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夫人听见姜云尔的声音,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袖,深呼吸两下,恢复了以往贵妇人的从容形象。
“殿下有什么事为何不到沈府门上去问,反而跑到这银杏庙里来?”
姜云尔不理会她,只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瑶台玉凤的事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帮你说出来。”
史夫人没有想到她问的竟然是这件事,掩面笑了,“殿下既然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想必殿下心中早已有自己的判断了吧。”
姜云尔仍旧站在门口,“本宫与你素日无仇、往日无怨,为何那日要以我阿娘的名义邀我过去?”
史夫人只是笑,“还能因为什么,我与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母家败落的人,除了这些还能我不知道该如何做。”
“呵。”
姜云尔扯出一个微笑,又往屋里迫近了两步,看得史夫人直发毛,“虽然您是殿下,可沈家找不到人一定会找到寺庙里来的,就算是皇子也不可以草菅人命。”
“史夫人不必担心,我只是请你来谈谈旧事而已,并不想要你的命。”
史夫人听她这么说更是满脸戒备,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史夫人怕是还不知道吧。”
史夫人往后退了两步,“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云尔又扬起一个微笑,但很显然史夫人并不喜欢她这样对自己笑。
“王莲还活着。”
轻飘飘的五个字传入到史夫人的耳朵中,却无疑于惊雷般在史夫人心中炸开,面上显露出震惊,顾不得这里还有一个姜云尔,也顾不得自己一向雍容华贵、端庄有礼的贵妇人形象,嘴里不住喃喃,“怎么可能,王莲怎么可能还活着。”
姜云尔眼睛一亮,自己也不确定史夫人与王莲之间的关系,没想到只是诈她一诈,便得知了关键的线索。
姜云尔趁着史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询问,“王莲可是把所有事情都说得一清二楚,为什么她们举家从京城搬至雁州,为什么她会让自己的儿子与小小雁州知府家的女儿成亲,还有——”
姜云尔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史夫人的面色,“云竹的死。”
话音刚落,史夫人由震惊转为了呆愣,嘴里不住地说着,“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姜云尔了然于胸,“我知道不是你杀的,这就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告诉我,你在其中做了些什么,又扮演者什么角色?”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告诉我,我保你不死,若是那一位知道,你觉得以她的权力和能力,你还能活下去吗?”
史夫人见她这样说,出了一脑门子汗,出门前精致的妆容糊成一滩,华贵的衣裳上沾满了灰尘,就这样瘫坐在地上,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讲了出来。
“我与王莲是很要好的姐妹,因为我们母亲的原因,自小在一块长大,后来她父亲为她择了顾大人为婿,而我后来嫁入了沈府做续弦,我们一起在京城。”
“关于你母亲云鸣柳,我们私下也谈论过,我与云鸣柳并无交集,除了从我姐姐那里知道了瑶台玉凤的事情,其余的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情,倒是王莲在宴席上与云鸣柳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王莲怀孕了,她告诉我,她无意中知道,云夫人也怀孕了,当时只当是女儿家之间的谈话,并无其他心思。”
“可谁知道后来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王家没落,王莲跟着顾大人到了雁州,直到她在雁州看到了怀孕的云鸣柳,她这才知道,云鸣柳拒绝了入楚帝后宫,独自一人跑到了雁州,王莲跟了云鸣柳一路,发现云鸣柳进了云知府的家。
当时王莲与史夫人还是情投意合的好姐妹,去往临安的书信里,便写下了此事。
后来云鸣柳难产而亡,王莲与史夫人因为一些事情决裂不再往来,二人断了音讯。
姜云尔好整以暇地看着史夫人细数往事,这样就解释的通了,史夫人根本不知道云鸣柳当时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以至于传到那位“贵人”那里产生了误会,云竹就这样替她而死了。
“云竹的死到底与你有没有关系?”
“我、我与容妃娘娘乃是手帕交,云鸣柳与她曾经有过交情,当时我亦有事情求助容妃,我就把云鸣柳在雁州的事情告诉了容妃娘娘,当作了顺水推舟的人情,容妃娘娘警告我兹事体大,万不可再告知与其他人知晓。”
容妃两个字在姜云尔脑海中炸开,是那位初见面赠给自己云鸣柳画像的女人,是姜长安姜长乐的母妃。
会是她么?
还是姜长安姜长乐动的手。
史夫人见姜云尔的脸色冷了下来,怕她一怒之下去杀了容妃,便又哆哆嗦嗦地说,“你母亲救过她的命,容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可能是她下令杀的云竹,而且她、她一深宅后宫妇人,不可能有能力调动杀手去到千里之外的雁州杀人的。”
不是容妃,她身边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姜长安姜长乐,还有她们的外租,李家。
容妃的父亲似乎担任着刑部尚书的职责,他若是听了谁的令,去杀个雁州无足轻重的人,倒是很有可能。
姜云尔瞥了一眼在深秋九月仍被惊出一身汗的史夫人,“今日之事,你知道该如何做?”
史夫人点头如捣蒜,“我今日只是来银杏寺祈福,从未见过长平殿下。”
“沈家圣旨的事情,你在其中也难做,我不会再因此事为难你。”
有她这句话,史夫人自从看见姜云尔之后那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脏终于落了下来。
看着门外渐渐走远的身影,一滴泪猛然间落了下来,她似乎懂了,姐姐当年为何对云鸣柳的那一面之缘念念不忘了。
临安深秋的雨又落了下来,雨势渐行渐大,马车寸步难行,银杏寺的主持让尚未来得及走的香客们进入了大堂,待到雨势减小再行。
堂内庄严的大佛端坐在金刚座上,主持安排了讲经,虔诚的香客们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听讲经师父讲解那菩提之树。
姜云尔对此不感兴趣,便站在了屋檐下,看秋雨滴落在院内,雨帘顺着屋檐的檐角而下,稀里哗啦地在青石板铺就的地板上跳动,雨声与讲经声混在一起,是姜云尔许久未曾感受过的静谧,但她脑海中却平静不下来。
史夫人给她说的那番话依旧在她脑海中盘旋。
她前往临安就是为了揪出害死云竹的凶手,为云竹报仇,来之前便做好了即便是她的那位贵为天子的亲生父亲动的手,她亦要亲自报仇。
可眼下的情况,让她不得不重新谋划,该如何滴水不漏地查到真凶并报仇雪恨。
无缘无故地死去两个殿下还是肱骨大臣,朝野震惊,必定会大查特查,她并不想把命丢在楚国朝廷。
“阿弥陀佛。”
一声带着苍老之色的佛号将姜云尔从混沌中解救出来。
姜云尔双手合十,“主持师傅。”
主持将手里黑得发亮的佛珠一颗颗捻了过去,看向无边的雨幕,“施主既有烦事绕心头,为何不进入佛堂,与众香客一起参悟佛理?”
身后讲经声阵阵传来,姜云尔苦笑,“只怕我所求之事,佛祖必不会赞成的。”
主持呵呵笑了,“如此替佛祖考量的香客,我倒是第一次见。”
“那主持可对我这事有解决之法。”
“我虽不知施主为何事所烦忧,但观施主神色,应当是一件常人难以触及之事,但此事正如人被困于雨中,若身不能动,不如就想办法让这雨停。”
秋雨仍在下着,拍打在石阶上的雨水落在了姜云尔的衣角上,卷湿了衣袍。
姜云尔细细思索着主持话中深意,突然脑海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混沌被风吹开般清晰了许多,鼻腔中的秋雨混合泥土的味道更让她安心下来。
她知道让如何做了。
“主持师傅一番话,倒是令我澄明了许多。”
主持不语,只一味浅笑。
雨势渐小,姜云尔想起这银杏寺的主持以看人姻缘最为出名,便想求她为自己算上一算,她可不想如兰萧梦中那般,纳了许多面首入府。
主持听了她的请求,倒是十分不客气的要了卦金,开始为姜云尔断定起来。
片刻后,主持开口了,“施主所求已经得到,此人与你缘定三生,解不开的缘分呢。”
缘定三生的情谊么?
她与兰萧可能是冤家的缘吧。
姜云尔苦笑,但还是谢过主持。
不料主持面色凝重,继而又恢复如初,姜云尔不解地看着主持瞬间变化的神色,好奇的问,“敢问主持,可是有何不可?”
主持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你所求这两件事,竟在冥冥之中结了因果。”
“施主只需从心而行,便可达到自己要得到的东西,顺其自然、看清本心。”
顺其自然,看清本心。
姜云尔反复碾磨着这八个字。
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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