姐不还穿着光彩照人的来东宫见太子了吗？
皇帝这半死不活的，按说别人多少该装装样子。太后昨日打发苕荣姑姑来问乐清公主在做什么，公主殿下拿出太子早就为她准备好的道具——佛经，说在写佛经祈福。
苕荣也没去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摆在案上的宣纸洁白无瑕，佛经新的像刚买来似的。更不用说案上没研开的墨，和干干净净的笔毫尖。
苕荣笑了笑，说公主慢慢写，养心殿那里就不劳公主侍药了。
“素采，你说什么时候才能再过节?宫里待久了好闷。”
猫儿似有所感地咪呜了一声。
“公主，还有半个月过重阳节。”素采如实道。
“唉唉，这也太远了。”殷濯玉唉声叹气地趴在桌案上。
“公主如果实在无聊，还有一位一定能解公主之忧的。”素采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人。
乐清缓缓抬起头，睁大了眼。
“公主以为，乐清郡主如何？”
“哎这真是，妙极！”殷濯玉一拍大腿。
寻常大臣家的女儿不能进宫，但沈栀不一样啊，定国公军功出身，封无可封，于是给了沈栀一个郡主的封号。
郡主进宫只需向禁中报备，想当年太宗怕幼女无聊，特意封兵部尚书的女儿做郡主陪她下棋。
这封号正方便了她找沈栀。
“这就去找哥哥，备轿，去东宫！”
正殿。
“哪阵风把我们乐清殿下吹过来了?”殷空青看向抱着猫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的殷濯玉，问。
“你昨天管我要的猫呢？”殷濯玉左看右看，正殿空空荡荡的。
殷空青笑了一声:“我养什么猫?给老师养着呢，在寝殿。”
这金屋藏娇呢?殷濯玉心说。
“这些日子我要沈栀进宫陪我，尚宫局那里已经报备了，不会妨碍你的事吧？”
郡主进宫尽管没有太多限制，但是时间上还是有严格规定的。
殷空青看了眼翠微，问:“宫里这种事都是怎么说的？”
翠微神情有些为难:“如果郡主只是进宫来陪伴公主殿下游玩倒无妨。若要留宿，须锦衣卫值守，且要以抄佛经祈福为由，还有僧人在外监视。用膳也不可用金属器皿，更不能近陛下寝宫。这会陛下病重，郡主若要进来，就算不留宿，只怕还得写经书。”
不说殷濯玉，殷空青脸色也是一变，怎么这么多死规矩。
锦衣卫在巫蛊案平反时已经清洗了一遭，但里面还有相当数量的皇帝亲信。殷空青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来。
“这件事本来要向陛下和皇后娘娘请示，但……”殷空青笑了一声，自林皇后薨逝，元乐帝不再立后，如今元乐帝也‘病重’，“你去皇祖母那里一趟。要是想吃饭，我给你们安排别的地方。”
殷濯玉挑了挑眉，看殷空青做了口型“去宫外”。
殷濯玉松了口气:“麻烦哥哥了。”
“如今你还在，等你明年走了，来麻烦我的人也没有了。”殷空青笑了笑，只要她开心，自己当然尽力去做。
“去皇极观又不是不回来了。”殷濯玉白了他一眼，“不过说真的，沈栀的身份特殊，她若常来，往后前朝少不了弹劾你的。”
前朝如今只知元乐帝病重，不知其被软禁，虽然殷空青掌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总有几个不长眼的人。
“素采一个人在披香殿，我总还不放心，锦衣卫若是要找你麻烦，我担心她一个人应付不来。”
“哥，披香殿的守卫是羽林卫，你的人，你还不放心?真有意外，素采只需要带我跑就行。”殷濯玉捂着嘴笑的前仰后合，又低声说，“印都在你手里了，你还怕这个。”
“这话说的，不是还有尚宝司看着吗。”殷空青嗔怪道。
掌印太监王览和李公公一样，为了保命投靠了新太子一党。
殷空青沉吟片刻，说:“我知道一个人，危机时刻能用的上。”
“谁？”
“神机营都指挥使明襄，很有本事。差点让你哥回不来。”
元乐二十九年夏，建州流民与关内流民合谋打开关隘，攻入关内，还劫了军中火器，一路势如破竹，京都危急。
神机营都指挥使明海负伤，不能亲临火线。起义军打红了眼，京郊的尸体已经堆成小垛，仍然没有退缩之意。任提督内臣和内臣坐营的两名宦官畏战逃跑，明海之女明襄是神机营唯一的女兵，半月前通过神机营考核进入队伍。她代父指挥，将两名宦官按法斩首，一连打退两次起义军进攻。
不料明襄在战役之隙清□□时，意外发现神机营火药不足。此时外援尚未赶到，而京城的外墙已经被轰出了一个口子。
朝廷生死存亡之际，流民军竟主动议和，朝廷上下自然喜不自胜，殷空青遂成功还朝。
明襄将此事上报朝廷，调查出神机营武臣提督与神机营若干官员私贩火药一事，后来引发了元乐二十九年两大案之一的神机营案。
原武臣提督宣平侯府满门抄斩，本已不问政事的定国公沈盛任神机营新武臣提督。
神机营上上下下都被清洗了一通，只有明襄因为指挥有功“代行父职”，但因明襄是女子，朝廷仍有替换掉明襄的打算。
殷空青用一句话打动了明襄:“指挥使大人就甘心看着朝廷正式任一个男人下来，替了你这个临时都指挥使的职?”
明襄一封奏疏不仅让私贩火药的官员掉了脑袋，还把朝中偷偷贩私盐、贩军粮的吓得够呛，生怕哪一日就轮到自己。
明海年逾五十，难保不会哪一日归西，而且因为老病已经乞骸骨了，他膝下无子，届时明襄一个孤女，若无靠山，很难不被得罪的官员疯狂报复。
跟了新太子谋反失败是死，眼睁睁看着都指挥使一职换人也是死，还不如跟新太子谋反，还有成功的希望不是?
明襄自然明白这个理，她回去想了一天，就答应了殷空青。
“果真是女中英杰！这样的人物，我有机会一定下帖子见她一面。”听完明襄的故事，殷濯玉拍手叫好。
“你要和沈栀吃饭就知会我一声，我会安排人的。记住安全为上。”殷空青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好。”
……
神机营。
“都指挥使，您的信。”亲卫将信封递给明襄。
明襄已经习惯了这位太子在伪装的家信信纸背面拿特殊墨水写密信了。
她接过信进帐，拿火烛一烤，背面的字迹便显露出来。
家妹要与沈用膳，庄子。
待明襄读完最后一个字，前面的字已消失不见。
为了避免外人看出破绽，墨水是一次性的，就算再拿火烛烤一次，也看不出背面的字迹了。
家妹，太子只有一个妹妹，就是乐清公主。沈?京中姓沈又可能认识乐清公主的，只有定国公独女，静宁郡主沈栀了。
未出阁的公主去太子庄子上吃饭，身份当然能假冒，这无须她担心。
太子的意思是，她明日女扮男装去接二人，一旦有意外，发信号弹让神机营以搜查反贼保护女眷为名接应一下。目前京都还是半戒严状态，神机营出面也算说得过去。
休沐都闲不下来，回头她可得找太子要点银子压压惊。
……
太后那里都没怎么磨嘴皮子就答应下来了，只是说沈栀是来抄佛经的就得了。
一个时辰后沈栀就从国公府进了宫，殷濯玉自是喜不自胜。素采在边上代抄佛经，殷濯玉附耳告诉沈栀，下午去庄子上吃饭，二人申时在庄子上碰面，请她赏个脸陪她。
沈栀被乐清公主的胆大吓了一跳，未立府的公主和郡主私下邀约去宫外吃饭，被抓到轻则训斥、重则禁闭，但知道太子为她们打掩护，又放下心来。
她不由得生出几分艳羡之意，自己的兄长沈慕每日和她说话只知满口女德女戒，无聊又古板。还好阿玉没嫁过去，不然有的罪受。
“素采陪着我，没什么事，外头还有人替咱们保驾护航呢。”殷濯玉拉着沈栀的袖子，“你看怎么样？”
“阿玉盛情相邀，我岂有不去之理?”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无聊，这会宫里连个戏班子也请不了。”殷濯玉干脆躺倒在贵妃榻上，头枕在沈栀膝上。
沈栀汗颜，皇帝病重，后宫却没一个人管他死活——不，其实太子目前还不希望皇帝死太快。
不过谁让这老东西无情无义呢，咎由自取。
“阿栀想好怎么应付家里了?”猫儿跳上贵妃榻，殷濯玉顺手把猫儿抱在怀里，仍然枕在沈栀腿上。
“家父与家母……其实并不介意你宴请我。”沈栀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道。
殷濯玉了然，她是太子亲妹，在定国公府看来，沈栀和她打好关系，也是和太子打好关系。
想到这一层，她不免想起前日哥哥和太傅吵完架跑过来喝小酒的事。既然四日前太傅中了药被哥哥带走了，那他俩十成是滚了床单。想想要劝沈栀放弃太子妃之位，殷濯玉不由得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沈栀已经十八了，她不嫁太子，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二人约定好后，沈栀去案前用簪花小楷抄了一篇《金刚经》。殷濯玉命宫女将经书呈交给慈宁宫。二人下了一盘棋，沈栀告辞离去。
……
用了午膳，殷濯玉浅眠了两刻钟，就被素采喊起来了。
“公主，从这里到京郊，不算守卫盘查，也要足足三刻钟。公主早些去，和郡主谈谈心也好。”
殷濯玉不情愿地穿好衣衫后，素采为殷濯玉画上伪装的妆容。她拿出一盒妆粉倒出一点，兑水调匀，一点点抹到殷濯玉脸上。
殷濯玉小声抱怨道:“干嘛画这么丑。”
她平日本来就不怎么抹胭脂，素采这下抹的她倒像哪来的村妇。
素采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她只是把公主的脸色画的灰了点的，压了压气色，哪里就画丑了？
“公主，让人认出来就不好了。”素采又压低声音道，“等太子殿下登基，公主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管了。”
“等到那会，你也不用跟着我了。”殷濯玉看了眼素日带习惯的珠串，此时它正放在梳妆台上，“你还得喊我乐清元君。”
“只要太子殿下一日没有命令要属下办别的事，属下就要保护公主一日。”素采正色道。
殷濯玉被她这神情逗笑了:“罢了罢了，随你。”
素采细细打量着殷濯玉，不施粉黛，还有点憔悴之态，着一身浅青色衫裙，青丝用一根珍珠钗挽起，正像宫里当差的宫女。
“好了。”素采停了笔，“如此，除了太子殿下和静宁郡主，没有人认得出这是公主了。”
别说旁人，就是殷濯玉都不敢认这是自己。她刚回宫时和素采等几个宫女熬夜打叶子牌，脸色也没这么灰暗。
“你们三个过来。”殷濯玉指了指殿内三个一等宫女。
“公主有何吩咐?”三人走上前躬身，齐声问道。
披香殿三等宫女和太监是从掖庭调来的，都不近身侍奉。一等、二等宫女则是殷空青安排的人，以防披香殿被安插了眼线。
“如今宫里没什么人来，你们仍像平日一般各司其职即可。但若有人递拜帖，还是一律退回去，只说本宫在写佛经祈福。素采和本宫有事暂且离宫，若有人强行闯宫，羽林卫会阻拦，你们派人速去东宫禀告太子殿下。”
“是。”三名宫女齐声应下。
1.本文灵活参考明朝（用什么搬什么）。明襄有原型，《甘肃通志》记载了高关索因击退李自成获封火器营千总的故事。高关索父亲是火器营炮手。
2..定国公是这么上位的，没想到吧。阿宁夺位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3.小谢进京和二人上床是第一天，二人去慈宁宫回来小谢晕倒和小谢看花是第二天，阿宁想上床未遂晚上绣里衣第三天，送香料、里衣和猫猫第四天，美女贴贴第五天，20章了只过了五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相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